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蘭園小景

  週六,大晴天,李茂開車帶紀元出城,上高速路兩小時,轉國道,到了一個小鎮。

  鎮上有一家蘭花圃,李茂開車進去,停在院子裡。

  紀元下車,看見院子邊上幾間房子,大約是招待區和辦公區。

  蘭花溫室是半磚牆結構的大棚,通風遮陰,往山谷深處綿延。

  一位少年人從房子裡走出來,李茂問:「你哥不在家呢?」

  少年人說:「前幾天出門,去雲南寫生了。」

  李茂說:「我來住兩天。」

  少年人笑著說:「那您隨便逛,中午喊您吃飯。」

  李茂微笑說好,借了少年人的自行車,說:「元仔,我載你到到處逛逛。」

  紀元坐上自行車了,抓著李茂腰上的衣服,挺開心。

  他騎車帶著她,在蘭花大棚邊掠過,她隱隱看見一棵棵蘭花,鬱鬱青青。

  偶爾經過幾幢散落的院子,瓦舍烏簷,大約是住人的。

  蘭花圃盡頭是蘑菇棚,蘑菇棚盡頭是桂花田,有工人在田裡除草。

  兩邊小山,是茶田,是竹林,也是橘子林,龍眼林,柿子林。

  他載著她,轉了一大圈,最後停在一片小曬場。

  曬場上有人在晾龍眼乾,有人在割蜂蜜,還有人在蒸糯米。

  蜂蜜從蜂箱割下來,放進離心機打轉,流出琥珀色透明的蜂蜜。

  李茂說:「這個是龍眼蜂蜜,可以嘗一嘗。」

  蜂農認識李茂,現裝了一罐給他。

  紀元拿著聞了聞,很淡的花香,大約是龍眼花。

  他笑著說:「元仔,你那麼愛偷喝米酒,要不要幫忙碾酒麴。」

  紀元笑著說:「好呀。」

  酒麴是酵母,混進蒸熟冷卻的糯米裡,裝罈子密封,可以釀出新酒。

  李茂笑了,問釀酒的工人,酒麴在哪裡。

  工人忙著加柴禾進灶頭,蒸糯米,指了邊上的院子。

  李茂帶紀元過去。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鋪上白紙,用小竹刀碾碎酒麴,碾成乾燥的粉末。

  紀元碾得很認真。

  李茂笑著說:「元仔,把你留在這裡當工人,要不要?」

  紀元問:「你呢?你回城裡嗎?」

  李茂說:「陪你在這裡養羊。」

  紀元笑了。

  兩人碾完酒麴,跟著花農漬桂花糖,桂花香得很,紀元又拿了一瓶桂花醬。

  本來還要上山打柿子,摘橘子,少年人喊他們吃中午飯。

  李茂說:「柿子和橘子都有現成的,走的時候帶上就行了。」

  紀元問:「我們這樣又拿又吃,是不是太不客氣了?」

  李茂笑了。

  中午,他們吃農家菜,有銅盤紅棗枸杞蒸雞,冬筍燒肉,野生菌豆腐湯,普寧豆瓣醬炒時蔬。

  一桌人,除了那位少年人,還有兩位清秀女學生。

  李茂說:「阿南,我記得你家沒女孩。這兩個都是你女朋友?」

  阿南笑著說:「您別逗我玩了。她們都是我中學同學,週末來參觀蘭花圃的。」

  兩位女同學自我介紹,一位叫阿蓮,一位叫林沁。

  李茂說:「我還以為你哥不在家,你要翻天了。」

  阿南不好意思地笑了。

  紀元也笑了。

  阿南長得瘦削清秀,招女孩子喜歡。

  下午,紀元跟著李茂去蘭花棚裡,給蘭花分株。

  兩個人和蘭花在一起,當了小半天的花農。

  紀元喜歡素心蘭,花枝像透光的青玉。

  李茂看她喜歡,選了一盆,說帶回家,養在書桌上。

  時間靜靜悠悠,日光很淡,蘭花很清香。

  外邊有人說話,聽著像阿蓮的聲音。

  「像林沁那種大小姐,和我們不是一路人,我根本沒把她當朋友。學校裡跟她一塊兒玩,一般人不敢欺負我,缺錢跟她借,她也很願意。她是傻的咧。」

  阿南安靜了一會,說:「也許她不傻,她只是更看重你呢。」

  阿蓮沒意思,走了。

  下午,阿南找林沁去了,山上摘橘子,帶了一些蝶蛹回來,葉子捲著,活的,可以飛出鳳蝶。

  李茂不客氣地挑了一隻大蝶蛹,送給紀元。

  阿南和林沁笑嘻嘻,走遠了。

  李茂說:「腦子清楚的那個,像我,傻裡傻氣的那個,像你。」

  紀元問:「我哪裡傻了?」

  他說:「智商不低,感情卻像小孩子一樣,還不傻?」

  她說:「你自己也是這樣的。」

  他微微一笑。

  他和她沿著小路散步,路邊種了幾叢天藍繡球花。

  李茂手上剛好有工具,剪了幾枝給紀元,一大捧花束,很漂亮。

  紀元問:「種花的人會不會找我們算賬?」

  李茂說:「不會。」

  她說:「你朋友真好。」

  他笑了,說:「年前我專門讓工人種的。這裡我們有產權的,結婚那天給你看過土地證房產證。你忘了?」

  「我沒細看。」

  「說你傻還不承認。」

  「……」

  晚上,兩人在小院子裡,看露天電影,小小的幕布,投影儀,可以看一個晚上。

  兩人選了卡薩布蘭卡、亂世佳人,坐在摺疊椅子上。

  他喝著小酒,她吃橘子,吃柿子,喝桂圓紅棗茶。

  她偶爾抬頭看看夜空,密雲遮月,寥落的幾顆星。

  他說:「世上有那麼多的城鎮,城鎮有那麼多的農家樂,她卻走進了我的。

  她笑了,他亂改人家電影台詞。

  忽然,天飄下小雨,兩人匆匆忙忙收攤。有一種浪漫,叫做戛然而止。

  半夜,下大雨,烏瓦敲敲敲。

  紀元醒了,李茂也醒了,兩人抵足說話。

  他問:「你是不是很愛我?」

  她答:「好。」

  他笑了,說:「還在迷糊呢?答非所問。」

  她問:「什麼?」

  「元仔,你是不是很愛我?」

  「你呢?」

  「很愛你。」

  「噢,那我也很愛你。」

  他親吻她脖子,她說困。

  他哄她說:「我們就玩一會。」

  蘭園小山,夜雨霖霖,他們玩了好久。

  第二天,雨停了,水霧濛濛的天氣,李茂騎自行車,載著紀元到處遛,遛出蘭花圃,下長坡,過長橋。

  她抱緊他的腰,風很大,人很開心。

  她問:「回來上坡怎麼辦?」

  他說:「你坐在自行車上,我推你上來。」

  她笑了。

  兩個人到了鎮上,吃小籠包,喝肉湯。

  李茂說:「我們把鵝仔送過來養老,怎麼樣?天冷了,鵝仔在露台住著,會得禽流感。」

  紀元想了想,答應了。

  李茂笑了。

  中午,他們開車回家,車裡裝了好多東西,有蜂蜜,米酒,橘子,柿子,蘑菇,有桂花醬,有素心蘭,有一隻快要破繭的蝴蝶,還有一大捧繡球花……

  阿南來送他們,紀元覺得蘭花園一切都挺可愛,問李茂:「下次什麼時候再來?」

  李茂笑了,說:「有空就來,帶鵝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