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逃難(三)

我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他,走了不多久,居然隱隱聞到血腥味?我正在詫異,轉過一顆無比粗壯的古樹後,古樹的背面定死著一個軀體。

我小小心驚了一下,仔細一看,居然是一隻棕熊。

熊的身上不知有多少處傷痕,幾乎全是刺傷,而且幾乎都是招招致命的刺傷。我想起那些搜山的人手上的長矛,原本以為那是為了尋人而用的器械,看來那些人都是舞矛的好手。心中不尤得一寒,能否安全回天主教暫且不提,能否安全出山都成了大問題。

熊癱瘓得依在樹上,血流了一潭。

「清清。」烏宗玟壓著聲音喚我,我聽到這個稱謂又是一身雞皮疙瘩。為什麼以前木旭這麼叫我的時候我就不覺得噁心呢?

我向他看去,他站在幾丈開來的地方,腳邊是兩隻死透了的熊仔,熊仔趴在一個黑乎乎的山洞前。

我恍然,定是搜山的人進去搜了山洞,這才驚動了母雄。母雄護子,主動攻擊,結果自然被暗門的人斬殺。

我走到他身邊,他說:「今晚可有的住宿了。」

「暗門的人可不會偷懶。」

他瞥了我一眼,「我到沒什麼,再這麼走下去你的腳就別想要了。」

我拖後腿?「沒什麼的,我……」

「行了,」他不耐煩的揮揮手,「你簡單把山洞收拾一下,我去取些野果山泉。」

我還想說什麼,他卻已是躍到了樹上。

我又是皺了皺眉,且不說住熊洞對我來說有多挑戰,暗門的人還在搜山,現在估計他們該是追到了那輛空馬車了,也就是說搜山肯定會加大人馬,因為沒了馬匹,我們定是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出的了山的。我們若是在趕路倒還好,可是在這裡過夜難道等著暗門的人把我們搜出來嗎?

我思量了一下,決定等烏宗玟回來後,我們在山洞裡休息一下,然後還是逃命要緊。我可不認為暗門的人會對天主教的聖女什麼好果子吃,我若是落在暗門的手裡,易揚說不得要受到牽制了。

我走進洞看了看,洞裡很寬敞,前面有熊的糞便和一些小動物的殘骸,洞不是很深,但是最裡面卻很乾淨,我尋了些樹枝樹葉,把前洞簡單清理了一下。又找了些比較乾燥的樹葉鋪在洞的最裡面。

幹完後,我坐在樹葉上,全然無視熊動中瀰漫著的那股難聞的氣味。全身疲憊。

運動就是這麼一回事,一定要一氣呵成,一停下來就別想達到原來的高度了。我坐了一小會兒,原本麻木的四肢像是找回知覺了,酸,疼,累,全方位襲來。我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在一塊一塊的脫臼,全然使喚不動它們。我想起我的腳,伸手去脫鞋。

在鞋上還沒使力,就覺得一陣痛,我渾身一抖。看來是流膿了。

我咬了下唇,手上一使勁,「啪啪」把兩隻鞋除了下來。裹襪全部黏在腳上,因為破了個水泡流出的黃色的液體。有些已經幹了,呈現出很不舒服的死黃色,有幾個地方有血色透了出來。我伸手想像除鞋一樣,快速掀了裹襪。

「你還想不想逃命啦!」烏宗玟的出現擋住了洞口夕陽的亮光。他一手提著拿水袋,另一隻手提著外衣,看得出來,衣服兜著不少野果。

他把水袋和衣服放了下來,彎腰在我面前蹲了下來,手握住我的腳踝。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慌忙說,想把腳抽出來。

「哼,你以為我想啊,我堂堂朝暮公子居然淪落到給個女人除襪……」他一臉憤憤,「要不是想著你這腳不上藥明天就要我背著你走,我才不幹呢!」

「朝暮公子?」

「哦,朋友送的雅號。」他口上說著,手上一直不停,輕輕除下了襪子。「若是像你那手法,你腳非蛻下層皮不可!」

我的腳現在的模樣我都不好意思,他卻沒做什麼反應,小心的把另一腳的裹襪也除了下來。

「你腳都成這樣了……你可以走慢點啊。」他說著,邊倒清水幫我清理。

水倒在流膿的腳上一陣刺痛,我忙擋開他的手說:「我自己來,你幫我倒水吧。」

他依言,細細的水柱流到我的腳上。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嗯。」我敷衍著,不想多說,叫我說細節絕對會有紕漏的。

「那,」他看著我,好看的眼直放光,「我這來回取的水全都孝敬你了,總有的謝吧。」

「嗯,」我點點頭,「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哎呀,你莫不是真要送個河川給我!」他邊倒水邊說,俊臉上滿是笑意。

「哦,那你要我如何謝你。」

「這來回路途遙遠,我不顧疲憊取來這沉甸甸的水來,又全部用於你身上,且還不說我還一口都沒喝呢……」他說的滔滔不絕,都是這水取的如何不易,他又如何辛苦,最後,他下結論,「總值個兩百兩吧?」

「啊?!」我實在是累壞了,有點沒反應過來。

「兩百兩,」他比了兩根手指頭,「白花花的銀子。」

「哦!」我反應過來了,原來我剛才沒有聽錯啊!

「啊,你這反應是答應了!」他說,兩條劍眉飛揚,端的是丰神俊朗。

我有點好笑,「你不是有大筆家財嗎!怎麼還這麼喜歡銀子!」

「銀子誰不喜歡,只不過……我們遊走四方很是花錢,總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他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說到這裡,我的腳也洗完了,有些膿包還在流膿。

他從懷裡摸出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傷藥,五百兩。」

我笑著接過來,「果然是劍客呢,隨身帶傷藥。」

他一挑眉:「你家看來真不是一般的有錢,說五百兩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早知道該說你一千兩。」

「沒什麼,」我說,「反正都不會給你。」

他嗷嗚一聲,伸手過來搶傷藥。我手快,一把把瓶子裡個藥全倒在腳上。

「啊——」他拿著空瓶子慘叫,「哪用的了這麼多,一點點就可以了的啊!三千兩,你一個子兒都沒想賴帳!」

「小聲點,」我板著臉訓他,「想去暗門當人家板上魚肉嗎!」心裡暗暗好笑。乍一看一個高峻挺拔的人,怎麼得了這樣的性格,你看人家易揚,生的那麼美,性格卻那麼冷定。

烏宗玟的傷藥真的好好用,雖然有股很奇怪的魚腥味但是十分清涼,敷在腳上似乎立刻就沁進去了。我穿好鞋襪,看身旁的人還在抱著那個小瓷瓶痛心,「那個……」我小聲說,聲音裡有點歉然。

「唉……倒也不是這傷藥難得,只是價格不菲。你也不用抱歉,回頭把錢補上就是了。」他嘆了口氣,故做大方的說著,好像我佔了他很大便宜似的。

「我是想說,我可以吃那個野果嗎。」

「可以。」他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惡狠狠的說,「一個一百兩。」

我慢慢吃著野果,之前總覺得心裡有個疙瘩不太對勁,現在安定了下來,腦子也快了不少。不太對勁的地方呼之慾出:離天主教這麼近的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暗門的人!?

我打了個冷顫。

雖然不是千軍萬馬,可似乎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壯,其中似乎不乏高手。

莫非暗門的人早就趕過來等我這個聖女自投羅網?我這次來的是天主教的東面,暗門主要在南面活動,掐指算算時間,從南面敢到這裡少說也要一個多月,也就是說他們不是聽聞聖女在滂城賑災才趕過來的,他們應該是在我從天山出來不久後就出發了的。這樣看來,天主教有內奸?

其實暗門或者是峻鄴山莊的人想把人插在天主教很容易,資質夠好,又能有個身世清白的證明,最好再有人牽針引線,進年殤的育人院原本也不是什麼難事。育人院裡資質一般的會送去地方五旗;好一點的會留守在山下的五旗,或者是聖明軍;最頂尖的會成為最低等的近天侍者,留駐在天山上。當然,我相信水匕銎賞罰堂肯定能查不少探子出來,天主教肯定也有探子在暗門和峻鄴山莊,只不過易揚從不和我說起而已。

我出門賑災的事只要是天山上的人都會知道的,暗門提前知道也並不稀奇。

想到這裡突然又覺得,此次賑災,來到東面離峻鄴山莊很近自然不需多言,以暗門狡猾陰險的名聲,它的出現也並非不可預料,但是來程和歸程易揚帶的人馬都很少,來時還可以說是人少可以兵貴神速,可歸程呢?居然只有意旗一支人馬,禮書泉還被留在了滂城。

易揚因為忙著剷除異己而沒有考慮到聖女的安全?可能嗎?易揚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暗門又是在打算什麼?

「清清啊,一共是三千四百兩!」耳旁一個磁性的聲音把我從一團紛亂中拉了出來。

我一看自己腳邊的三個果核,加上手上咬了一半的這個。

「哦,別忙著總賬,我還想再吃兩個呢。」

「我看你拿著手上的好久都不吃,還以為你吃夠了呢,」他馬上顯出一張財兮兮的臉,「明碼實價,童叟無欺,那你一定要多吃幾個啊。」

「那是,公子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財帳兩清,毫不含糊。果然是個誠信之人。」

「那是自然。」他說的很自信。

「公子現在的歇息之處是小女子千辛萬苦拾掇出來,雖無法與軟塌床地相比,但也是小女子拖著傷病之軀奔走忙碌的結果。公子如此誠信,定不會虧待了小女子,想來這座下在樹葉怎麼也值個三千五百兩吧。」

「三千五百兩!」他瞪大了眼睛,「你怎麼赤手空拳的打劫呢!」

「為公子馬首是瞻。」

「我幾時漫天要價了!」

「公子不會想欺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個弱女子吧,」我也裝個一本正經的嘴臉,「折了我虧欠公子的,公子還欠我兩百兩。」

他做個西子捧心的姿態,「天理何在!我給他人鞍前馬後,卻是我虧欠他人!」

此刻,夜幕剛落,雖有明月當空但是洞內卻並無太多光亮,只勉強看的清近身的事物。

天邊傳來飄渺的嚎叫聲,應該是山狼出來覓食了。由於光線原因,我看的並不清晰,卻感覺的到身邊的人身體一震,凝神分辨。

我也不再言語,我知道習武之人的聽覺比我好很多。

「該死的!」他細聽之下,惡狠狠的說。

我疑惑的看著他。

「是馴狼。」他邊說邊拉起我來,「走。」他肯定的說。

「馴狼?」我有些擔心。

「是阮家馴養的狼,阮家當家的一年前投了暗門門下。我居然忘了阮家離這附近不算太遠!」

「你是說……」

「他們開始用狼群搜山了!」身旁的人憤憤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