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把我摔狠了。
手勁太小,儘管是抓著繩子滑下來的,還是不大不小摔了一下。不過現在可不是嬌氣的時候。我忍著痛從地上跳起來。
正門正在日夜趕工修正廳,我也不信這個暗門做主的問芳園四面會沒有守衛。與其從牆上翻出去,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守衛捉住,不如大大方方從正門出去。
我就近鑽入一個一層樓高,看上去人跡罕至建築物,藉著門口的燈光一看,原來是個通到地下酒窖的入口,修成了個簡陋的房子。我也管不了那麼多,隨手拿了條屋內的凳子。
外面的小廝打手走卒正忙地不亦樂乎,來往滅火,奔走安撫被驚醒的伶人。我側身躲在暗處,正巧有個小廝端著個空水盆往回跑,我估摸著身形也算瘦小了,再等下去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個合適的,當機立斷,悄悄走過去,狠足了勁一凳子敲了下去。
我喘著氣把小廝拖回酒窖,扒下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帶上小廝的帽子。這是上次放當菲琳雪出城的故智了,反正現在一團混亂,我趁亂應該可以逃出去。
收拾妥當,我又鑽出屋外,一望即知不妙,嬌娘也算是治下有方,短短一柱香時間居然把火完全撲滅了,只還在冒著黑煙。我暗叫不好,我當然是希望火越燒越旺,場面越亂越好。
一拍腦袋,我反身又轉了回去,從那個昏過去的小廝身上翻出個火摺子,跑下酒窖,把嬌娘辛苦蒐集的滿滿一窖瓊漿佳釀全部打翻,又抱了一壇出來,一路灑著把外面的小屋也淋上酒,折了火摺子點上火。
我滿意地笑了笑,這小房子四周都連著樹,一直連到伶人的樓房,況且酒上的火可沒那麼容易撲滅了。
轉身往大門跑去。
眼看就要到門口了,突然有人一把拉住我。心裡一跳,卻聽後面那人說:「你往哪兒去啊?媽媽在後院點人呢!快點去吧!」我忙點頭鞠躬,偷偷瞄了一眼,也是個下人打扮的人,不由地鬆了口氣,無法,只得跟了他往後院去。
還沒走近就聽見嬌娘壓著怒氣的聲音:「……一幫沒有的奴才,還不快找!人要是丟了,你們全陪了腦袋都不夠!愣著幹什麼!快去找!四面出口都給我把門看牢了!一個人也不許出去。通知外面的護院,搜城!」
兩三個機靈的小廝道了聲「是」就撒腿往外跑。
我趕緊邁步跟著往外跑。
忽然聽得後面不知誰喊了聲:「媽媽……酒窖那邊……」我一回頭,看見酒窖那裡竄起兩層樓高的大火,一路蔓延,四面樹叢都已經全面著火,眼看就燒到伶人的樓閣了。
我會心一笑,快步往正門走去。
正門的工匠也聽聞院內著火,正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著,我儘量躲著不被人注意,穿過一團狼籍的正廳。
邁出正門,我心里長噓了口氣,雖然後面還有困難重重,起碼先過了第一關。
低了低頭,我邊邁開步子邊在心裡盤算如何出城。不想因為沒有抬頭正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我一瞥那人描金的黑靴和價值不菲的下襬料子,尤其那塊吊著的四角香包,綴滿寶石珍珠,接著銀絲的流蘇,心裡只大叫一聲:天要滅我。
一咬牙,腳下不停,只想奪路而去。
「慌慌張張地幹什麼!」廣爺提著我的衣領把我拉回來。
我低著頭,打死我也不會正臉看他。
「我問你,院子裡起火的是不是小簇閣?」廣爺冷著聲音問我。
我連忙點頭。
「那裡面那人呢?」
心裡大罵暗門門主,給我吃的那個什麼啞藥,我現在要是能出聲,當是可以隨口把他糊弄過去。
廣爺起了疑:「我問你話呢!」
我只覺得冷汗淋淋,我現在要是轉身就跑肯定跑不出這個廣爺的手掌心。
「你,抬起頭來!」廣爺覺出了不對。
廣爺看我還是不答,直接伸手過來抬我下巴。
心裡一狠,橫豎也賭上一把。
我一下子抬起頭來,廣爺的表情果然有一瞬間的凝固,抓著機會,我握著金釵的右手猛地翻上,直戳向他。
手腕一痛,還沒刺中他,他依然伸手捏住我的手,反手一剪,他把我人擰了半圈,把我的手圈在我背上。手筋被擰,金釵也握不住了,應聲落地。
「好險啊,真差點讓你逃了去!」廣爺在我耳邊笑著說。
……
……
嬌娘的眼神再也不是無事的樣子,滿是怨毒。酒窖花台樹木燒了不說,伶人的大樓也給燒了個小半,加之前廳被毀,整個問芳園算是被我拆了個七七八八。「打!」好半天,她才惡狠狠地吐出一個字,也難怪,多年心血付之東流,任誰都會心疼。
我已然褪下了小廝的服裝,還是那身黯色的衣裙。心裡只覺得可惜,下次要再逃出去肯定更不容易,斷是不能再冒險了,還是要有周密計畫才行。
「打不得。」一旁的廣爺幽幽閒閒地抿了口茶。「如此佳人打了豈不可惜。這個浣塵很有意思,我想先包下了,嬌娘還是好生看著她吧。」坐在他腿上的百靈眼神複雜地又看了我一眼。
嬌娘眼有不甘。
廣爺又不緊不慢地說:「打壞了,烙下痕跡就不好看了。」嬌娘一點即透,如夢初醒,一揮衣袖道:「拖到柴房去,這回可給我守牢了!」
柴房換了兩個人把守,再不讓任何人進來。
兩天之後,我就餓地頭昏眼花了。嬌娘想怎麼樣?小懲大戒還是直接把我餓到走不動就好了?
意外地,這天晚上有人來「探班」。我側耳細聽,卻是百靈的聲音。
「兩位大哥還是讓我進去吧,浣塵姑娘兩天沒吃東西,鐵打的身子也抗不住啊。」
「這個……」兩個人都很為難。其中一人說道:「百靈姑娘不是我們不給你面子,這個實在是媽媽吩咐了,誰都不讓進。」
「這位大哥你真會開玩笑,百靈怎麼會讓大哥為難呢?大哥只要讓個縫,百靈把這點吃的遞過去就行了,就全當做件善事,睜隻眼閉隻眼吧。」
「可是……」這人躊躇著,聽著百靈溫言軟語相求,耳根子早就軟了,內心還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另一人道:「百靈姑娘,別怪兄弟多嘴。這個浣塵才來不過七八天的光景,一直困在小簇閣和百靈姑娘你實在沒什麼交情,姑娘你實在犯不著為她冒個被媽媽責罰的風險啊。」
百靈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好歹也是廣爺新看中的姑娘,百靈無能,平日裡也只能給廣爺唱個小曲之類的做個消遣,但廣爺一直待百靈不薄……如今這浣塵有錯被罰,百靈就算是替廣爺拂照著她吧……也算百靈我回報廣爺一二……」
「這……百靈姑娘,有話好說……別哭啊……」兩個守衛明顯有些慌了陣腳,想美人當前,梨花帶雨,軟言相求,只要是個凡人都會於心不忍吧。
百靈收了聲,抽抽搭搭地道:「百靈也知如此做是為難了兩位大哥,實在不忍兩位被媽媽責罰,特地備了一壇小酒,回頭媽媽問起,兩位大哥就說是百靈將兩位大哥灌醉,如此,媽媽自然怪不到兩位大哥頭上。」
「百靈姑娘……」百靈如此善解人意,也難怪是個當紅的頭牌。
「百靈自知很是荒唐,但是全然一片報恩之心,還望兩位大哥成全則個。」
「那……可只能是遞個食物啊。」
「這是當然……」
又是好一番感恩戴德的話語,不一會門銷被打開,百靈一身翠竹風林的儒生袍,還戴了頂四方儒生帽,可是卻一眼即知是個女子。
她挽了個食盒,從裡面一樣樣端出各種點心菜餚來,一句話也不說。
我看著她做好一切,她拿起個饅頭,遞了過來。我不接,還是直直看著她。
她嘆了口氣道:「要不是為了廣爺,我也不會如此,你也不用懷疑,既然廣爺相中了你,你好好服侍他……他,也是個懂花惜花的人。」停了停,看我沒動靜,壓低聲音道:「好歹吃一點吧,不吃哪裡還有力氣逃跑呢?」
我掃了掃她幾眼,但看她更無其他表示,我心裡揣摩:莫非這個百靈是天主教的眼線?可是看她一臉無害,也不像對我有敬,一時間揣摩不透。
東西總是沒錯的,我拿過她手中個饅頭,咬了一口,心下還在不停傷腦筋。
吃了幾口,突然覺得有點奇怪。抬起眼來,看見百靈似笑非笑地正看著我,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更奇怪的是門口那兩個守衛居然也沒有催她。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腦子很暈,心下大駭,一把嘴裡塞的東西全吐了出來:下藥!!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為何對我如此?
百靈看懂了我的眼神,極其輕蔑地一笑:「廣爺才不會看上你這個骨瘦如柴的賤貨……」
我昏下去前,心下雪亮:沒在嬌娘和廣爺手下吃虧,倒糟了這些小人的道。常年青樓賣笑,好不容易在廣爺那裡得了兩分指望,怎麼甘心叫他人搶了去?看廣爺對我似乎很有興趣的樣子,百靈惡由心生……
我想我應該沒昏多久,因為當我醒來時,依然是黑夜。我被挪到一個不知是哪裡的黑屋子。
而我之所以醒,是因為覺得熱。
很奇怪,這個聖女的身子本是個性寒的,加之受了隱疾,三伏天也很難覺得有這麼熾熱難耐。喉嚨癢癢的,只想把身上的衣服都撕裂開來。
我正靠在門口,當下爬起來,伸手敲著門扉。
「姑……姑娘……」猛聽到後面有人聲,我嚇了一跳,又跌回地上。
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我吸了口冷氣,叫花子,這個不大的房子裡有七八個渾身穢物,發出噁心臭味的叫花子。
我驚恐地往後縮了縮身子,可是體內似乎燒了個火爐,看到有人,只是燃地更旺了。
「呵呵呵呵……」門外有人笑地很是開心,「她中了情傘,現在正慾火焚身的緊,幾位小哥可不要客氣啊,她可是這幾日名氣大做的浣塵姑娘,多少富家公子千金難得一面啊……」
另一個冷清的聲音打斷她:「宛兒,多說那麼多幹什麼。百靈只說破了她處子的身子就行了。」
杜宛兒惡毒地道:「我高興啊,這個小狐狸精又拆檯子又燒園子,還和百靈姐姐爭寵,害我被關柴房……看她如今的樣子我真是比什麼都高興!」
「行了,走吧,回去給百靈姐說一聲。」
兩人說著話,漸行漸遠。
我驚恐地看著屋子內的人,他們骯髒的臉上點著一雙雙狼一樣的眼睛。而我只覺得熱,什麼東西在小腹處翻來覆去,難忍難受。
一個有些瘦的乞丐終於忍不住過來對我伸出手,我毫不猶豫一把把他的手打開。他一愣,有些訥訥不甘地收了回去。但是四面的乞丐都開始蠢蠢欲動。
一個有點年紀的乞丐終於開口說:「姑娘……也怪不得我們,我們被人綁來,都給下了春藥……」
我大驚,往後退去,可是依在門上,早就退無可退。
寧得罪君子,勿開罪小人。
百靈心胸居然如此狹隘,容不地她情郎眼裡有任何其他人,她以為廣爺是相中我這個清倌,所以想找人開了我的身子,杜宛兒更是頗有積怨,落井下石,趁機報復。其他倌人早有聽聞我所作所為,一方面與杜宛兒和百靈交好,不願意得罪這兩個紅牌,一方面又怕我日後氣焰更加囂張,搶了她們的恩客去,都紛紛來幫忙。發生這麼大的事,嬌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分明是在假他人之手給我點顏色看看,日後無論天主教還是暗門門主追究起來她都推個一乾二淨。
一旁的幾個年輕的乞丐終於忍不住了,慢慢摸索過來拽著我的衣角。
看到人手,我只覺得心裡有火蹭了三層樓高,心裡像爬了無數的小蟲子。
我忍著慾望一次次推開那些骯髒的手。
一個乞丐大著膽子摸過來,沙啞著聲音說:「莫怕,莫怕……」手下一用勁,垮下我半片衣衫來。
這一下四周乞丐的眼睛更亮了,一雙雙眼睛像要噴火一樣。
一方面生理的需求折磨著我難忍絲毫,另一方面身臨的處境只能用絕望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