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拉還是估計錯了——不,應該說,城堡主人的下限低到了另一個次元,這幾乎沒有被估計到的可能。
在紛紛進入地道之後,他們再一次被毫無疑問地集體弄暈。
這一回,弗雷拉撐到了把壺豚放進空間裡之後。
再次醒來的時候,弗雷拉暴躁得想要報復社會。
對於瑪麗白和亞力克那種完全從不涉足靈魂力量修煉的人來說,這種完全壓制性的精神攻擊就相當於精神封閉——簡單來說,和後脖子被打了一記效果相同,還免了皮肉之苦,毫無副作用。
然而對於弗雷拉這樣不但修煉了靈魂力量,還不知好歹地抵抗了三次的,頭暈目眩的懲罰已經算是輕了。
……可憐的壺豚也因此受到了牽連。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醒得過來。
弗雷拉有技巧地摁著額頭,想讓自己的快些緩和過來。
「咦咦,醒得真快。」
弗雷拉抬頭,發現前方不遠處是一面描繪著恢弘戰爭場面的巨大浮雕,人類、精靈、塞壬、獸人、地精一應俱全,還有許多她並不認識的智慧種族和異獸。迪力正坐在浮雕牆的最頂端,晃著那雙竿子似的小細腿。三頭龍的龍頭正好在他腳下,大張的嘴中正噴出晶瑩的碎冰。
弗雷拉乾脆地砸了個防護結界在身前,指間夾滿了爆彈:「你是誰?」
「我是……」那人轉了轉眼睛,似乎是好好地想了一想:「迪力,對了,我是迪力弟弟。」
「……」
大概也知道自己表演得太過對不起觀眾,那人摸了摸鼻子站起來,踏著看不見的階梯一步步走了下來:「好吧,這軀殼是那個小孩子的沒錯——我說你別一直往後退啊。」
弗雷拉不理會,依舊是全神戒備地向後挪移著:「迪力呢?」
「正睡著呢。我說了讓你別往後退。」迪力的臉上出現了微微不耐煩的表情。只是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卻有強大的壓迫感直直向下而來。弗雷拉再顧不得其他,腳下猛然增速向後——
「砰!」
後背狠狠地撞上一面突然出現的壁障,弗雷拉悶哼一聲,卻反應極快地曲起膝蓋,藉著這股反衝力彈射而出,在越過「迪力」上方的時候撒下一把綠色豆子,它們很快在空中張開變成了粘稠的網。
「啊啊我知道這個。」「迪力」揮了揮手,那些網詭異地回縮成了綠色豆子,被他接住放在手上把玩著,「有幾千年沒見過它了,真令人懷念。」
弗雷拉哽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收起了她的小玩意兒,試探著問道:「……光明神的神識冕下?」
「……」對方有些古怪地看著弗雷拉:「你說的沒錯是沒錯,但聽起來怎麼那麼奇怪。」
弗雷拉卻沒在意這句話。她正在糾結著要怎麼跟眼前這位神溝通。這是她遇到的最高等級生物——這等級差足夠實現祂談笑間她就灰飛煙滅的盛況。
「光明神的神識冕下……」弗雷拉張了口,卻覺得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往下說了。她想說的其實有很多,比如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啦,光明神殿為什麼會傳送到這兒啦,之前那些不友好的遊戲是怎麼回事啦,要怎麼要才能回去啦,但她一想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個神,還是整個邊陲之地以南大陸上人氣值最高的神,她就默默地萎了。
一抬頭,光明神也囧著臉望她。
「別叫什麼神的神識冕下了,聽著怪怪的。」祂揮了揮手,「我叫——」
弗雷拉木然地看著對方以人類的舌頭念出了完全不屬於人類可接受範圍的一連串兒發音。
……迪力弟弟醒來之後會覺得下巴泛酸舌頭僵直吧?
光明神一臉苦相:「現在的人類小女孩真是越來越不好溝通了,算了,你直接喊冕下吧。」
……明明就是你溝通的方式不對!弗雷拉立刻笑得如蒙大赫,莊重而又不失清純地喊了一聲:「冕下。」
光明神又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換了個話題:「最近大陸上似乎不平靜?我這裡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雖說每年都有聖騎士歷練,但那都是一幫子沒意思的面癱傢伙,性格正直得無趣透了。當初就不該讓精靈來幫助訓練,如果交給陰影微面的那個傢伙肯定有樂子得多。」
接著,光明神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述著祂與幾個交好的神祇相愛相殺的故事。
「……」弗雷拉發現,眼前的這位光明神相當的,嗯……健談。她只要時不時補充一句「是嗎」,「咦」,「噢噢」的隨機排列組合,就可以不用灰飛煙滅地與對方和平相處下去。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剛才開始除了『是嗎』,『咦』和『噢噢』之外就沒說過別的了。」
弗雷拉的思維還在遙遠的星河彼岸,她下意識道:「噢噢,是嗎?」
光明神:「……」
弗雷拉:「……」
「好吧,」光明神鄙夷地看著沒眼力的牧馬姑娘:「我該知道的,你還沒那個層次來理解神的世界。那麼我們回來討論討論大陸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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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現任大主教和我報備過少精靈王的到來——聽說他們族中出現了點兒麻煩,而……好吧,森林女神,」光明神善心大發地同時拯救了迪力的舌頭和弗雷拉的耳朵,「那傢伙這陣子也真的有些麻煩事情纏身,祂現在並不在這個位面。因此他的到來是經過了我的授意的。」
「這個很好地保存了遠古遺民血脈的身體,迪力小朋友,他的闖入在我的意料之外。還有就是你們三個。」光明神咂著舌頭繞著弗雷拉走了一圈,「一個掌握了不錯煉金術的天眼,一個占星師後人,還有一個小子雖說自身沒什麼神奇的,但他手裡拿的可是好東西。」
「我們……」弗雷拉想了想,還是照實說了,「我們來找人。」
她大致地把杜蘭失蹤的事情說了下。
「劍士?絕對沒有。」光明神很肯定,「好一段時間了,除了硬邦邦的聖騎士們,來的就只有你們。」
弗雷拉皺了眉。
「該不是帝國那幾個乾巴老頭子又找借口抹黑我吧?」
……不,杜蘭學長應該並沒有重要到這種程度……
「既然您的神識一直在,為什麼還會放任帝國抹黑光明教會呢?」弗雷拉很好奇。
「啊,那個無所謂啦。對我來說信仰力足夠了——就算是現在這樣,也還是多到我並不能完全吸收。而且那麼多人的要求一起湧上來,我也佈施得很辛苦啊。」
「凡是對您祈禱的,全,全部都能得到滿足麼?」弗雷拉大驚。
「怎麼可能。」光明神似乎是站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弗雷拉對面:「如果有人祈禱著想要我的神格怎麼辦?我一般就理會那些生病沒錢治的,體弱沒飯吃的,唔,有時候有小姑娘覺得自己的裙子褪色了不好看,想要它變新起來,我也答應了。」
「……」弗雷拉覺得她有些明白光明教會的聲望從何而來了,「那,如果我變成您的信徒,您能讓我的煉金成功率提高些麼?」
「不行。」光明神拒絕得很快,「那樣你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人生價值突然被全盤否定的牧馬姑娘很失落。
「嘿,不說這些,來講正事。」光明神用指頭敲了敲地板,「你既然通過了咆哮冰原的試煉,按照規則,你可以問我四個你最想知道的問題——後面三個必須是有關於我的私人問題,當然我可以選擇不回答。」
「……」弗雷拉覺得自己可以直接放棄後面的三個名額。她仔細想了想,謹慎地開口:「我這些年有幸得到了許多來自遠古大智慧的經驗傳承。而愈是深入地研究,我就愈發覺得煉金與魔法在某些方面是重合的。我想……聽聽您對煉金一脈與魔法一脈的理解。」
「你覺得煉金是什麼呢?」光明神換了個姿勢蹲著。
弗雷拉被問住了。她猶豫著,不知道應該給出文藝版答案,懵懂版答案,學術版答案,還是若有似無天外飛仙版答案。
「算了,你的臉一旦變成這種奇怪的樣子,你就一定在想更加奇怪的東西。」光明神犀利地指出,「可以這麼說,除開神秘的靈魂之力,其餘所有力量的本源都是一致的。當初我們共同將煉金和魔法作為利器贈予了這個位面的生靈,也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多一個獲得力量的途徑。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在幾千年過去之後,煉金一脈會被魔法一脈擠壓得幾乎沒了生存之地。」
「魔法是以自身控制力量,以強橫創造規則。而煉金,則是以力量控制力量,以知識追尋規則。」光明神正色道,「我就舉一個例子:人類的短暫極了,唯一擁有的不過是一個靈魂,和它所搭載的思想。無論肉體多麼強橫,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位面——但另一個位面卻可以。」
弗雷拉仔細聽著,只覺得之前在研習中遇到的壁障和迷霧正在漸漸消散。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光明神墊著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兩個淡藍色光球,「話說回來,你修煉精神力的方式很不錯,這兩個靈魂就送給你好了。」
「誒?」
「嗯,遠古泰坦的靈魂,我已經把它們洗乾淨了。」光明神來回拋著兩個光球,「你忠實地選擇了擴大精神力的道路,並沒有進行精煉對吧?這很符合我的美學。」
弗雷拉:「……」
「當你只是一杯水的時候,變成堅冰能使你強大一些。但如果你是一個海洋,就不再需要那種絲毫不留退路、不懂得變通的應急方法了。」光明神聳了聳肩,將兩個靈魂球遞了過去:「拿著,吸收了它們,你的精神力能增大幾十倍吧。」
弗雷拉顫顫巍巍地接過了光明神的饋贈。
「……別那副怪臉。能用,一定能用,我沒把它們拋壞。」
「=口=!」果然是神祇!這麼快就掌握瞭解讀奇怪表情(?)的技能了!
「行了,你準備準備先回去吧,我已經和大主教交代過了。我這個寂寞憂傷的老頭子要去看看別的小羔羊了,你落地後稍等,他們很快就到。」迪力的臉上出現了極度違和的表情,「啊,對了。後面還有三個私人問題呢,你對我就一點兒都不感興趣麼?」
弗雷拉笑:「不我只是過於靦腆而已。」於是她絞盡腦汁想了想,力求問出一個貼近生活貼近實際的好問題:「……我剛醒來那會兒,您是踩著什麼走下來的?」天眼居然看不到那個應該是梯子模樣的東西。
「踩?我什麼都沒踩。」光明神攤了攤手,「那只是一種藝術化的空間懸浮術罷了。藝術,你不懂藝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