第 39 章

  蘇南住的是研究院的三室一廳,另外兩室裡住了兩個博士,一個出差,一個一天到晚都在辦公室,張旭勉強和其中一個女博士打了照面,算是給蘇南一個照顧。

  蘇南看那女博士眼神直勾勾的掛在張旭身上,這比大手大腳花她的人民幣還要難受。

  等到一切安排好了,張旭接到吳懋的電話,蘇南打掃屋子,張旭應該是聽見什麼重要的事,去到窗戶邊上聽了一會兒,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最後他說知道了,心裡有數。

  蘇南覺得他怪不對勁的,洗了不少紅棗吃一顆吐個心,等到吃了有三分之一的,張旭掛了電話走到她邊上,問說,「你一個人在這裡待著沒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你有事兒不用管我。」

  蘇南臉色冷淡的,張旭捂了會兒,玩笑說,「你言不由衷啊。」

  蘇南被他撓的癢癢,「哎呀,你別動手動腳的。」

  「這身上哪個口沒摸過,」他摸到她的腿*根,輕柔的按捺,「你人都是我的,還不能摸?嗯?」

  「流氓!」蘇南被他推得倒在了床上,想起他有正經事,也不耽誤他,「你待會兒什麼事?」

  張旭的臉色僵持了下,蘇南繼續問他,「不能說?」

  張旭抱著她有微不足道的惆悵,「也不是不能說,商侃的父親不是去世了嗎,要開追悼會。」

  「哦。」蘇南抬頭看了看他,「一天到晚就擔心你給我戴綠帽子。」

  張旭被她扯得笑了,「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噢?」

  蘇南哼哼了聲。

  張旭舉起她青蔥細指,上面的白銀戒指恰到好處的閃爍著,他親了下,頂著她私密的地方,聲音不自覺暗啞了幾分,「還是我不夠努力,今晚要再接再厲。」

  蘇南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張旭其實也怕她無聊,她最近最好少出門,所以衣服什麼的都是他回頭買好的,蘇南試了下,張旭倒是對她的尺寸瞭如指掌。

  張旭晚上並沒有回來,倒是周伯父給她打了個電話,周伯其實是個很嚴謹的人,張旭給他撂話的時候也只是說情非得已需要幫個忙,具體是什麼他沒說,所以吃晚飯的時間,他開車將蘇南接到了自己家,想要問了清楚。

  周伯長相清瘦,在研究院又有行*政工作,再加上最近有作風審核,他一般是不自己開車的。

  周伯家住在一個低調的封閉小區,但是因為是市中心的位置,房價卻高的離譜。

  蘇南對周伯的事情一無所知,到了家門前,周伯將公文包夾在胳肢窩裡,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房門就主動開了。

  屋裡是一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但是保養的好,頭髮溫婉的盤了個髮髻,單眼皮,眼角帶笑,有著楚楚風情,她嗔怪他,「怎麼也不按門鈴?」

  一眼就注意到周伯身後的蘇南,她愣了下,家裡很少有人做客,所以她大開著房門好奇的問,「這位是?」

  周伯換了雙拖鞋,中年女人也禮貌的給蘇南遞了雙新的,等蘇南穿上了,周伯才給她解釋,「她叫蘇南,」頓了下,深看女人一眼,「周旭的女朋友。」

  蘇南注意到女人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和僵硬,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笑容也來的牽強,但是她的教養應該是不錯的,依舊保持著笑盈盈的待客之道,熱情的問過蘇南要吃些什麼,又有什麼忌口的,蘇南其實不大適應這若有似無的尷尬氛圍,客氣的說都可以。

  「你去做飯吧,」周伯的語氣溫存,那女人聽了,點點頭就進了廚房,周伯放下公文包,微笑卻狼狽的說,「那是我內人,姓許,你叫她許伯母就行了。」

  「哦。」蘇南望了一眼她蕭索的背影,牽引著嘴角扯出了一個不溫不火的笑意。

  周伯指了指他的書房,笑笑說,「進來吧。」

  蘇南一般不和人傾述,但是這次例外,她之前就從葛垣那裡聽聞過周伯其人,也對他的專業背景有過介紹,再加上他本身之前也在電瓷廠做過多年的工程師,很多內部情況比這個局外人要清楚的多得多。

  蘇南將自己所知道的矽肺病的前因後果都給他說了一遍,包括之前所訪的石老先生。

  一提起石老先生,周伯皺了皺眉,「聽說他昨天去世了,就在醫院裡。」

  蘇南的指尖頓了下,眸眼有剎那的收縮,「那可能就是我離開之後去世的,」蘇南內心有一個恐怖至極的想法,她語句中帶有恐懼的問,「會不會--」

  周伯阻擋她思緒的發酵,「不會,」他很篤定,「別人會,石老先生不會。」

  說著他打開抽屜,裡面規整了放滿了所有的資料,最後拿出一疊小份的報紙,上面的新聞被他剪裁下來,「石老先生之前是電瓷廠宣揚的三好員工。」

  果然,蘇南接過老舊的報紙,上面石老先生尚且中壯年,舉著紅艷艷的旗幟一副社*會*主*義好*工*人的形象,幾十年,彈指一揮間。

  「所以你能訪到他我也是很吃驚,他這個人耿直了一輩子,臨死的時候能把真話說出來,應該是得償所願了。」

  「那,之前是不能說嗎?」

  「也不是不能說,是不敢說,他家的兒孫都在電瓷廠工作,大家不都是這樣嘛,說出來就丟了飯碗,事情還解決不了,尚不如不說,就這樣囫圇的過下去。」

  蘇南好奇,「您是?」

  周伯慘淡的笑了,「我以前是搞設備設計的,後來就對這個事情很好奇,就轉到了人文學科。」

  說到這裡,他貌似想到了什麼不堪的過往,臉色淡了淡,他問,「現在的情況是電瓷廠就要被賣了,其實資產什麼倒是其次,你再把那張照片拿出來看看。」

  說著蘇南將昨天給石老先生的照片放給他看,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照片,當時物質匱乏,他們穿的卻是最好的布料,一行十幾個人勾肩搭背,還是張彩色照片,就是褪色的有些厲害,蘇南弄過來的時候,有些人臉已經模糊不清。

  周伯瞇著眼睛仔細看了會兒,腦海裡不停的回想了會兒,大拇指按捺著最邊上的三個人頭,「這三個人已經不再國內了,世紀初的時候就移民走了,我對他們也不怎麼瞭解,」說著他指著另外一個人,「這個已經去世了,矽肺去世的,」他有定睛看了會兒,「這三個吧,」他和石老伯指的幾乎是同樣的三個人,「這三個,這個叫孫習良,」也就是孫主任,「這個叫黃宗偉,還有這一個,叫趙埠,九十年代的採購行政和資金進本都要過他們手裡,包括本來用來換清塵裝備的那兩億,當時的兩億……」和現在比起來,那麼龐大的一筆錢,被私吞了。

  蘇南其實知道他們的名字,周伯囑咐說,「這些人,不好弄的,他們一個個在西城的勢力都是盤根錯節,別看這個孫習良不起眼,他給他兒子媳婦買的房子就有好幾棟,電瓷廠也是可惜了,當年可是民企的典範,現在就算是按照零資產賣了,也不可惜。」

  蘇南沉靜的低下頭。

  「哎,」周伯歎了口氣,「有些事和你們小年輕不好說太多,中國是個人情社會,人情面子關係,他們都是混這條道的,要是想要把這些人搬*倒,沒有過硬的背景和證據,」其實周伯也試過,但是結果是徒勞無功,「你懂我在說什麼吧?」

  蘇南微微笑,之前心裡多少有些最差的打算,現在硬生生被說出來,她只能笑的牽強。

  「但也不是完全絕望,善惡自有天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看這些人自己做的孽,最後不也有幾個就是因為矽肺死掉的嘛,人世間最公平的就是生死,再沒有比這個公平的了。」

  蘇南也不在意他敷衍的話,淡然說,「周伯,我現在已經被他們盯梢上了,沒有退路。」

  周伯愣了下,起身在窗前站了會兒,過了好久,還是有些不可置信,「怎麼會?」

  「準確的說我從一回來就被盯上了,」頓了會兒,她說,「因為我爸是蘇浙。」

  周伯和蘇南的父親曾經也是朋友,但是蘇浙性子來的剛烈一點,有時候看見一些不公平他就說出口,後來矽肺的事情也是他最先挑明的,當時還組織了不少示*威*游*行,再後來他半主動半被迫的離開了西城,事情這才算是告一段落。

  這麼一想,蘇南倒是和她父親的性格有幾分相像。

  房間的氣氛一時陷入僵瘓,書房的門被敲了敲,不一會兒被推開,「吃飯了。」

  周伯說了聲「好」,許伯母眼力勁的關上門,在門外站了會兒,她聽見他說,「現在的證據還是有些單薄,這樣吧,容我再想想。」

  許伯母搭在房門上的手落了下來,本來沉靜的臉色更加寡淡,輕輕歎了口氣,她娉婷的走到廚房,將碗筷什麼的有序的熟稔的擺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