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支淬了毒的短箭釘入床單,前一刻正放著弗雷拉的脖子的那塊位置時,弗雷拉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二話不說一手將壺豚甩到肩膀上,一手掏出了帶有虛弱附加的煙幕彈扔了出去,並很快給自己戴上了防風鏡。
煙幕中,絲毫不受影響的弗雷拉步伐詭異地閃到了窗台,將方纔伺機跳進房間的那人乾脆利落地扭斷了脖子,並順勢扯住攀上窗台的另一雙手,一個反握割喉。
兩個。
弗雷拉敏銳地矮身,腰肢扭曲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弧度,肌肉同時猛然繃緊,做了一個漂亮的貼地側翻。
看著釘在地上的、在紅月光下顯得尤為猙獰的一排人類斷指,弗雷拉暗暗捏緊了匕首。
「怯,雜魚就是雜魚。」一個拿腔作勢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窗口正對著的大樹上站著三個……人?
左邊的是一個膚色深黑的壯漢,他的兩隻手臂幾倍粗過了他的大腿,上麵筋脈虯結,肌肉幾乎要把那足足有兩指厚的金屬臂環撐裂;右邊男子身形瘦弱膚色蒼白,淡黃色的頭髮更加凸顯了他的不健康,而最令人感到嘔心的,是他瘦巴巴的脖子兩側分別長了兩個多餘的腦袋,那兩個腦袋只有嬰兒腦袋大小,五官歪斜扭曲,在那男子的撫摸之下時不時地張合著大得不正常的嘴。中間穿著高叉包身裙的女子倒是看著沒什麼異常,但她手中正飛快地擺弄著幾截斷指,戲謔地打量著弗雷拉。
……異人團。弗雷拉的腦中幾乎立刻就浮現出了這個名字!
「她,她猜到了,嘻嘻。」三個腦袋的男人開口了,聲音就像是銳器刮著晶石一樣難聽。
「真聰明。」中間那女子撩起了額前的頭髮,露出她濃重的眼線來,「我們是代表異人團來招新的——聽說你有一對很不錯的眼珠子。」
「抱歉,我覺得我並不適合那裡。」弗雷拉警戒地望著三人。
亞力克,迪力還有穆特男爵……
「被三二號拆掉了喲,嘻嘻。」三個頭的男人又發話了,這回他還抬起了細弱的手臂,指了指最左邊那個黑膚壯漢。
弗雷拉猛地抬眼,直直地望向他!
那男人抱著頭慘叫著跌下了大樹,他那兩個畸形的腦袋也發出了刺耳的、完全不似人類的叫聲。
「真是蠢貨。」看著弗雷拉輕鬆避過三二號雷霆萬鈞的一擊,那女人鄙夷地瞥了正狼狽摔在地上的同伴一眼,也輕飄飄地從窗戶掠了進去。
弗雷拉頓感壓力大增!
若讓她單獨面對那個雙臂粗壯的三二號,她可以大言不慚地表示她贏定了——雖然或許要花掉不少的時間。那壯漢雙手的力氣很嚇人,自身也是皮糙肉厚的,提煉度為三的強酸就只是融掉了他的一層油皮。但他的身形並不敏捷,只要順利地避開他砸出的那些碎石塊,他對弗雷拉幾乎沒有威脅。
那女人的加入,卻一下子讓弗雷拉疲於應付起來。
那女人身形高挑,卻出乎意料地敏捷。她最開始也不做什麼,只是輕飄飄地圍著弗雷拉轉悠,當弗雷拉打算暫且放下這邊集中注意對付壯漢時,她若有似無地往弗雷拉的後肩軟綿綿地拍了一掌。
弗雷拉反應很快地扭身避開,卻依舊被蹭到了一點。
「!」
與此同時,那邊的鐵拳也砸了下來!雖然弗雷拉極力避開了正面迎擊,但這一拳還是讓她喉頭猛地湧起一股腥甜!
弗雷拉迅速疾退,微微喘著,後背緊緊抵著牆角。
「啊啊,真可惜。」那女人用小指點了點嘴唇,「差一點兒就能完全凍住拿下來了呢,你的一?條?手?臂。」
弗雷拉震驚地感受著左肩處血液的僵硬和冰冷,手上動作卻不停。她十分速度地從空間中抽出一支火紅色的藥劑管,毫不手軟地直直插入自己的左肩。
「你的小玩意兒還挺多。」那女人逼近兩步,「那種厲害的精神攻擊也挺嚇人的,不過你大概也沒法子再用一次了吧?來吧,跟姐姐去異人團。去體會一趟地獄式的磨練,然後你才能重生,真正和這些螻蟻一般的低等人類劃清界限。」
弗雷拉抵著牆角站著,又忍不住咳了一絲血出來,顯得有些狼狽。
這副好拿捏的模樣顯然讓異人團放鬆了警惕。
那女人搖曳著腰肢走到了距離弗雷拉三四步遠的地方,繼續遊說著:「沒經歷過真的不會明白,那種在極致的痛苦中重生的感覺簡直美妙極了。你年紀也不算小了,還能得到異人團的青睞,該好好把握才是——我們才是你的同類。」
「嘖嘖,」那女人微微彎腰打量著弗雷拉的眼睛,美好的胸脯露了大半:「真是漂亮的眼珠子,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後方,猛然迸發出一聲慘烈至極的吼叫聲!
下意識地,她有些愣怔地回頭。
不好!
……已經遲了。
弗雷拉猛地抽出貫穿女人脖頸的匕首,一腳踏上她的後背,借力翻上了那壯漢的脖子,壺豚甩開提煉度為五的、散發著刺鼻味道的煉金酸,回到了弗雷拉的肩上。
「!」弗雷拉正準備用匕首刺入壯漢已經被腐蝕得爛乎乎的眼睛,卻被迫一個急速後仰躲開了瘋狂的拳頭。
「砰!」令人牙酸的悶聲響起,壯漢在極度的疼痛之下毫無章法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趁著他踉蹌,弗雷拉從他剛受重擊的那一側飛撲而上,右手不知何時已經套上了塗有灼燒油膏的指套,現在正牢牢地探抓著壯漢後頸的脊椎骨;左手反握匕首,在那壯漢張嘴怒吼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將匕首插入那張嘴中,側向狠狠地一劃!
「……誰見鬼的和你們是同類。」弗雷拉鬆開屍體,腳步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被床沿絆倒然後跌坐在了床單上。
壺豚躥了回來,表示樹下那三個頭的男人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溜走的。
一室靜謐,只有弗雷拉帶著雜音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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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休整,喝下了幾瓶治療藥水後,弗雷拉就急急地奔了出去確認亞力克幾人的安危。
卻沒想到,除了一地被撕裂踩扁的值夜護衛和侍者的屍體外,大家似乎都安安穩穩地在床上呼呼大睡。
弗雷拉硬是撞開了房門,分別給亞力克、迪力和穆特男爵灌下了清醒劑。
「!」亞力克剛醒來,就抽了抽鼻子,黑著臉迅速地衝到了走廊上。
「亞力克!」弗雷拉領著還戴著睡帽的穆特男爵從走廊盡頭處匆匆走了過來,隔壁的迪力也一臉迷糊地走出了房門,「異人團,是異人團。我很抱歉……」
安頓好受了大驚嚇的男爵先生之後,弗雷拉、亞力克與迪力三人圍坐在了一起。
「……所以他們大概是打算徹底撕破臉了,我們猜得沒錯,浮空城一定是出事了!快聯繫上瑪麗白,我們必須現在就走,現在!」弗雷拉簡單地敘述了剛才的事情,便急急催促道。
亞力克顯然很樂於接受這個提議。他一邊嘟囔著「讓婚禮見鬼去吧」,一邊斜斜地撥了一下手上的十字架戒指,「瑪麗白?瑪麗白?」
很快,那裡傳出了瑪麗白的聲音——居然還相當清醒:「大晚上的,怎麼了亞力克?」
「你那邊說話方便麼?」
「有什麼不方便的。快說。」
「我們受到了異人團的襲擊,就在剛才。」亞力克語速很快地敘述著,「既然出動的是異人團,而且並沒有傷害舅父他們,那麼帝國明面上的行動應該還沒有開始。你別結那個見鬼的婚了,我們需要馬上離開帝都,盡快回去浮空城!」
「什麼?噢怎麼可以這麼突然……杜蘭!你看現在要怎麼辦?」
杜蘭!
亞力克當機立斷地撥回了十字架,起身一把拉住弗雷拉:「走,你現在馬上走。」
「可是你還有瑪麗白——」
「我送你過傳送之後我就回來找她。現在他們暫時只是企圖你的眼睛罷了,應該還沒把我們放在眼裡。況且他們明天的婚禮請了不少大人物,也不是說黃就能黃的,瑪麗白暫時不會有事。」亞力克很快地分析著,「更不用擔心我,我帶著族徽呢。紅方帝國還沒有那麼大的胃口能夠同時吃下精靈族、浮空城和獸人一脈。」
弗雷拉被說服了。自己的離開或許還可以轉移開同伴們的危險。
「我跟你走,弗雷拉。」迪力在兩人望向自己時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紅方帝國已經開始對異族行動了,不是麼。這幾年突然出現在布爾村周圍的不明人士越來越多了呢。如果精靈族和浮空城都覆滅了,我們遠古遺民還能夠倖存下來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他一板一眼地抱著肩膀,補充了最後一句:「反正『厲害的弗雷拉姐姐』會保護我的,不是麼。」
於是弗雷拉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個爆栗,三人迅速地出發了。
臨行前,突然蒼老了許多的穆特男爵什麼都沒說,只是塞給了他們不少紫金幣和療傷藥劑。這讓弗雷拉感動不已。然而最終她還是強硬地把裝著紫金幣的口袋從壺豚嘴中奪了下來,全部退還了回去:「找不開呢,男爵先生。」她掏出了幾個防護結界卷軸:「您也一定要小心。」
準確說來,弗雷拉壓根就沒想過他們能夠安安穩穩地抵達大傳送陣。
果然,他們已經盡力避開了巡查頻繁的大路,卻依舊被堵在了某個不起眼的巷子口。
只是她真的沒有想到會是那人帶著追兵,或者,她其實沒太敢當真去想。
杜蘭持劍的姿勢相當好看,如果他的劍尖不是對著弗雷拉,想必會博得更高的印象分。
「請不要再向前走了,弗雷拉。」杜蘭帶著二十來個士兵攔在了弗雷拉一行人的前面,他們身上的鎧甲都打著鉑金家族族徽,「瑪麗白很期待在明天的婚禮上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