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畫壁

  夕陽落山了。

  官道上延伸出條條小路,小路上人跡罕至,只有些山裡動物窸窸窣窣地跑過。梅好運背著洗得發白的包袱,啃著野果來了,餓了一天臉更凹下去了,頗為無力,駝著背拖著腳走路。看去畏畏縮縮,難看的要死。

  正走著,遠處忽見一個破廟。

  「有一廟,嗚呼善哉!晚間我就借宿於此處吧。」梅好運捻著不存在的鬍子,一甩將果核扔到旁邊草叢裡,砸跑了一隻小老鼠。

  他一下來了精神,拖著包袱跑進了破廟。

  那廟看著破,誰知裡面竟然挺亮堂。可惜沒甚貢品可吃,只有幾個長著霉斑的乾硬「福祿壽」糕,共四個被老鼠啃得都空了的桃子。梅好運朝供著的黃大仙拜上一拜,道:「黃大仙人,我腹內實在飢餓,借些糕餅充飢。」

  黃大仙慈眉善目,並不理他。

  梅好運抓過一個「福」糕,對著所剩無幾的陽光摳掉上面的霉點,一口啃了下去。

  「哎喲!這破糕!」

  那糕被他一把扔到紙糊的窗上,竟然把窗子砸了個洞,滾落到外面,發出「光」的一聲。梅好運瞠目結舌,捂著嘴巴跑到窗口一看,那糕竟把土地砸了個坑。

  他氣得搖頭:「哎,這裡人著實摳門,連個貢品都不放!」竟也不自問,他一個舉子,偷吃貢品過不過分。

  他又翻了一遍廟裡角角落落,什麼吃的都沒有,只好縮在個蒲團上靠著。周圍漸漸暗了,梅好運並不害怕,他從小貧窮,黑屋子住慣了。不過實在無聊,他想到今日白日裡,在床上打手活,並未出得精,於是摸出春宮來看。

  不過他再不怕黑,也沒有夜視功夫,便起身找蠟燭點。

  供桌上有蠟燭火石,他點了拿手籠著火苗,火光搖曳,梅好運這才發現,廟東面的壁上,畫著整面的工筆畫。

  書生嘛,自認頗有些鑒賞能耐,於是背著手,舉著蠟燭去看。

  那壁畫上,亭台樓閣,俱是華麗無比,飛簷黛瓦,鐘鼓畫舫,更是色彩艷麗。梅好運看得呆了,忽見一紅牆綠瓦的院子裡,立著幾個丫鬟掃地,廊下坐一個披散長髮的夫人。梅好運搖頭道:「女子竟不梳髮,成何體統。」

  耳邊略過一聲嬌笑。

  他舉著蠟燭猛地往旁邊照去,什麼也沒有,覺得有些奇怪。環顧四周,並無活物,連個老鼠都沒有。只有夜風吹著窗子吱吱叫。梅好運「嘛咪嘛咪哄」胡亂念了幾聲,又繼續舉著蠟燭看。

  細細再看那丫鬟們,竟然都抬起頭來,他記得剛才她們還低頭掃地來著,難道他記錯了?他擠擠眼睛看去,其中一個丫鬟異常的美,垂髫髮髻,昭示著她還是個童女,朱唇微翹,異常可愛。

  他同那眉美貌丫鬟對視,忽覺周圍清風漸起,升起了幾重雲霧。梅好運大驚失色,頭腦一暈,再清醒時,竟然已經在那庭院內。那院內也天黑了,只剩那美貌丫鬟站在廊下,彷彿在等人。

  梅好運整理自己的衣衫一番,走上前去,對那丫鬟作揖。

  誰知那丫鬟見了他,竟哭了起來,道:「相公,你可來了!」

  梅好運駭了一跳:「姑娘,這可不能亂叫!」實則內心偷喜。他活了十六年,別人都漸漸娶妻生子,他卻連個陪房都沒有,現在一個如此貌美的姑娘叫他相公,他受用得不得了。

  不過他也知要給姑娘留個好印象,於是道:「姑娘別哭,你有甚麻煩,都可告訴我。」

  姑娘抽抽噎噎道:「相公,你八字是甚?」

  梅好運摸不著頭腦,答道:「辛未年,已亥月,癸巳日,辛酉時。」

  那姑娘忽然一把抓住他胳膊,眼睛瞪得銅鈴大:「你說的可是真的?」又覺自己失態,忙用袖子遮住半張臉,細聲說:「這就對了,你就是我的相公。」

  梅好運還要再問,卻被那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唇上:「噓,此處人多口雜,相公咱們進屋說話。」姑娘身上幽幽香氣一閃而過,香得梅好運連姓甚名甚都忘到九霄雲外,被她暈暈乎乎拉到了屋內。不過,這姑娘的手,似乎比他還大?他來不及細想,兜兜轉轉到了一屋子門口。

  姑娘極大膽,拉著梅好運就往床上坐,嚇得他紮了屁股似的跳起,站在床邊道:「姑娘自重。」

  姑娘嬌俏一笑,笑完臉色卻淒苦起來,面色變化之快戲子也不及:「相公有所不知,我本是一縷魂魄,經過這寺廟,被囚禁在此處畫壁中。遇到純陰八字的男子,娶了我,我才可回人間。」

  「啊?竟有這樣的事?」梅好運向前跨了一步,「誰這般壞,將你這麼美貌的女子囚禁於此?」

  說罷自覺失言,抿著嘴退回原處,忽然又道:「那我如何救姑娘出去?」

  姑娘粲然一笑:「與我同房便可。我得了純陰男子精元,便出去了。」

  「這……這……」梅好運嚇得擺手直退,「不可不可,我尚未娶親,又窮……」

  「無妨,妾身還有些銀兩。」她回身往床上拿了個布包出來,梅好運心想,一個丫鬟能有甚積蓄,不過是些散碎銀子。若是救她出去,萬一還要花他的銀子,那可了不得。

  誰知布包一打開,是厚厚的一疊銀票。

  梅好運連一張整的銀票都從未見過,何時見過這麼一大疊?看的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走近一步。

  那女子見梅好運還是不願意,於是又紅了眼眶。忽然門外有人說話,她一口氣吹了屋內蠟燭,道:「我去屋外看看,你莫要出聲。」

  梅好運蹲在黑暗裡暗自盤算。

  他鬼狐神怪的小說讀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心心唸唸嚮往著有個貌美狐仙來嫁給他,如今這丫鬟雖然是個女鬼,不過生的貌美,又有錢。只是個頭高了些,手腳也長得有些大,不大符合他的審美。

  不過,救人,不對,救鬼一名,勝造七級浮屠。他救了這女鬼,即可讓她自去投胎,也可享一場不花銀子的雲雨,豈不兩全其美,一箭雙鵰,皆大歡喜?

  也罷也罷,我與這女鬼頗有緣分,我且幫了她罷。

  剛下定決心,那女鬼推門進來了,嬌笑:「相公可是想好了?」

  梅好運既然要同她圓房,看她自然也帶上了不軌的意味,悄悄打量她的身材。

  雖說個頭高,不過胸前鼓鼓囊囊,看起來雙峰挺拔,屁股也肥大,同房起來一定滋味不錯。

  那丫鬟彷彿知道他想什麼一樣,將他往床上一推,她力氣極大,梅好運咕咚一聲仰面倒在床上。

  正欲起來,那丫鬟面對著他將上衣脫下,裡面只剩個肚兜,兩個乳房都快兜不住,嫩肉從兩邊溢出來。肚兜上繡著牡丹,上面清晰地突出兩個乳頭。

  梅好運覺得身下一下硬挺起來。

  清晨,外面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一縷極烈的陽光照到梅好運臉上,一下把他照醒了。

  他揉揉眼睛,坐起來一看,竟然躺在那畫壁旁邊。梅好運覺得屁股有些脹痛,腿也酸,想必是行房太累所致。想到行房,他忙爬起來去看那姑娘。

  那姑娘不在畫上了。

  他細細回味昨日的雲雨,臉上泛起一抹紅暈,襯著他蠟黃的臉,分外難看。

  正呆坐著流口水,廟門開了。

  竟是那姑娘。

  姑娘見了他,嬌羞地笑道:「相公,你醒了。妾身去為你打些洗臉水。」

  他瞪大眼睛道:「你不是鬼麼,怎麼白日裡也在走?」

  姑娘不知哪裡摸出個盆,道:「說來話長,相公莫要問了。」看了他一眼,出門打水去了。

  梅好運被她看了一眼,毛毛的,想到她是個女鬼,更加後悔自己貪圖美色,答應了她無理要求。來不及細想,看到地上他的破包袱旁放著那女鬼的布包,打開拿了一張銀票,摸摸自己懷裡《房中術十八式》還在,順著後門一溜煙地跑了。

  他跑得飛快,至於屁股那點疼痛,早被他忘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