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拉與壺豚的燒屍運動並沒能持續地順利開展。在他們點燃第四大塊土地的時候,水神殿那邊便有了動靜。
看著首當其衝,領著一幫怪物們出現在戰場上的德裡亞,弗雷拉心裡卻沒有被迫收手的不快——這足以說明,她猜對了。
那些破土而出的怪物,還當真是從水神殿士兵的遺體之上「長」出來的!
「現在對上我可不是什麼好選擇,德裡亞。」弗雷拉笑得和和氣氣的,抱著壺豚站到了門西勒和不知怎麼也出現在了戰場上的丁奇夫婦身邊。
德裡亞那焦黑的半邊已經恢復成了白色。現在,他是一支完全的壞蠟燭了。
壞蠟燭在指使怪物和部分士兵撲滅地面上的火焰之後,冷冷地看向弗雷拉,聲音中帶著陰寒:「阻止我紅方帝國一統大陸的異端叛逆,從來就沒有除了死之外的第二條路!」
隨著他的話音,數十條鋼槍一般的細錐形刺須從地面迅猛地破土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凌厲之勢衝著弗雷拉幾人扎去!
「一統大陸?推了浮空城,你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帶著這些噁心的怪物們去騷擾北邊的無爭帝國麼?」弗雷拉輕巧地跳到了瞬間化為山嶽般地行龍形態的丁奇先生的背上,有恃無恐地朝德裡亞誇張地攤了攤手,「謝謝你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自家養出的惡犬,還是關上門來狠心打死的好,怎麼好意思放任它去嚇了鄰居!」弗雷拉的聲音驟然轉冷,下一瞬間,已然扭曲報廢的一次性隨身傳送陣失重落下,而弗雷拉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德裡亞的後方!
德裡亞還算從容地在半空中一個疾行,躲開了直衝他背心而去的淬毒匕首。在被爆彈的氣浪掀開的劉海之下,他眉骨高凸,神色陰冷,手中蓄勢待發的魔技卻突然轉了個方向朝身側狠狠拍出!
「……」
門西勒一擊未能得手卻也不見沮喪。他的身形彷彿壓根不受重力影響一般,在空中極致敏捷地移動著,雙手早已變成了筋脈盤布的利爪,一下下不疾不徐地將德裡亞逼至更加尷尬的境地。
此時,越來越多的怪物們也紛紛湧向了這裡!丁奇先生將巨大的身軀橫亙在了怪物與交戰的兩人之間,弗雷拉與丁奇夫人也十分默契地一人一角,與怪物們展開了攻防的遊走,既是保護了門西勒的後背,也算隔絕了德裡亞逃跑的路線。
這邊戰事正熱,水神殿的後方卻似乎遭到了不小的麻煩。
剛開始誰都沒去在意那些似有似無的小騷動,可是很快,那些小騷動便成長成了讓人無法忽視的模樣。
「怎麼回事?」丁奇夫人飛身掠過,直接拗下了一根怪物的節肢,並將那段還在不斷扭動的節肢卡卡掰成了幾段貫在地上。
「不清楚。」弗雷拉活動了下剛剛被震得有些酸麻的手腕,配合著壺豚剛剛灑開的淡紫色煙霧將幾個膜包投擲了過去,很快,怪物們或低啞或尖銳的慘叫聲響起,許多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組織大塊大塊地脫落。
弗雷拉朝德裡亞那兒瞟了一眼,暗暗琢磨著那張壞蠟燭臉上漸漸有些難看的神色。
他一定在和林波兒或是水神殿的其他人通話!
「趁機做掉他。」丁奇夫人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她低語一句,便直接一個大力將一隻怪物平地揪起,重重地朝怪物群中一砸!
龍族的……怪力啊。弗雷拉抽了抽嘴角,很默契地跳去了應聲而來的丁奇先生的背上,攔住了試圖追向丁奇夫人的怪物們。
丁奇夫人的突然加入讓德裡亞面臨的壓力頓時大增,但同時,扛下所有怪物攻擊的弗雷拉與丁奇先生也並不那麼好受。
這次,戰況並沒有能膠著多久。
「看來水神殿是打算徹底毀去與舒臘爾家的誓約了?」一個包含怒氣的、渾厚洪亮的聲音伴隨著越來越大的騷亂聲,從水神殿那方傳來。
弗雷拉不由得手下一頓,打法變得保守了起來。
若是舒臘爾親王家與水神殿起了內訌,那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他們很快冰釋前嫌小別勝新婚,遭大殃的就是浮空城了。
這個一向避世,神秘,卻讓光輝皇室有所忌憚的親王之家……弗雷拉甚至叫回了壺豚,讓它好好待在自己肩膀上。
「德裡亞!我們需要你的解釋!」
那聲音很快地逼近,帶著奇異的威壓。
門西勒與丁奇夫人完全不為所動,反而手下愈發凌厲逼人起來。弗雷拉與丁奇先生對望了一眼,分別巧妙地轉換了個方向,使得自己能夠更加明晰地關注到新來客的動向。
舒臘爾家的來人並不少,而且大多都有滯空能力,應當弱不到哪兒去。弗雷拉手上砍殺動作不停,眼角卻分了幾分心思仔細觀察著。見到這樣的情形,她的心底又沉重了一分。
不過所幸的是,舒臘爾家與水神殿立即如膠似漆同仇敵愾的可能性似乎並不大。舒臘爾家一行幾十個人都板著臉,圍著中央的一隻雙翼蝠龍直挺挺地站著,對後方站在怪物身上一臉諂媚交涉的水神殿神官毫不理睬。
被忽視的現實顯然激怒了來人。很快,十幾名帶著強大氣場的人縱身飛了過來,武技魔技均毫不客氣地當頭砸下!
身為四人中最弱的那一個,弗雷拉很聰明地明哲保身,抱著壺豚率先一個猛墜,從紛亂複雜的戰局中逃離到了相對安穩的地上。從弗雷拉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丁奇夫人試圖趁亂幹掉德裡亞,但她只成功打斷了他的肩膀。舒臘爾家的攻勢隨即不分敵我地撲面而下,若不是丁奇先生釋放了一口龍息,丁奇夫人大概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被舒臘爾家這麼一鬧,弗雷拉幾人與德裡亞之間拉開了相當的一段距離。弗雷拉重新回到了丁奇先生的脊背上,與門西勒和丁奇夫人並肩站著,警備地觀察著眼前的局勢。
「舒臘爾親王大人,」德裡亞沒有痛覺似的,耷拉著一邊肩膀面不改色地看向突然出現的那幾十人,語調聽著有明顯的不愉:「我不明白——」
德裡亞沒能來得及說完他不明白什麼。因為,又有新的重量級人物加入到這個原本就亂得可以的場景中來。
沉默地出現在弗雷拉身邊的夏邇。
以及,匆匆而來的林波兒。
「父親?父親是你麼?」林波兒裙擺飄飄,手持水神殿的權杖翩翩而來。她的傷顯然還沒好全,臉色白得有些嚇人,卻更給她添了一份柔弱之美。
林波兒口中的「父親」,應當是將她認作乾女兒的舒臘爾親王了。
出乎意料地,舒臘爾家那幾十人一動未動。
「……父親?」林波兒又喊了一聲,語調中已經帶上了楚楚可憐的意味:「我才聽說您來了,這就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聽說您生氣了?是哪個惹您生氣的?這兒是戰場,太危險了,咱們回去再說?」
親王親臨——
弗雷拉腦中似乎有某種荒誕的年頭一閃而過,抱著壺豚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
似乎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在弗雷拉身側的夏邇和門西勒分別微微向前了一步,半側著身子擋在了她的前面。
弗雷拉心中一暖。她很快定下神,悠悠哉哉地看著林波兒上演父女喜相逢的好看戲碼。
可惜了,舒臘爾親王似乎並沒有什麼配戲的天分。他始終冷冷地高坐在那體積不小的雙翼蝠龍之上,被舒臘爾家眾人緊緊地簇擁著,一言未發。從浮空城這方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林波兒的軟聲討好和舒臘爾家其餘人的目不斜視,已經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看點了。
——德裡亞站在一邊,一臉陰鬱又無意介入的樣子也很精彩。
「父親,您是不是生氣了?」林波兒依舊在不依不撓地將身段往下放。
弗雷拉抱著肩膀,譏諷地扯開嘴角。
在她不怎麼靈光的記憶裡,林波兒可是從來沒用這麼討人喜歡的調調喚過老多特一聲父親。
戰場上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一切的戰事都在這樣一幕詭異的情狀下停止了,碩大的峽谷空地中只剩下怪物們蠢動肢節的聲音和林波兒並不放棄的一聲聲父親。
終於,那被團團簇擁著的雙翼蝠龍上傳出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接著有聲音帶著些厭倦的意味響起:「英靈也在……真是好極了。裡本。」
「是!」裡本就是方纔那個負責喊話的、中氣十足的傢伙。他穿著重甲劍士的連身盔甲,相貌被遮得嚴嚴實實的。
眾目睽睽之下,他以一種詭異的輕盈向前漂浮了幾步。
「父親!」林波兒的聲音帶了點兒慌張和哀求的意味。
裡本停留在了與浮空城一行相距二十臂左右的距離,在浮空城眾的警惕和敵意之下行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劍士禮,隨後,唰地一下掀開了自己的頭盔。
「……!!!」弗雷拉下意識地摀住了嘴。
父……不,不對,不是父親!這位中年劍士,裡本,他的年紀看上去比老多特小了足有一輪……氣勢不同,身形也完全沒有相像之處。她很快地冷靜下來。
但是,這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西南,小鎮,夜襲,羅延之心,重甲劍士……與丁克的重逢!是的,丁克提到過,他之所以跟隨了那只押送隊伍如此之長的時間,就是因為見到了一張和老多特極其相似的臉——在一名重甲劍士身上!
弗雷拉猛地抬眼,發現那名叫做裡本的重甲劍士也正直直地看向她,估計已經將她方纔的表情變化盡數收入眼底了。
舒臘爾家……
「裡本舒臘爾,重甲團。」裡本將一手放在心臟處,一手虛搭在腹部,又行了個欠身禮,「命運總是喜歡捉弄在地面上奔跑求存的生靈。但無論如何,很高興我們終於見面了——尊敬的城主大人,英靈閣下,以及——」
「弗雷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