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看了看我的左手手肘,白色蓬蓬袖把手肘上的白紗布隱藏的很好。
千萬不要留下疤來才好。我緊了下眉頭。
出門前,我又在鏡子前留戀一番,蓬蓬袖在手腕處束口,領口在翻著誇張的褶花,六分褲在扎口處又翻著蕾絲邊,襯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這身打扮頗像歐洲中世紀配劍的貴族少年。很好,不管什麼時候,女人都不會嫌自己太漂亮。
把車泊好在醫院門口,我飛快得又剽一眼手肘,李靜那小妮子勁可不小!怎麼剛上大學那會兒就沒看出來呢?
那個時候她還純的很,整天和我黏在一起,有一天在她寢室看電影看到很晚,想起大冷天一個人回去睡也怪無趣的,就對她說:「我和你一起睡吧。」她一愣,又尷尬得應了下來。
學校的宿舍床睡兩個女子還是綽綽有餘,李靜靠著床邊身體僵得一動不動,我心裡暗自好笑,心裡作弄人的念頭又升起來了。我低聲說:「怎麼,怕我怕得不行嗎?」不等她回答,我便輕輕吻上她的唇。第一次吻女孩子的唇呢,軟軟的讓我想到機場附近那家的燉豬蹄……離開「豬蹄」我看也不看早就石化的她就轉過身去,「睡覺」寢室內響起我悶悶的聲音。
我輕嘆一聲,走進了醫院。
「可以了,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了,不過沒關係,用的藥就可以去疤。下個禮拜記得再來換次藥就可以了。不過要記得,不要碰水……」那個護士奶奶在嘮叨著,嘴巴一張一翕,恩,有點厚,有點像李靜的唇。周圍也是消毒水的味道,也和李靜的味道很像,我曾和她抱怨說我討厭那個味道,她有點無奈,沒辦法,誰叫她爸開醫院呢。
那一夜我依然睡得不安穩,自從木旭走了後我就一直睡不安穩,極輕,任何風吹草動都會醒。李靜不停在邊上翻騰讓我更加不爽。之後我以為她會對我繞道而行,誰知她第二天卻神色如常,「睡的好嗎?」早上起來她這麼問我。
她待我似乎更加好了,和我選一樣的課,找我逛街,一起吃飯。
我一開始有寫詫異,但很快釋然,畢竟只是個惡作劇而已。
晚飯後,我和李靜來到我的寢室,我隨手拉上窗簾擋住流瀉進來的夕陽,就聽得一個猶豫的聲音「那個……不如在一起吧……」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我微呆,側轉了身子,挑一下眉毛盯著她。「可以啊」我說。
我本來就是個很隨意的人,木旭離開了我,我卻忽然發現我受不了一個人,一個人的腳步,一個人的呼吸,一個人的一個人。我身邊的男孩子換了一個又一個,我的朋友都在嘆息說我在湊水滸呢。這不,大學開始沒多久,我正不習慣沒人供奉的日子呢,女的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都不是他。
我輕拂著我的手肘走在醫院的走廊上,想著得到它的「光輝歷史」。
李靜像個瘋子一樣衝到我寢室來,「你怎麼能幹那麼不要臉的事!」她像個癲狂的棄婦一樣對我大吼。好吧,她現在可以說是個棄婦了,不過現在她可不是楚楚可憐的小寡婦形象。說是潑婦比較恰當。我哼了一聲,「我幹什麼是我的自由,」我挑了一下眉,一副我就是幹了,你拿我怎麼地的拽樣。她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我轉過頭去不再看她,用心刷我的眼睫毛。心裡不由得一陣暗爽,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我的每個電話每條短信盤根究底,和我說話的人她都問個清清楚楚,我們班有幾個人,我星期幾有課,我家裡幾畝地,地裡幾頭牛她都事無鉅細,瞭若指掌。
中情局居然還沒發現她簡直是暴殄天物。只是我在享受她供奉的同時也被她勒得喘不過氣。最近她得寸進尺,連集體活動都反對我參加了。我是個隨性慣了的人,所以當又有男生提出交往的時候,我雖然覺得那個男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卻還是答應了,不為別的,就為找個擋箭牌。從小鏡子裡,我看到她緊抿著唇,過了好一會才蹦出幾個字,「那我算怎麼回事!」
我風清雲淡得應著:「散了唄,你要是願意還可以當朋友。」看了看鏡子,睫毛差不多了,我抬了一下手腕看了看表。「啊,他等我肯定等急了,」我收拾妥當站在她面前,「麻煩讓下道。」我發誓五星級酒店門口的服務生的口氣絕對也就是這水平。
可李靜明顯不吃我彬彬有禮這套,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以川劇變臉看了絕對要自卑的速度。「我不許你去見他!!」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像一頭鬥牛一樣猛得把我像都一推,我腳下一滑,像後跌去,「完了,」我當時想,「塊的洋裝啊……」
「沒傷到骨頭,」醫生說「這樣猛摔下去,還用手肘著地不傷骨頭已經不錯了,包紮一下也就行了,不用住院的。」旁邊的李靜聽了那話後還是忐忑不安的盯著我「對不起,你還痛嗎……我不是……」,我瞪她一眼,一臉痛苦加悲憤,我的洋裝啊,我的心在抽搐……
我還沉溺在塊洋裝的肉痛中,完全沒聽到前方的嘈雜聲,一個人急診的傢伙被一群人風風火火的推著,在醫院的走廊上玩極速飛車,我還在兀自悲憤中,完全沒有閃躲,飛車就這麼猛衝向我,我就這麼直挺挺得向旁邊倒去。「這玩意兒還能成習慣不成!」我心中無限悲哀。
「哎呦!」我吃痛出聲。轉頭一看,手肘的傷口撞裂開了,隔著衣袖隱隱看到血色。「飛車」估計是一路雞飛狗跳得過來,騰都不打一個就飛走了,後面跟著好幾個白大掛上演極品飛車。跑在最後的那個老頭估計是跑不動了,看到我這半的病號捧著左臂坐在路邊便像解脫似的一喜,停下來看我的傷勢。「裂口了,要,重新包紮。」老頭說。接著便拖著我往診室走,估計他老人家解脫後太忘形,拖的居然是我的左手,「啊——」裂得更開了。
我齜牙咧嘴的隨那老禿賊走在走廊上,傷口上的血染紅了我的白襯衫。突然手臂一緊,身旁路過的一個人突然拉住我的左臂,「啊——」我這造的什麼孽啊!!我把我一腔怨氣注滿眼神向那人投去。只見他直勾勾的盯著我被血染紅的左臂,那眼神……我剛軍訓回來時,看到我媽燒的紅燒肉的就那個眼神。我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幹什麼!!」邊說邊掙拖他的手。
那人長著一雙大眾化的臉,大眾化的身高,穿著大眾化的舊西服。聽到我說話,他那雙大眾化的眼睛盯上我的臉,用大眾化的聲音說:「可找到你了,你還真會躲啊。」
他的聲音很平常,就像偶爾我在學校逃了幾天的課後被同學碰見說:「小樣,跑哪兒瀟灑去了?」可是,我心裡,沒錯,是很裡面的裡面,湧出一股恐懼出來,我凝神望著那張大眾化的臉,想證實那種恐懼只是我內分泌失調導致感官障礙,但是我卻感到越來越害怕。我退後兩步,然後,很莫名其妙的,逃似的跑掉了。我一路跑到醫院門口的花台前,外面陽光普照,分外明媚。
我深深呼吸一口氣,想想覺得挺可笑,自己雖然只活了年,也自認比同齡人見識廣,遇人無數,那個大眾化到我現在居然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子的男人有什麼好怕的。自己早就不是那的遇見帶染色體就緊張的小丫頭了,難不成我還越活越回去了?
我轉頭又回了醫院,把傷口又重新包紮妥當。這件白襯衫是不能穿了,唉,約會遲到就遲到吧,還是先回家換衣服。我邊琢磨邊快步走向我的車。明媚的天氣,只是這討厭的太陽啊……
以前我也沒那麼討厭太陽,只是木旭走了後我多了不少怪毛病,討厭太陽就是其中一個。其實不是討厭,只是再沒遇見當時的太陽,那時金色的陽光拉長我們的影子,投在路邊花哨的廣告強上,我們邊走邊討論些外國詩歌,我說我喜歡泰戈爾,他一撇嘴說他也會,我笑他夠扯,他忽然把那一本正經的嘴臉掛出來,伸出雙手遮著我面前的太陽。「親愛的傅清清啊,陽光灼傷了你嗎。」他逆著夕陽的光,陽光勾勒著他的輪廓,他用詩朗誦的語調這麼對我說,我就這麼楞住了。感覺有個地方真的被他陽光般的臉灼了一下。從那以後我再沒遇見那樣的陽光,所以我就躲著,我也告訴別人我討厭陽光,也許他們聽了後會送我限量版的陽傘,但是再也沒有人用手替我遮過陽。
我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車是我剛上大學時爸爸送的,同學看我開車都很詫異,畢竟大二就彪個車到處跑太張揚,所以我很少開,約會時除外。我剛想發動車子,卻發現車內副駕駛座上有人,我大吃一驚,目瞪口呆。「你怎麼現在才出來。」剛才才聽過的大眾化的聲音說。我驚了幾秒鐘,到也找回了思緒,「你是誰,你想幹什麼!」我沉聲說。一面說,一面悄悄摸索包裡的手機。
「快別裝了,靈動,我都找到你了,你快出來跟我走了。」大眾化又甩了我一個大眾化的白眼。
「先生,我不知道你怎麼進到我的車裡的,但是你找錯人了,我不是什麼靈動,請你下車。」我鬆了口氣,原來只是認錯人了。
他聽我說我找錯人了,明顯有些吃驚,一把拉過我的手。
我不怕反怒:「放手!不然我報警了!」
他到真是聽話的放手了,眼神閃爍不定。忽然下了決心似的看著我,「抱歉,小姐。」大眾化說。我用不客氣的眼神做出送客的表情來,卻只看見大眾化那雙渾濁的眼睛忽然精光四射,眼睛一眨,瞳仁居然變成金色。
周圍的空氣忽然沉重了起來,好像是四周壓強增大,又像是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擠壓著我,死死得勒著我的四肢軀幹,我真是害怕了,本著對死亡的本能恐懼我剛想呼救,就感到喉嚨一緊,發不出任何身音。壓力像洪水一樣擠壓著我,越來越強,我幾乎無法呼吸。此時,我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看見那個大眾化有點複雜的笑容。
「我隨時會死去!」這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心下更是害怕,就在我以為我馬上要去見閻王時,忽然感覺周圍一輕,周圍好像又恢復正常了。我大口大口得喘氣,腦子由於缺氧亂作一團。
深呼吸幾口,我強迫自己定了下來。旁邊的車門被打開了,門邊站了個穿牛仔風衣的美女。美女輕聲淺笑。
「老七,何必那麼絕,你有本事逃過七煞君嗎。」
大眾化哼有一聲,「寒子,沒你的事就別強出頭,靈動是我找到的!」
「嘖嘖,瞧你緊張的,又不和你搶。人家只是關心你,得了靈動就過上亡命天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