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運純陰男》
花臂熊貓
第 1 章
中舉

  梅好運進學回家,正欲休息片刻,尋摸下些面吃吃便罷。誰知到了門口一看,昨夜下大雨,屋頂茅草塌了一塊,屋內桌子上落滿了髒污黏泥的雜草,還有屋外吹來的枯葉。

  梅好運長歎一口氣:「哎!真是『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叉腰站在屋簷下看了半晌,搖搖腦袋順屋子側面攀上屋頂,本意要移花接木,曲線救國,將旁邊茅草扒些過來,先堵上那窟窿。誰知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只會唸書,哪懂這些泥瓦功夫,弄個滿頭大汗,倒把個窟窿越挖越大。梅好運氣的想跺腳也不敢,蓬頭垢面順著屋頂哧溜溜滑下來。

  背手踱進茅屋,灶台上也落了一層茅草,昨天賒帳來的一把乾麵也混了草。梅好運低頭細細將那草和麵條分開,燒水煮麵。好容易將碗清湯麵盛進個破碗裡,埋頭苦吃起來。

  別人吃這小小一把面自然是不飽的,幸好梅好運生的瘦小,也沒吃過什麼飽飯,肚腸細小,也八分飽了。酒足飯飽思淫慾,梅好運「年方二八」,無父無母,人又窮,哪有錢娶媳婦。不過看些春宮圖冊解悶。家裡一本《房中術十八式》早被他翻得稀爛,每頁上那小人有幾根汗毛都被梅好運數了個遍。他捉摸著這次中了鄉試,當了舉人,怎麼也得有些小錢可賺,倒時定要買些工筆畫作的。那細節畫的細緻了,看了才帶勁。

  他對著這本破舊而熟悉的春宮圖,擼得皮都破了,也沒洩出來。氣得梅好運半掛著褲子在床上蹬腿兒。

  在床上滾來滾去蹭了半晌,梅好運下床提了褲子,往街上去逛逛。

  街上賣包子的很多,什麼餡兒的都有,正是八月,懷了蝦子的大蝦餡兒包子滿街都是。梅好運聞著香的不得了,可惜身上一個銅子都沒有,只好暗自道,這才不好吃,蝦做的包子,腥氣,難吃了要死。嘟嘟囔囔過了半條街,迎頭一隊騎馬的人踢踏踏地來了,那馬匹個個是良駿,油光發亮,鬃毛滑順。上面騎著的皆是黑衣銀紋的年輕男子,個個英俊挺拔,為首的帶著黑紗斗笠。那一隊騎駿縱然面色肅穆,卻還是引得路邊的大姑娘小媳婦揮手絹尖叫。

  「這都是何人?」梅好運歪著身子問路邊一賣包子大娘。

  大娘見他年紀輕輕,卻面黃肌瘦的,說話擠眉弄眼,一臉酸腐相。今年是鄉試年,大娘賣包子多年,識人眼光毒辣,一下便看出這是來考試的窮秀才。於是捂緊籃子,假笑道:「看你新來的,可不知道,這鎮子後面的祁峰山上就是個魔教……」

  「魔教?」梅好運立刻瞪大眼睛,「什麼魔教?」

  大娘一臉「真是個傻叉」,還是耐心道:「啊呀,九重閣嘛!」說完拎著籃子走了。

  梅好運原本想從大娘那賒個包子吃吃,落空了,垂頭喪氣地站在路邊,看著那一隊高頭大馬絕塵而去。

  只好踢著石子往回走。

  小街盡頭,那隊黑衣俊男為首的,忽然打個手勢,整隊人停了下來。

  街上的百姓都好奇地看著,女人家更是伸長了脖子,朝俊男們拋著媚眼。然無人回應理會。

  為首的男子從懷裡掏出個羅盤似的東西,上面一個玉質的指針被吸引了似的往身後一指。他調轉馬頭,那指針轉了個圈,仍指向原本方向。

  隔著黑紗,街上人又多,縱然他功力登峰造極,卻也還是不知這指針指向的是何人。

  他定神看了半晌,無果,於是調轉馬頭,仍沿原路回去了。

  再說好運。

  過了兩日,梅好運正對著空空如也的鍋台發愁,估計自己又要到野地裡挖野菜煮了,或是去廟裡借些貢品果子吃。

  屋頂上一個窟窿越漏越大,又下雨,連屋角的床都濕了大半,此處是住不得了。梅好運想,乾脆收拾包袱去鎮子郊外的破廟住好了。

  這屋子本來就是個廢棄的,他借來住住,現在這破茅屋連遮風擋雨都不能了,也失了一個屋子的職責。梅好運腹誹片刻,撅屁股收拾起了包袱。

  其實就那麼兩件破衣服,兩個碗,一雙筷子。最值錢的是文房四寶,是正經花錢買來的,是梅好運身上最值錢的物件了。他拿著個破褲頭把文房四寶包了,塞進衣服包袱裡,背著要走。

  剛出了破門,遠處兩個人敲著鑼來了:「老爺!快快放下包袱,你中了亞元了!」

  梅好運拿了那榜紙,心內樂的眉飛色舞,面上卻一派淡然:「我早料到!」

  又問誰是解元,解元拿了多少銀兩,別過不提。

  二報,三報也來過了,拿了中舉銀子來,見他實在貧窮,連碗中舉的喜酒都沒得喝,便匆匆走了。

  梅好運有模有樣揮手送那報喜的人離開,見幾匹馬跑遠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著封紅紙的銀子包,刷刷撕開。亮光光的三錠新銀子露出臉來,梅好運捧起來狠狠親了幾口,做賊似的藏進包袱裡,背著走了。

  他生怕別人搶他的銀子,尋小路老鼠似的跑,連去書鋪買春宮圖的計劃都先放在一邊,想先拿著銀子趕路到舉人書院去。

  其實,沒人敢搶舉人的三錠銀子,再者,這鎮子生活富足,三錠銀子,實在算不得什麼。

  可惜梅好運這個只知念些聖人書籍的書生,不,現在是舉人了,並不知道這些。山間的林蔭道上,古木蔽日遮天,投下虛繁的陰影。梅好運身上披著斑駁的光點,氣喘吁吁地在路上小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並不知道自己正跑在九重閣佔據山頭的腳下。

  梅好運跑了他認為的許久,彎下腰低頭喘粗氣,懷裡的一本破春宮掉了出來,他痛心地撿起來拍拍土,忽然想到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有錢人了。得意地大笑兩聲,胡亂把個掉頁的爛書塞回懷裡,背起包袱抬腳上路。

  他身孱體弱,又跑了好一段路,下腳極重,驚起群群飛鳥。

  郁蔥的林間,一隻巨大的鳥展翅從他頭頂飛過,梅好運抬頭一望,那鳥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