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都安穩坐下來品嚐完了一隻耶加果,菲奧也興沖沖地回來了。他的身後拖著一隻——
「=口=!」弗雷拉。
「=口=!!」瑪麗白。
夏邇倒是沒事一般走了上去,輕輕巧巧地從菲奧手中接過那個足足能裝進十五個姑娘的結實布袋子,巧力一甩便將裡頭的戰利品稀里嘩啦地甩到了白沙鋪成的沙灘上。
弗雷拉坐在地上,一臉木然地望著身旁這堆已經壘得她需要仰視的、由各種不認識的貝類和魚蝦堆成的小山:「這是之後探險需要的重要道具麼?」
「你開什麼玩笑。」菲奧奇怪地看著她,「這明顯只是些小零嘴兒。」
「……我們要邀請後頭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進餐麼?」瑪麗白問。
「我能自覺地與你們分享就很不錯了。」菲奧拿出了一隻看起來很老舊、被擠壓得歪歪扭扭的銀色烤架,向夏邇招手到:「來個火。」
原本弗雷拉將自己堅定地放到了觀望的立場上,因為那些花花綠綠奇形怪狀的貝類在她眼中和提煉度三以上的煉金酸是一種東西。可隨著菲奧動作熟練的烘烤,那些貝類紛紛滋滋響著,微微裂開了小口,誘人的鮮香隨著汁液源源不斷地冒出,弗雷拉抽了抽鼻子,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又放回了原處,決定分一杯羹。
分了第一杯就一定會有第二杯第三杯。弗雷拉毫無愧疚之心地將剛剛吸吮乾淨的貝殼倒著扣在了手邊已經相當可觀的貝殼堆上,眼疾手快地從烤架上搶走了一個圓頂螺旋紋的橙黃色的貝類。
菲奧不樂意了。他又掏出三個同樣舊巴巴的烤架:「去去,自己烤去。」
此時差不多正好中午。太陽烈得很,可四人坐在陰影處,一邊烤著海鮮,一邊享受著海風的清涼,手上還捧著耶加果解渴,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炎熱。
「他們來了。」夏邇順手取過一隻糖塊兒,將它放在貝肉上一起烤。
「虎嘯傭兵團?」弗雷拉望了望來處的海平面,「說到這個,那個佐羅親王發佈的單籌任務是怎麼回事?」提到佐羅親王,她多少還是有些介意。
「哪兒來的任務,反骨傭兵團還不屑於接那個蛞蝓公爵的任務。誰叫那個傻大個兒就這麼把籌權展開了給我看。」菲奧譏笑道,「我可是從陰影位面過來的,複製一個籌權那就是一下子的事兒,還不到一隻扇貝烤熟的時間。」
看著導師們氣定神閒的樣子,兩個學生也就繼續專心燒烤著。海鮮這種東西,別看量大,吃著還真的不容易飽。於是當虎嘯傭兵團眾人一身濕淋淋鹽乎乎地上了岸後,就見到這四人一團和氣天下大同的燒烤場面,愉悅的氛圍簡直可以具現化成一片粉紅。
弗雷拉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傭兵們。查爾曼帶頭,後面大致跟著不到二十人,看來有一多半的傭兵被阻在海岸線那兒了。他們總共租借到了三艘小船,比弗雷拉一行乘坐的那艘要小上一半,看這些傭兵們全身濕透的模樣,估計是輪番著替換游過來的。剛剛上岸,便有一個近戰傭兵和一個法師傭兵將三艘船綁在了一起,飛也似的又開回去了,估計是要去接回留在海岸線上的同伴們。
這些,應該就是查爾曼挑選出來的精英們了。
查爾曼稍微整了整隊伍,便急切地下令讓傭兵們拉網式地尋找傳說中失落的權杖寶石,一邊時不時警惕地瞟一眼烤肉四人眾。
當太陽開始偏西,海風轉涼,反骨·燒烤傭兵團終於解決了最後一隻九爪魚後,傭兵們陸陸續續地從叢林中一臉苦相地走出來,表示他們什麼都沒找到。
查爾曼自然指責傭兵們不夠用心。弗雷拉同情地望著他們,她覺得耶加島就這麼個大小,十幾個人花上小半天這麼找著,怎麼都該算是盡心盡力了。
夏邇和菲奧卻依舊端著個視而不見的態度。夏邇直接一揮手將沒了肉的貝殼山全部捲進了遠處的海中,菲奧則哼著沒有調子的小曲兒拿出四頂規格一樣的尖頂圓包型帳篷。
查爾曼明顯惱火而焦躁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岸上的那些還沒來?」
「不,不清楚。」一個副手模樣的傭兵有些畏縮地道,「老大,您看咱們團會水的幾個全在這裡了,除了送船回去的那個,其餘的四個法師也都過來了。剩下的自然……」
菲奧那邊已經手腳麻利地紮好了帳篷,行止間能看到他漂亮的、鼓動著的肌肉。他揮手招呼著其他三人過來挑選。
查爾曼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也放鬆了表情,笑呵呵地命令傭兵們就地紮營,休息一晚上再說。
「他們這是打算跟著我們?」瑪麗白透過縫隙盯著那群傭兵們,不太高興地道。
「跟著有什麼用?」弗雷拉哂道,「『失落的權杖寶石』,既然已經是有人打磨鑲嵌到權杖上的寶石,應當和我們要去的地下礦脈什麼關係。照我來看,他們不如去周圍的海床上搜一搜。」
一整個半天都在進食,晚飯時候也就沒人喊餓。弗雷拉嫌棄地望了一眼已經呼呼大睡的壺豚,還是意思意思烤了幾個簡單的水果派,在得到了瑪麗白的肯定之後,拿著去了菲奧與夏邇的帳篷。獨自一人解決了一多半海鮮的菲奧愉悅地接受了,並迅速將蜂蜜甜橙派塞進了肚子裡,惹得弗雷拉盯著他扁平的、微微顯著腹肌的肚子看了許久。
夏邇也有禮地接過了弗雷拉特製的、加入了果子草汁的耶加果派,盯著看了一會兒,卻是手一揮收起來了:「你跟我來,帶上鏡石。」
「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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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邇直接帶著弗雷拉飛去了耶加島北部的一個不算太高的斷崖。他鬆開弗雷拉腰間的手,將她舒服地放了下來。
「將鏡石拿出來,對著瑪卡拉紅月。」
弗雷拉眼尖:「那邊有虎嘯傭兵團的傭兵們,剛才好像跟過來了。」
「不用管他們。」
既然城主大人這麼說了,弗雷拉也就放心地將鏡石掏了出來,對著今天顯得特別碩大的紅月。
「今天是滿月。」弗雷拉說著,將鏡石完全地暴露在了紅月月光之下。
很快,鏡石在月光下微微亮了一層,表面上漸漸開始蒸起薄薄的、翻湧的霧氣。
夏邇上前,利落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弗雷拉這才看到,夏邇的血居然是銀紅色的。
「夢魘的能力是操縱虛假的夢境,可夢魘的血液卻能夠指引真實。」夏邇自嘲道,「弗雷拉,來。」
弗雷拉腦中全是剛聽到的新名詞。她有些恍惚地順著夏邇的意思掌心朝上,遞出右手。
弗雷拉的手腕也被劃開,口子還要再深一點兒。她一驚,連忙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沐浴著血液和月光的鏡石上,停下了腦中對「夢魘」這個詞的搜索。
夏邇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往弗雷拉的傷口上點了點,讓她的血液不能凝固,得以一直這麼流著。鏡石越來越亮,甚至能夠聽到它內部傳來的細微的嗡嗡聲。弗雷拉鮮紅的血液似乎直接穿過了夏邇的銀紅之血,被鏡石貪婪地吸收著。到後來,弗雷拉甚至感覺到了來自鏡石的詭異牽引,血管中的血液在這股引力之下,更加迅速地朝鏡石上滴落。
她高舉的右臂已經覺得疲軟,失血過多的暈眩感讓她不由得晃了晃。
一隻手在身後沉穩而有禮地撐住了她的肩膀:「再堅持一會兒。」
又過了一會兒,鏡石的嗡嗡聲已經清晰可聞,表面上蒸騰的霧氣也全變成了淡粉色。夏邇終於示意弗雷拉收回右手,並幫她止了血。
「將右手貼上去——對,整個手掌——然後跟著我念。」
「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蘇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弗雷拉仔細回想一遍,確認自己都記下了,才謹慎地開口道:「此血之主,弗雷拉·多特在此契定,將作為你返世的指引之人。蘇生的意志,請在真實之血的見證下為我尋到捷徑。」
話音剛落,鏡石便猛然大亮起來。弗雷拉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卻感覺到腦海中出現了一個耶加島的俯瞰地圖,其中一個紅點正囂張地一閃一閃。
「看到了麼?」
「嗯。」弗雷拉睜開眼,努力平復著心跳。
哥哥,是你的意志在指引著我麼。她彎下身,捧起乾淨得詭異的鏡石,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並不存在的灰塵,將它放入布兜之中。
「所以,我尋找的月長石精髓就在那裡?」弗雷拉問。
「不,那只是地下礦脈的入口——現在的耶加島上僅存的入口。」夏邇似乎並不急著回去,反而施施然坐了下來,望著遠處將月光打得零碎的海平面。
弗雷拉還在失血過多的不適狀態中,也樂得休息一會兒:「曾經的耶加島上有許多礦脈入口?是帝國來開採的麼?可是我聽說月長石並不算值錢。」
「帝國?」夏邇沉靜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嘲諷,「不,帝國沒有這個膽子。耶加島原先又被稱為翼龍島——是的,在耶加島沒有塌陷之前,這可是一塊並不算小的漂浮板塊。月長石對人類沒什麼價值,卻有特殊的磁場,十分討翼龍們的喜歡。」
夏邇偏了偏頭,看見弗雷拉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聽下去的模樣,不由放緩了表情繼續道:「誰也想不到那些天上飛的高等生物偏偏喜歡擠在昏暗潮濕的地下生活。耶加島海平面之下的島體也十分龐大,並且詭異地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月長石礦脈,能讓每隻翼龍都心滿意足地分到一個。大約兩百多年之前我來過這裡,那時我還被邀請參觀過翼龍們的地下王國。可惜,現在它們都沉到海平面之下了。」
弗雷拉腦中立即浮現出急速飛翔的矯健翼龍和長滿了月長石的地下坑道:「真令人遺憾……怎麼就這麼沉了?」
「耶加島原本就大面積中空,翼龍們又喜歡搶奪重金屬和寶石回來儲藏,還常常覬覦鄰居的收藏品,幾乎天天有爭鬥。所以島就塌了。」夏邇平靜地道。
「……」弗雷拉腦中有六足河馬在咆哮著不是真相這不是真相,但她真的沒有在夏邇臉上找到任何說笑的意思。
「耶加島的礦脈入口都有強大的龍族禁制,在滿月之後的第三天才會開啟,這是翼龍們原先的迎賓日。所以我們還需要再等待。」夏邇道,「不必理會那個傭兵團,翼龍是血統純正的龍族,就算它們已經丟棄了耶加島,龍族的驕傲也並不會允許外人隨意踏入。一定要提高警惕,在這個紅方帝國一直沒能成功掌控的地方,我和菲奧也並不絕對能保全你們。」
弗雷拉認真地應了。
「餓麼?」夏邇說,一邊拿出了不知怎麼保存、依舊鬆軟微熱的耶加果派,「喏。」
夜晚的海風帶著點涼意,弗雷拉卻莫名地覺得胸口似乎和眼前的耶加果派一樣,溫熱鬆軟了起來。她瞇著眼大方地接過了,卻小心地將它掰成了兩塊兒,將稍微多點兒的那塊遞了回去:「好歹也嘗一嘗。」
紅月的光芒照耀著整片海洋。這處不起眼的小島的斷崖上,吃著果派的兩人雖然都不再出聲,氣氛卻是自然而舒適的。
過了一會兒,夏邇轉頭望著弗雷拉道:「你做過夢麼?自己變成了一株……植物的,夢?」
一年多過去,弗雷拉對夏邇的臉和那對暗金色瞳孔的免疫力依舊沒有成功建立起來。她只是稍稍一觸便糟糕地紅著臉轉開了目光:「沒,沒有。」
「是麼。」得到否定的答案,夏邇卻不以為意,「走吧,帶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