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宴客

  梅好運失魂落魄地從茯照寢殿離開,天色今日極好,但他卻再沒有心思欣賞了。他邊走邊想到自己來之前,小花他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的確是未提過一句「早日回來」或是「會來接你」之類的,想必真的就像茯照所說的,不會再來找他了。

  其實也有道理,畢竟他自己毫無用處,連上床都要靠吃迷藥。他們三人不管做男做女,都要麼是丰神俊朗的男子,要麼是嬌媚可人的女郎,自己是配不上的。

  梅好運原本覺得自己很能想得開,不然更小的時候在破廟裡一個人住的時候,早就該飢寒交迫地死了,哪裡還有今天呢。可是這次卻不同,一想到山下的那宅子裡,忽然沒有了他們三人,他的心就揪了起來。

  啊,這也錯了。

  連那宅子都不是他的,是歲砂的,自己若是這次不從了茯照,連個家都沒了。

  他渾渾噩噩地想著這些事情,連被帶到了別的宮殿都不知道,只是人家給他脫衣就脫衣,給他洗臉就洗臉,叫他喫茶就喫茶,傻坐著。梁泰見他不言不語,以為是太高興激動了,給嚇成了呆子,也不管他,就關了門讓他自己坐著。只留著幾個小宮女在外殿照應。

  梅好運坐在桌子邊發呆,想著想著卻覺得自己也變了許多。若是放在之前,他未遇到歲砂三人,還在那破廟裡唸書的時候,若是一個王爺要同他成婚。甭管什麼原因,他肯定都一口答應,還要拽著王爺的袖子褲子,生怕他跑了。

  他在這頭傷春悲秋,長吁短歎。卻不知道那頭歲砂等人不見那鬼侍女來回復,已經急的如在油鍋之上。

  歲砂坐在榻上,欲將那鬼侍女喚來問話,卻不知為何聯絡不上。

  洛櫻雪自梅好運走的當天,便回教處理些許事情,今日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以為梅好運也回來了,還想帶他去教中住上兩日。更要緊的,九重閣所在的鎮子上,開了一家大且豪華的書坊,專門賣各類春宮畫。他想到梅好運做夢都想有一本工筆畫作的春宮畫,他便想回來接他去住兩天,挑些喜歡的。誰想回來兩天了,還不見梅好運回家,這頭歲砂又聯繫不上,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最沉不住氣的一定是年輕氣盛的華御烽。

  也不知他之前是如何做臥底的,做了不少年數,如今卻越來越沉不住氣,華御烽已經提劍要去皇宮尋梅好運。他斷定定是智王那賤人把梅好運扣下了,聯繫不上鬼侍女,定是智王手下的能人巧士把她兩個扣住了。

  歲砂思來想去,決定自己去一趟。

  誰知其餘兩人也不甘落後,定要同去。

  嘴上說:「你自己去或許有危險。」之類的,實際上什麼心思歲砂當然知道。無非是不想在梅好運那處顯得落後了,失了在他心裡的份量,尤其是華御烽。

  他們四人決意共同生活後,華御烽仍時常為自己那日的口不擇言說出的狠話後悔不已,於是對梅好運是百般的討好,生怕讓他生了芥蒂。

  皇宮離的並不遠,三人騎馬不過半日就能到。

  一路上歲砂不斷喚那兩侍女,可是她二人竟沒有一個回答的。但歲砂感知到了一個令他不安的消息——她二人並和梅好運在一處。

  其他兩人聽了這話,臉色更沉了,只是悶頭騎馬。

  忽然,洛櫻雪道:「你們可還記得,原先好運去行宮時,我曾給過他一隻追蹤甲蟲。現下母蟲就在我身上,若是他還戴在身上……」

  「這他怎麼還能戴在身上?」華御烽沒好氣地道,「他一天換一次衣服,哪還在身上?」

  歲砂卻忽然抬頭道:「或許還在!他那次回來後,我記得他將那甲蟲弄在袖子裡亂甩,我便給他個荷包放在腰帶上,時時掛著。」

  「只願宮裡別給他換荷包吧……」華御烽喃喃道。

  宮裡怎可能不換衣服呢,不過換下來的衣物都是收好有人保管的。

  保管衣物的太監,今日當值時候偷偷去賭錢了,便讓自己的徒弟,一個小太監看管那些衣物。小太監知道師傅說去做事情是搪塞自己,其實是去賭錢了,可是不帶他,很是生氣,於是翻著那些衣物玩耍。

  忽然卻翻到了一個精緻的荷包。

  雖說在宮裡,但是並不是娘娘們貼身的服侍太監,太好的東西也是沒怎麼見過的。他見這荷包繡的精細,便拿出來把玩起來。拿在手上去發現這荷包裡有什麼東西。

  小太監拆開一看:「咦,一隻甲蟲?」

  他將那小甲蟲放在手上看,甲蟲似乎死了,一動不動的,他拿指頭碰了碰,還是沒動靜。

  「真是無聊,估計掉進去的吧。」小太監將那甲蟲滿不在乎地丟在地上,踩碎了。

  這頭甲蟲碎了,那頭帶著母蟲的華御烽立刻感受到了腰上荷包內母蟲的躁動,即刻便想放出來好跟著行路。卻被歲砂制止:「前面就到帝都內城,城內不好騎馬,若是跟丟了這甲蟲,我們如何是好?不如先放在荷包內,想辦法進了皇宮的邊門,再放出來不遲。」

  其他兩人也點頭稱是。

  他幾個騎著馬進了內城,卻發現周圍不少店家掛起了紅布,還有些酬賓的告示貼在門口。路上的樹木都掛著紅布紅燈籠。往日內城這般裝飾,都是皇上要過萬壽節,才在內城掛紅布,如今並非皇上的生日,怎麼也掛起了紅布。

  他三人實在顯眼,三人均是美男子,又牽著駿馬,面色嚴肅地走在路上,引得周圍的行人店家或是擺攤小販都駐足圍觀。本朝民風開放,已經有大膽的姑娘將帕子塞進他三人的懷裡。這麼一來二去的,反而越走越慢,可是行人無辜,又不知道他三個有要事,倒把他們急的團團轉。

  行了半天,終於到了這條街的告示欄。

  告示欄上往往張貼些朝廷公文並皇帝詔告等等文書,往日都是沒人看的,不知為何今日卻擠了許多人在。洛櫻雪遠遠看見上面貼了一張紅底灑金的皇家告示,心裡沒來由地咯登一下,不知為何他直覺和梅好運有關。

  圍觀公文的市民見這三位高大美男子來了,忙讓出一條道。他三人均是視力超群的,還未行到跟前便已看清了內容,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告示分了兩份,一份文縐縐給讀書人看,一份白話給老百姓看。

  內容很簡單:皇帝子茯照本月十五成親啦,喜訊來的如此突然,全國放假一天,謝謝大家支持。

  這時間太巧了,很難不把成親的對象聯想到梅好運身上。

  歲砂此時忽然感到了那兩個侍女的氣息,忙暗中呼喚她倆。兩個侍女也感到歲砂來到了附近,早準備好說辭的兩人立刻現身。

  虧得他們已經走離了主路,不然這憑空出現兩個人,還不把周圍的百姓都要嚇死。

  兩侍女不等歲砂問罪,便跪下道:「主子,我們進不去皇宮,便只好在內城等著。「他倆服侍歲砂沒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耍什麼把戲歲砂還能不知道?他只恨自己過於相信她兩個,掉以輕心,才讓梅好運落入那智王手中。

  「現下沒空問你們的罪,你們且告訴我,這皇榜上茯照要成婚是怎麼回事?」

  「屬下無用,並未打探到什麼。」

  歲砂被氣到啞口無言,命他倆滾回冥府去反省,只差讓兩人面壁思過了。

  行到皇宮附近,他三人的功夫躲避侍衛小菜一碟,隨便就進了皇宮內圍。然而宮內宮殿數百座,房間上萬間,梅好運到底在哪間?

  華御烽把甲蟲放了出來,甲蟲撲稜著飛向前方。

  梅好運是個容易認命的男人,自從覺得三個小妾不管他死活之後,忽然看開了,吸著鼻涕吃起了宮裡的山珍海味。他之前看書,說前朝的皇后奢侈,一頓要擺一百道菜在桌上,每個都只吃一兩口。他也起了這樣的想法。

  茯照雖然早吩咐下去,他要吃什麼玩什麼都隨他,但是被梁泰告知梅好運提了這麼個想法,還是嚇得垂死病中驚坐起。

  「他說一頓要多少道菜?」

  「一百道。」

  真是反了天了。

  茯照本來正在自己寢宮裡量身,成婚用的禮服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今日量衣局的最後來改一次就要定型掛起來了。茯照脫了禮服,只穿著內衫就往側殿奔。

  後面跟著一大群的宮人。

  茯照一步跨進去,宮人嘩啦啦跪了一地,只見那梅好運正站在桌子邊夾了一筷子粉絲似的東西往口裡送。他見茯照來了,嚇得停在了半空中。

  「你怎麼來了?」

  這話簡直火上澆油。

  「見了本王還不跪下!」

  茯照兩手叉腰怒喝,跑得凌亂的衣襟下露出沒繫好的褲帶。

  他這幅樣子倒是有趣,梅好運放下筷子跪地向他請安,臉上苦苦忍笑。

  「你笑什麼?」

  茯照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髮辮,讓他抬頭看自己,梅好運忍笑到變形的臉險些讓他笑出來。茯照強自控制表情,佯裝惱怒道:「你們都退下。」

  宮人都退下後,茯照的臉色緩和了,他平心靜氣地問梅好運:「你說你要一頓飯一百道菜?」

  「是啊,」梅好運對答如流,「是王爺您說只要成親,什麼都少不了我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再說了,我父皇一頓才十個菜,你要一百個?大哥知道非殺了我。」其實茯照用這個借口來,只是想緩和些關係,挽回一些兩人上次的不快。真的非要吃一百道菜,又有什麼關係?父皇和大哥一定會答應他的。

  梅好運倒好似一切都無畏了似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回到桌子邊繼續吃飯。

  茯照不由自主跟屁蟲一般跟到了桌子前,在他旁邊坐下,道:「等下你隨我去我寢宮,大婚的衣服做好了,你去試試。」

  「好。」

  茯照瞪著眼睛等待著他的下文,但是梅好運悶頭吃飯並不理他,讓他抓心撓肝的。他只穿著內衣坐在他旁邊,雖然宮內炭火燒的旺,不過他身體不好,忽然打了個噴嚏。

  梅好運終於從菜上抬頭看他,斜眼道:「你不穿件衣服?」

  「你快吃,我不就可以快些回宮穿衣服。」茯照把兩個腿都縮進了椅子裡,抱著腿看他吃飯。

  梅好運原本想好不理他,不和他好好說話,看他這幅樣子也實在是不忍心,於是快快扒了兩口,道:「等會再吃,先去試衣服。」

  茯照知道他關心自己,十分竊喜,但面上還要維持著不高興,於是哼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

  兩人都是男子,婚服並未有什麼大區別,只是本朝皇族穿紅色灑金,梅好運雖然嫁給王爺,但因為是男妻,居然穿的是黑色灑銀。梅好運甚少穿黑色,因為洛櫻雪喜歡黑衣,歲砂也喜歡黑衣,但是給他買衣服最多的歲砂說他穿黑色難看,便不給他穿黑色。他穿了那婚服,站在巨大銅鏡前,終於有了一些要成親的真實感覺。

  他是個愛瞎想的男的,想過很多次自己成親什麼樣,可能已經功成名就,大腹便便,旁邊站著個美嬌娘依偎在懷。後來知道歲砂他們幾個其實都是男子,自己也認命,便想按照先來後到,他大概是要娶了歲砂。民間婚娶不論男女都是一方著紅,一方著綠。歲砂穿紅色十分俊朗,他著綠色大概也是文質彬彬的,萬萬沒想到會是現在這樣。

  茯照見他穿了那婚服,便覺得激動地眼眶酸脹,只是不願意丟人,於是板著臉站在銅鏡前道:「倒也合身,賞。」

  梅好運站在鏡前,背手看自己的樣子,忽然問:「今天什麼日子?」

  「十四了。」

  華御烽跟著甲蟲,很快便找到了那放置換宮外人衣物的地方,一眼便看到了梅好運走時穿的那衣服。他將那被自己隔空點了睡穴的太監踢到一旁,轉過身對另外兩人道:「此處只是衣物,現在還怎麼找?」

  洛櫻雪沉吟片刻道:「今日十四,明日十五他們便要成親,我們不如宮內潛伏一夜,看明日何處有嫁娶聲,便知。」

  上次來的太監便令他三人知道,宮內的確是高手如雲,雖然未必真的有比他三人高強的,但是畢竟寡不敵眾。再者他們只不過是來搶梅好運,又不是來當刺客屠殺皇族,雖然華御烽個人很想宰了茯照。總而言之,沒必要鬧大,悄悄擒了梅好運走便罷。

  他三人議論該是留在宮內就這麼過一夜算了,還是出宮去明日再來,最終想是不如就留在宮中,萬一走了狗屎運碰到梅好運呢。

  於是三人便在宮內做賊似的遊蕩。

  那頭,太子茯曜剛和浮沉中午幹了一次,正舒爽地躺在浴池內,浮沉跪在他身後給他捏肩,忽然屏風後有人來報。

  「太子,異星局稱宮內有異動。」

  茯曜立刻讓浮沉停了按摩的手,回頭和浮沉對視,冷笑道:「他們倒也是心急呢。」

  浮沉將他從池子裡抱出來,給他擦身穿衣,面上還是沉穩的,茯曜卻看到他額頭上青筋跳動,一摸胸膛,心跳得極快。

  「你這真是,」茯曜上去吻他,「別激動,明晚便讓你殺個痛快。」

  結局搶親

  茯照命格異常,成親也不適宜大辦,不過是在宮內辦了一場家宴,倒是同尋常百姓無異了。不過尋常百姓成婚也是頗為講究,這日晚上,梅好運便按照嫁入的規矩住到了別的宮殿。宮內辦事迅速,主要是宮人多,做什麼都是一眨眼的事情。

  歲砂等人已經鎖定了明日可能會拜堂和開婚宴的幾個宮殿,決定明日梅好運一出現就搶親,不過他們大概沒有想過,萬一這被娶的人不是梅好運怎麼辦?

  真是關心則亂。

  也虧得茯照娶得人的確是梅好運,不然真不知該如何收場了。這頭梅好運剛吃了晚飯,就被宮女揪著去浴池梳洗。這才是第一輪的梳洗,再過三個時辰,就要起來再梳洗一遍,也不知道今晚這遍梳洗是做什麼用的。

  梅好運被刷的背上發紅,才蓋著被子睡下。他挺屍似的躺著,心裡卻還在祈求著什麼。

  有何好祈求的呢,到了今天,沒有人來尋他,已經明擺著,不會有人來尋他了。他還是認命吧,總之他命是不好的,自幼就被父母拋起在寺院裡,自己過活。梅好運躺在床上,側過頭看著帳子裡透出來的,屋裡放著的一個小孩拳頭那麼大的夜明珠的光,終於歎了一口氣。

  歲砂,洛櫻雪,華御烽,不管是誰,你們幾個不守婦道的,是真的要把你們相公拋棄了嗎。不管是誰,快來把我帶走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貪財好色了。

  也許他們已經來尋我了,梅好運暗自對自己說,雖然很難信服,但是還是在心裡默默重複著。說到底是不願意和茯照成婚的。

  茯照起先對他態度奇怪,後來忽然說對他生了情愫,現在又說不過是看他八字相合才來成婚。他真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真話了。

  梅好運翻了個身,腦子裡忽然出現了那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歲砂,和夢中歲砂站在水中看他的樣子。還有洛櫻雪,他想到洛櫻雪沉悶地接他下學,兩人在路上走,洛櫻雪為他戴上帽子的樣子。華御烽雖然是個混蛋,可是他也記得自己垂死之時,華御烽雙目通紅地照顧他的樣子。難道他們說過的話也都是假的麼?真的因為自己八字的緣故,利用完了就不管他了麼?

  梅好運終於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自己真是自己認為的正人君子,又怎麼會被騙呢。他這一年多真是過的驚心動魄,從一無所有地在大風裡糊自己的屋頂,到現在躺在皇宮的床上,明日就要嫁給王爺,真是如做夢一般。

  然而他這人腦子不好使,想了一會自己的罪過,就睏得睡著了。

  歲砂幾人,尋尋覓覓,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宮內的異星局知道了行蹤,晚上先在不知道哪個妃子的小灶裡偷吃了一頓飯,現在坐到了智王宮殿附近的某個妃子的小花園裡。三人擠在假山的背面,看著不遠處智王的宮殿已經裝飾成了要婚嫁的樣子,屋頂上掛起了垂下的紅色帷帳,巨大的月亮從宮牆的背面升起來,十分美麗。

  洛櫻雪抱著劍,雙眼盯著那些喜慶的宮殿,忽然道:「我成親時,也要在九重閣這樣。」

  華御烽還在吃手上偷來的一籃子點心,嘲笑道:「你和誰成親呢?」

  「自然是好運。」洛櫻雪的聲音帶上了一點溫和,卻被華御烽惡意地打斷了:「想得挺美。」

  歲砂靠在假山上始終沒有說話,他總是後悔自己沒有很早就和梅好運拜堂成親,不然哪有這旁邊兩人的事呢?即使摒棄了不少前朝舊禮,如今納小妾也還是要正妻同意的。早知他剛遇到梅好運,就該騙著他娶了自己做正室,後面大約也沒有這麼多事情發生了。

  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說,畢竟當時他對梅好運的嫌惡還歷歷在目。他望著不遠處迎著春日的夜風招展的輕紗,不知為何想到了梅好運坐在窗台前寫酸腐文章的熊樣,搞得他渾身一麻。算了算了,他還是閉目養神,明日恐怕是要大戰一場。

  三個時辰過的很快,梅好運夢見自己在一個驛站吃牛肉麵,剛把面端上來,他還沒舉起筷子,就給宮裡敲更鼓的聲音吵醒了。他從床上鑽起來,一瞧床下,嚇了一跳,床下跪著十多個宮女,手上均捧著不一樣的東西。眼花繚亂,他都根本認不清什麼是什麼,只是勉強看出其中有一頂玉冠。

  他還未來得及看那玉冠的成色,便被宮女拖走,又是一頓搓洗。

  他徹底被洗的沒了脾氣,他雖說對這成親毫無興趣,心情也不佳,但好歹這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成親,弄得這麼心煩,更讓他暴躁。

  梅好運撅著屁股讓宮女和太監清洗他的後穴,老臉有點紅,只好徒勞地把腦袋埋進胳膊中。被撐開的異樣,讓他朦朧地回憶起一些之前床笫上的細節。比如撅著屁股在床邊被人抓著腰操,帶著汗珠的下腹拍打在他的屁股上,火辣辣的觸覺令他羞憤欲絕。

  他之後雖然知道了那些小妾都是些男的,但行房時還是多讓他們給他吃點迷藥,好掩蓋心裡的不適。說起來都沒有清醒地和一眾男妾們操過,他居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後悔。

  梅好運趴在池子邊唾棄自己的同時,浮沉已經從太子的床上起來了。

  東宮的擺設極其奢華,他一直不很習慣,所以總是起得很早。今日他預想中的高手對戰近在眼前,他更加興奮地睡不著,僅僅是閉目養神了幾個時辰。起床時茯曜還沒有醒,偎在他的懷裡輕輕呼吸著,手上還握著他的命根子。他把微微勃起的陽-物從愛人的手上解救出來,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搖搖頭換上了緊身的暗衛衣服。他又將頭髮梳成了很緊的一個髮髻,洗了一把臉之後,回頭看床上,茯曜已經醒了。

  宮裡熱,他把被子掀到一邊,解開身上的絲袍,慢吞吞地擼著自己的陽-物,神情還是剛醒來的慵懶,嗓子還是啞的:「我還是喜歡看你穿這個,特別騷。」

  浮沉徹底笑開來,眼神寵溺地盯著他,走到窗前低頭吻他。

  兩人唇舌交纏了一會,浮沉放開他的嘴唇,低聲道:「晚上見。」

  接著便打開窗子無聲地閃出去了。

  洛櫻雪抖落身上的露珠,和其餘兩人站在一處,從華御烽昨天偷來但是沒吃完的點心籃子裡拿出一個玫瑰酥之類的餅,放在嘴裡乾嚼著。幾個茯照所在宮殿還毫無歡鬧的動靜,只是能隱約看見有宮女太監其中忙碌地走動,可見今晚的婚宴就是設在他自己的宮殿了。這可謂是皇室最簡單的婚宴了。

  「我們今日如何行動?」華御烽在晨光中拍掉手上的點心渣子,摸著腰間的軟劍道。

  「他這婚禮再簡單,也要迎親。迎親都是正午,我們等到正午,搶了梅好運就完了。」洛櫻雪將手上的綁帶纏緊道。

  「這也叫計劃?」華御烽瞪大眼睛道,「我以為有甚縝密計劃,原來又是個見機行事的幹活。」

  歲砂倒被他逗笑了,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叫計劃。」

  梅好運坐在凳子上,梳頭宮女給梳著複雜的成婚時梳的髮辮,將那頭髮編了一層又一層,整個腦袋好似一個奇怪的果子似的。其實這髮型並不難看,只是要看放在誰的腦袋上。放在相貌好看的男子頭上,便是別樣端正的俊秀,放在他梅好運的腦袋上,只能是個長壞的奇怪果子。

  不過極其華麗的玉冠讓梅好運開心了一些,那玉冠是五片合抱的花瓣,雕得薄如蟬翼一般,透過玉冠的花瓣,竟能隱約看見中間的頭髮。插上去的玉簪掛著黑色珠子穿成的流蘇,頭上雕刻成鳳的樣子。

  戴上這冠子之後,梅好運覺得鏡子裡的自己也平添了一分貴氣。

  穿那婚服又花了不少時間,漸漸的太陽已經升到了頂上。

  梅好運剛穿上最後一件外袍,門口的太監已經傳話進來,茯照主殿那邊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發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到。

  他此時才有了一些要成親的真實感,身後巨大的穿衣銅鏡中映出的自己並不是寒酸的那個了,他的鼻子忽然有點酸酸的,可還沒來得及認真感慨,宮女已經將他簇擁著出了門。

  梅好運只來得及看了一眼鏡子中一晃而過的自己的黑色身影。

  殿門口的迎親隊伍,最前頭就是一身紅色的茯照。今天的太陽大,梅好運瞇著眼睛,才能看清他的臉,將頭髮梳得整齊的茯照,真真是面若冠玉了。茯照發現了他在看他,竟然臉上毫無表情,連頭都沒有點一下,將臉轉向了旁邊。

  梅好運大大地歎了口氣,在太監的幫助下跨上了馬。

  他畢竟嫁的是皇族,騎馬便落後了一個馬身的位置,由侍衛牽著行在茯照的背後。

  茯照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腦袋,不讓自己往後轉,看梅好運。他看到仰頭瞇眼看他的梅好運,險些滾出淚來,他終於可以獨佔梅好運了。就算梅好運並不喜歡他,甚至和他除了同窗的友誼之外,沒有任何的其餘感情,他也不在乎。他很快就要獨佔梅好運了。

  宮裡人成親,要去太廟祭拜祖先,即便茯照的婚事已經將一切都減到最簡,但是這一步是萬萬不能少的。去太廟拜了,才算給列祖列宗看過這成親的對象。

  行了一會,兩旁高大的樹木枝葉之間已經出現了太廟的屋簷和宮門。

  梅好運牽著韁繩的手心全是汗,看到太廟的影子,更是不由得抖了起來。

  我真的不想圖這個富貴,我嫁給茯照,我梅家就真的絕後了,求求誰把我救了吧!

  「求求誰把我救了吧。」他緊張地在嘴裡嘀咕起來。

  「求求誰把我救了吧。」

  「求求誰把我綁走吧,我藏得私房錢全都給他。」

  「求求……」

  正當梅好運低頭祈求唸唸有詞之時,忽然耳邊刮過一陣疾風,將那冠上的流蘇甩到了他的臉上,驚了他一跳。

  他抬頭一瞧,那不是華御烽又是誰!

  華御烽一身黑色勁裝,穩穩站在梅好運面前,兩個太監合抬的一柄華蓋上,抱臂朝他道:「你倒真的要嫁了。」

  「我沒……歲砂!」

  梅好運還沒答完這句話,便看到了旁邊樹杈上立著的歲砂,華御烽的臉立刻黑的像鍋底似的。歲砂站在那樹枝的陰影裡,朝梅好運道:「對不住,險些晚了。」他身旁的洛櫻雪,並不說話,只是微微朝梅好運點頭。

  「保護殿下!」

  周圍的侍衛一眨眼便將茯照和梅好運從馬上拉下來,團團保護起來。茯照和梅好運被圍在中間,卻見兩邊的宮牆上躍出數人,均穿著蒼色衣物,為首的人正是浮沉。

  他還未落地,手上的長劍便直指華御烽刺去,劍氣過去竟能帶起一陣微風,可見是動了殺意。華御烽起初只是在華蓋上左右閃躲,見這人竟是真的要殺自己,立刻將腰上軟劍抽出,同他纏鬥在一起。

  那頭,歲砂和洛櫻雪也同趕來的影衛打成一團。

  梅好運原以為侍衛會將他們帶走保護,誰知他們竟看著那三人都被纏住,將茯照和梅好運簇擁進了太廟。

  歲砂等人以為他們是為了保護梅好運和茯照不受誤傷,也未在意,原本他們也不是來刺殺茯照的。待把手上這些難纏的解決了,進去將梅好運帶走也就易如反掌。

  哪能想到,他們進太廟,竟是真的去祭祖了。

  梅好運掙扎著不要跪下,大聲呼喊著:「歲砂,雪兒,小花快來救我!」卻被身後的太監大力按住肩膀,一下便軟在太祖的畫像前。茯照竟好似知道會發生這些似的,接過香,口中唸唸有詞的。梅好運不知道他在念什麼,但也能猜到是成婚祭詞之類的東西,只好傻跪著。

  茯照念完後,梅好運身後的太監便把他按下去,和茯照一起磕了三個頭。

  又讓他和茯照對著磕了三個。

  這就算完了。

  殿外,華御烽和浮沉鬥得正酣,高手交鋒,棋逢對手,都有些欲罷不能,浮沉興奮得牙關都在打顫,兩柄長劍相交之處,迸濺出火花。洛櫻雪卻打得不痛快,他練得功夫哪講人情,出手便是要命的,但現在卻不能置人於死地,只好拎著柄劍硬著頭皮和兩個影衛過招。

  歲砂開始還有些興趣弄這些凡人打鬧,但漸漸地聽不到太廟內梅好運的呼救聲,便煩躁起來。施了法術將交手的幾個影衛打昏後,大聲朝其餘兩人道:「我進去抓他,你們再頂一回!」

  他幾步跨上太廟的台階,隨意唸咒便將門口的侍衛統統放到,一把將門推開。

  茯照正拿著一柄剪子,剪梅好運玉冠上的珠串,這是成婚禮節的最後一步,過了這一步便在沒有反悔了。

  歲砂一閃身便到了跟前,搶過剪刀,摟住梅好運,一剪子剪了下去。

  《好運純陰男》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