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手頭比較緊急的一些雜事後,弗雷拉將薇莎米亞和丁克一起招呼到了她的煉金帳篷。
「所以說,二姐這麼些年一直待在浮空城?」丁克的眼中全是嚮往,「真好,我都沒有機會親眼看看那座奇跡之城。」
「你正在親眼看著它。」弗雷拉笑著為小弟的空杯中再次滿上了紅茶,「如果你願意,你還能親手將它建起來。」
「四姐一直同你有著聯繫。」丁克嘟嘴不滿道,「父親也有。只是他一直神神秘秘的,不讓我看你的來信。」
「在被接來這裡之前,我也並不知道雷尼姐姐在浮空城。」薇莎米亞溫溫地替弗雷拉解著圍,「在被傳喚過來之前,我在火與金也待了好些年了,一直都認為帝都是火與金的總部呢。現在想起來,才知道當時浮空城告急時姐姐為什麼那麼緊張。」
姐妹倆相視一笑。
「姐姐有姐姐的考慮。」薇莎米亞戳了戳丁克的腦袋,「能享受被姐姐保護的待遇,這是你的運氣呢。」
丁克似懂非懂地聽著。
「先不說這個。」弗雷拉和壺豚分別端了一疊花式各異的小餅乾,推到了兩人面前:「你們現在是怎麼打算?薇西先來。」
「火與金對我的安排已經下來了。」薇莎米亞掏出一個手掌長的、看著很精巧的牛皮卷遞給弗雷拉,一邊解釋道:「雖說我能過來這裡大多是托了雷尼姐姐的福,但我也還是有工作在身的。包括我在內,火與金一共調動了六個裁縫專員,我們需要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負責浮空城戰鬥用護甲的研發以及教授。我先到了一步,另外五人還在路上呢,這些天就讓我偷偷閒。」
壺豚搶著上去咬開了繫帶,啾啾地蹬著爪子將牛皮卷展開。弗雷拉大致看了一眼,上面的要求和報酬倒是一條一條列得十分明細,是火與金的一貫作風。
薇莎米亞這邊算是安排妥當了。於是兩人一獸齊刷刷地看向丁克。
丁克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那還用說麼,我當然是留下。我可是他們看中的前途無量的苗子呢。」
「心眼不要太大。」弗雷拉賞了他一個爆栗,「我剛才看到地面上的臨時演武場似乎又擴大了幾個,我們一會兒可以去練練手。你要是能在我手下撐過半個常規賽的時間,從此我一句話沒有。」
丁克一臉的躍躍欲試,不顧薇莎米亞朝他使了千百個顏色,一口就答應了。
薇莎米亞憐憫地看向自家小弟:「你一定不知道,五六年之前,你二姐姐和剛才那位瑪麗白姑娘踢遍了皇家學院所有的競賽台,還把你三姐姐——帝都公認的大天才——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薇莎米亞顯然已經從過去的陰影中完全走了出來,因此才能毫無芥蒂地淡淡提起林波兒的事情。弗雷拉為此表示高興,但現在並不是提及那個名字的好時機。
他們還沒有將老多特失蹤以及丁克遇襲的事情告知薇莎米亞。無論這些事情是不是林波兒主導,都與她絕對脫不了干係。
果然,氣氛霎時冷卻了下來。丁克開始煩躁地開合著手臂上的輕甲關節。
「……怎麼了?」薇莎米亞愣了一下,隨即憂心地問道。
弗雷拉只思考了一小會兒的時間,便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是的,薇西沒有戰鬥力,在今後的救援和對抗中,這個普通的姑娘很可能一點兒忙都幫不上。但身為家人,她有權利知道一切。
從弗雷拉開始講述起,薇莎米亞就一直怔愣著不發一言。直到弗雷拉講述完整個過程,話音消散了好一會兒,她依舊只是瞪大了眼睛坐在那兒。
弗雷拉起先以為薇莎米亞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和衝擊。畢竟林波兒曾經對她下過手,如今又見家人遭難,多重焦慮籠罩之下會有這個反應也不奇怪。
弗雷拉正準備開口安慰自家妹妹,卻見薇莎米亞噌地一下從軟墊中跳了起來,反倒是將她嚇了一跳。
「難怪,難怪……」薇莎米亞有些神經質地來回走了幾步,手中不停地在腰間的布兜中翻找著什麼。終於,她拿出一份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塊兒,遞給弗雷拉:「這是父親給我的最後一封回信,大約是在一月之前。」
什麼!
弗雷拉與丁克也雙雙跳了起來。
弗雷拉接過那封信,迅速展開掃了一眼右下角——落款時間和她向草場發出最後一封去信的時間恰好是同一天。
「……這是什麼符號?」弗雷拉將信紙來回翻了翻,又透著光仔細打量了一番。沒有,中間並沒有所謂的夾層,就是這麼簡簡單單一張信紙,上面書寫著陌生的、像是隨手亂塗出來的數行文字。
「我當初差點兒以為是寄錯了的。」薇莎米亞解釋,「可是你瞧,先不說最後的落款時間完全是父親的字跡,這些文字我雖然看不懂,但我卻能看出父親的書寫習慣。你們看,父親總是喜歡在書寫向下的筆劃時朝上多勾一筆。」
還當真是這樣!弗雷拉在暗自讚歎薇莎米亞的細心時,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不,那些寫得潦草至極的文字,她怎麼會有種隱隱的眼熟感,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
「嘎,嘎,呱唧咕~」
這是弗雷拉煉金帳篷邊的門鈴。錄製的是她的陸行鳥好朋友,紅尾巴和金幣,第一首成品合唱曲。
弗雷拉正在思維掙扎的時刻,便草草示意丁克去開門。
「……大哥!」
聽到丁克的驚呼,薇莎米亞疑惑地轉頭,霎時也愣住了:「大……哥?」
弗雷拉壓根沒聽清他們驚訝的內容是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抬頭朝那兒望了一眼。
「!!!」是的,她想起來了!
「哥!」弗雷拉猛地衝向前去,速度快到讓弟弟妹妹壓根沒看清她的身形:「快,看看這個,這是父親最後留下的信息,是,是用上古奧術語書寫的!」
和她當初進行英靈蘇生時詠唱的艱澀咒文一樣,那是上古奧術語!
尚是一頭霧水的門西勒順從地接過信紙,以眼神詢問著弗雷拉。
「你先讀讀看。」弗雷拉急切地說,「我也好通過它把事情弄得清楚些,再與你長話短說。」
於是,兄弟姐妹四人時隔多年之後的第一個團聚之夜,就在這麼緊張的氣氛中度過了。
是的,門西勒熟知上古奧術語。但是這對於破譯老多特的書信幫助並不很大。
「通篇的語法錯誤,」門西勒冷著聲音說,「字形也亂得一塌糊塗,根本無法辨認。」
「……」連薇莎米亞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種類似於「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如果老多特此時能夠空降在這群孩子們中間,一定會受到強力的抓撓攻擊以及最大火力的冷嘲熱諷。
「那麼,目前能確定的信息只有個。」弗雷拉照例做起了總結的工作,「父親表示自己沒事兒;父親暗示了我們或許會有事兒,讓我們盡量遠離南部;父親讓我們別找他;父親表達了對馬兒們的懷念之情。」
一陣磨牙聲從四面八方響起。
下一次見面一定要拔光那老頭子的鬍子,弗雷拉想。
「這麼說來,父親的確有不太尋常的表現。」丁克用指節扣著桌子,慢慢回憶道,「他說那陣子我一回去他就被那些想要嫁給我的小姑娘的媽媽們纏得脫身不能,不堪其擾,讓我安心待在傭兵之城別回草場了。可惜我沒放在心上。」
弗雷拉卻依舊不能夠放心。她分析道:「就算父親對自己的安全有所把握,水神殿的強勢也一定在他的把握之外——不會有哪個老人家樂意被狠狠敲上一棍子,還賣去奴隸販子手上的。」她擔心父親雖然現在生命大抵無慮,但卻過得不太好。
「如果在父親被抓走之後,仍然有士兵去家裡翻找,那麼重點就在於那個『東西』。」薇莎米亞也接口道。
門西勒並不出聲,但從他的神情看來,他是贊同的。
「啊啊,我最討厭這種攪在一起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丁克揉著眉心,有些疲倦地說道,「按照這樣說來,父親該是對自己會遇到的劫掠早有準備。但他為什麼單單發信給了四姐?這封信已經找不出玄機了,我們可以來模擬一下父親的動機嘛,這其中會不會又暗示著什麼?比如從名字來看,薇莎,米亞,唔……」
弗雷拉很快否認了丁克玩笑一般的推理:「你一定是騎士畫本看多了。父親這麼多很好理解——因為通過小鎮上的火與金門店進行店網內部的信件傳輸,是最安全的。」
既然自家四姑娘和二姑娘一直有聯絡,大兒子又同二姑娘在一起,自己只要通知其中一方,再將小兒子支出草場,孩子們的安全就都能得到保障。
兄弟姐妹又干坐了一會兒,確定暫時是討論不出別的什麼了,才相互散去。
此時天邊已是晨光微曦,弗雷拉自覺精神還好,乾脆放棄睡眠,和壺豚一起開始整理他們共用的那個儲物空間。
將回復類、殺傷類和輔助類藥劑分別歸到一邊,篩選篩選此次收集到的零碎材料,再修護一番野外生存必備的折疊帳篷、拼裝小木筏等道具,也就差不多了。
最後,弗雷拉將目光放在了她順手牽來的晶石箱子上。
既然所有魔法印記都已經被夏邇抹去,她也就大大方方地將那小桌板大小的箱子擺在了地毯上,抓了一把工具敲敲弄弄地研究著外面那層她從沒見過的晶石。世界上神奇的礦物千千萬萬,被明確記載下來的常用晶石不過其四分之一不到,因此,她總是特別珍惜鑒定新礦種的機會——說不定這就是下一個傳奇等級材料!
然而這次的鑒定結果卻讓她有些失望。這種晶石通體呈油滑的乳白色,看著一副純淨且堅固的樣子。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它其中充滿了微微發著銀光的絲狀物質,和人的頭髮絲兒一般。這的確讓這種晶石多了一種神奇的鑒賞之美,但這些伴生的絲狀物完全破壞了晶石內部的結構,不僅讓它的堅硬度大大下降,還使得它完全喪失了導魔性。
總而言之,它也就只能用來製作還算堅固的漂亮箱子殼了。
弗雷拉聳了聳肩,箱子就箱子吧。她順手將裡頭蘿蔔狀的羅延之心和它那些沒有用處的木質根須全數掏了出來,打算往裡面放一些不耐壓的煉金材料。
「誒?這兒還有個小玩意兒……」弗雷拉摸到了一個明顯不是根須的硬塊,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個製作還挺精美的徽章。她仔細瞧了瞧,上面的刻紋是一柄斜置的雙手巨劍和一圈環繞它的冬青枝。
這個徽章相當有份量。弗雷拉曾經見過純黃金的等大徽章,也比眼前這個稍微輕上了一點兒。於是她對這個小物件的興趣被提了上來。
壺豚也好奇地湊了過來,看著弗雷拉來回擺弄著這個徽章。
找到了!
沒有多想,弗雷拉拇指和中指捏著兩葉裝著機括的冬青葉子,食指則對著因此而凸起的劍尖向下一摁!
「!」弗雷拉急著將那變了形狀、將她指腹驟然割出一個小口的徽章拋到另一隻手上,「真鋒利……這是怎麼了?」
徽章上,原本處理得鈍且滑的冬青葉子紛紛「長」出了鋒利的葉尖,正是它們,猝不及防地割破了弗雷拉的手指。而此時,那徽章正以極高的頻率閃爍著強光!
「強能量反應!」弗雷拉驚駭地感覺著周圍元素的躁動。但她此時沒有時間懊惱自己不夠謹慎的行為,她需要盡快讓這個不知是否在向誰傳達著什麼的玩意兒停止。
「……停住了啾。」
弗雷拉擰開煉金酸的動作僵在了那兒。
停,停住了。
那徽章甚至自行收回了所有尖刺,隨著微微的機括聲,它又回到了那副精巧溫馴的模樣。
弗雷拉聽說過平民在懵懂間毀掉了某個重要的家族證物,而被禁咒大魔導誤以為是殺害子孫的兇手、追著尋仇的故事。因此她擰了又擰,還是將煉金酸收了回去。
「收好了,阿壺。可不許不小心吐出來。」
「嗷唔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