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李茂和紀元回到本地,週末開車去註冊結婚。
半小時不到,兩人登記出來,李茂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遞了一張小紙條給紀元。
紀元展看,上面五個女孩名,五個男孩名,都姓李。
他說:「我查了一晚上的四書五經,眼睛都花了。」
她笑著將紙條塞回他襯衫口袋,拍了拍,說:「這麼多孩子,你自己有絲分裂吧。」
他忍笑說:「沒有老婆的單身漢才有絲分裂。」
她說:「我也有新婚禮物給你。」
他問:「是什麼?」
她從包裡拿了一袋別緻的長壽麵出來,塞到他懷裡。
他問:「這是什麼典故?」
她說:「沒有典故。我經過市區城隍廟,看到好多人排隊領長壽麵,免費的!我排了三次隊才領到,聽說一年只發一次。」
他問:「還是免費的?」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道士開過光的,祥瑞,你吃了,長命百歲。」她振振有詞。
李茂笑出聲,說:「行吧。晚上煮給我吃,加一個荷包蛋。」
她說:「好,這個可以加。」
他說:「還有大蝦,蟹柳,鮮貝,墨魚……」
「等一下,這個是長壽麵,不是海鮮火鍋。」
「海鮮是為了尊重開過光的長壽麵。」
「好吧……」
兩人說說笑笑,開車去逛街吃飯,說要買新被子。
到了商場的家紡區,紀元不那麼想要紅底繡龍鳳被子,她更中意藍底繡孔雀的被子,說:「這個讓我想起倫敦仔。」
「那就買這套吧。」李茂說。
營業員開了單子,拿沒拆封的庫存去了,李茂去收銀台結賬。
紀元看周圍沒人,伸手輕輕刨了兩下那床蓬鬆柔軟的樣品被子,好開心……
「元仔你是狗變的嗎?撓人家被子?」
紀元一驚,回頭看見李茂正站著衝她笑呢。
她亦衝他笑,莫名有點和他過家家的心情,不好意思地問:「你怎麼這麼快回來?」
李茂說:「我找不到收銀櫃檯。」
紀元說:「我去吧!少爺你坐這歇會。」
李茂笑著說好,紀元拿過單子,結賬去了。
終於付了錢,兩人拿了被子,開車回家。
下午,書房裡,他翻出存摺、房產證之類的東西,說:「以後這些都歸你管了。」
紀元看看存摺上的數字,說:「你這麼有錢,外婆還說你很窮。」
李茂說:「外婆對上門的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說。」
「每個女孩子?」 她笑了。
「我從小就很受歡迎。」 他笑著說。
「不理你,」 她沒空吃醋,說,「你自己的錢,自己打理。」
李茂問:「元仔,你是不是一百塊掉地上都懶得去撿?」
紀元說:「你說對了!我從小就很羨慕一個女人。」
「白雪公主?灰姑娘?」 他逗她。
「不是!是古代一個懶女人。她丈夫下地幹活前,會烙一個大餅,挖空了,套在她頭上。她餓了,低下頭吃一口就行了。」
他拿了一個蘋果啃了一口,笑著問:「你羨慕她什麼?」
他將蘋果遞到她嘴邊,她也啃了一口,口齒不清地說:「她丈夫縱容她的懶,出門還給她準備好大餅。」
他笑了,比劃,說:「元仔,明天我就給你做個兩斤重的大餅,圈你脖子上。」
她笑著要打他。
他抓住她的手,看看窗外的藍天。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見窗外屋簷下多了一個小小的蜂窩。
李茂說:「蜜蜂在家裡建巢,對主人家是吉利的。可惜變成大蜂窩的話,會蜇傷人。」
她問:「那怎麼辦?」
他說:「只好移走了。」
李茂去雜物房找手套,還拿了一個袋子,搬一張凳子到露台,人站高了,舉著袋子兜住蜂窩,輕輕一掰,眨眼的功夫,像熊瞎子一樣,拆遷了整個蜜蜂王國。
紀元仰頭問:「接下來又怎麼辦?」
他紮緊口袋,調侃:「快遞給情敵。」
她撲哧笑了。
最後,他打電話讓物業上來。據熱情的物業說,酥炸蜂蛹是一道菜……
等物業領走了蜂窩,李茂進廚房洗手,揚聲問:「元仔,你想吃荔枝蜜凍龜苓膏嗎?冰箱裡有。」
「你都是什麼時候囤的零食?」她納悶。
「趁你不注意的時候!」他笑著答。
她去冰箱拿龜苓膏,拿勺子加了一點蜂蜜,和他坐在露台一起吃。
天那麼藍,雲那麼白,山那麼翠,兩個人吃得慢條斯理,也很有滋味。
紀元想起冰箱裡還有粉紅香檳、栗子千層蛋糕,轉身都搬出來。
他來開酒,她切蛋糕,他們喝了一杯,又倒滿了酒,吃蛋糕……
她挽著他的手,笑著說:「結婚還是很不錯的,有酒喝,有蛋糕吃。」
「這樣就滿足了嗎?」他笑著問。
「我很開心,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這會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時候。」
她一口氣喝完酒,催他快點喝。
他仰頭喝完了整杯香檳。
兩個酒鬼一杯接一杯,喝得心靈朦朧,神志迷離,最後躺在柚木地板上,一直躺到天黑了。
清冷的空氣中,兩個人仰望天空,天空星光燦爛,耀眼奪目。
他攬住她的肩,讓她枕著他的手臂躺著,說:「來,我教你講粵語。」
她說:「你教。」
他說:「第一句話是,我鍾意你。」
她嘴角上揚,念:「我鍾意你。」
「多講幾遍呀。」
「靚仔,我鍾意你。」
他笑了。
她說:「看你那麼幼稚,哄你高興一下啦!」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上。
窗戶半開著,燈光灑在露台,夏天風輕柔,山上草木清香蔓延過來,飽含悠然自得的氣息。
「你唸書給我聽。」她說。
「好,你挑一本。」他答應了。
她坐起來,從小桌上抽出一本,遞給他。
他看看書名,說:「很會挑。」
她隨手拿的。
他翻開一頁,挑了一段,念,「一年中,他們大部分的日子都很孤獨,而且這是一種大多數人都無法忍受的寂寞。他們晚上回到房間,只感到腦筋呆滯、身體疲倦,找不到任何能讓自己的生活與整個世界平衡協調的事物。」
他調侃著,像在描繪過去那個疲憊的她。
「你是故意的嗎?」紀元問。
他笑著翻書,輕按著書頁,換一段,唸給她聽:
「現在,他們置身於群山之中,而群山也融入他們的體內。週遭的美,使血肉之軀變得像玻璃一樣透明。他們彷彿已與這份美融為一體,無法分離……」
她說:「這段還差不多。」
他說:「李太,你很挑剔呀!」
紀元忍不住笑了。
原來,從今天起,她就是李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