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今天的天氣也很糟糕呢。」
站在車站前面,我用雨傘尖沿著磁磚的溝槽划來划去,開口說道。阿梓則是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化妝包,一邊在裡面翻找一邊回答:「沒辦法呀,今天傍晚就要開始下大雨了。」
「現在幾點?」
「嗯——我們提早五分鐘到了。不過店舖要到三十分才能進去。」
「離這裡很近嗎?」
「不,要稍微走一段路。」
「喔——真的有嗎?你說的那家韓國料理店。」
「前陣子才跟朋友一起去吃過,感覺還滿不錯的喔。」
「買好禮物了嗎?」
「嗯,隨便買了一個。不是很貴的東西,應該沒關係吧?」
「沒關係吧。反正今天是我們請客。」
我伸出沒有拿雨傘的那隻手;阿梓隨即關上了化妝包,順手從包包裡拿出一根棒棒糖,開始熟練地拆開包裝袋,遞了過來。我接過之後就把糖果放進嘴裡。布丁的味道在我口中散開,和過去為了忘卻而抽的香煙相比,我的舌頭變得更喜歡現在這個味道。
「幹嘛啊。」
原本一直看著彷彿馬上就要下雨的灰色天空的阿梓,轉過頭來直盯著我。她抿著嘴唇,用她自己的手臂輕輕勾住我的手臂。當我把糖果拿到她面前時,她開開心心地張嘴湊了過來。雖然白色的棒子上留下了粉紅色的口紅印,但是我仍然毫不在意地把布丁口味棒棒糖放回自己的嘴裡。一旁路過的女孩子,眼神似乎有點冷漠,但我為了故意做給那個女孩看,還是伸手摸了摸戀人的頭。
「呵呵。」阿梓的臉上綻開笑容。
「怎麼了?」
「沒——事!」
「搞什麼啊。」
當我和奈奈瀨美眉劈腿這件事被阿梓發現、差點演變成砍人事件的時候,我真的做好了當天就要沒命的覺悟;可是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實在沒人能預料。經過昨天一整晚的討論,我們兩個不知為何決定要結婚了。正確來說,應該是她把我之前隨口答應的結婚請求,硬生生地弄成了具體的形式,而這對阿梓來說似乎非常重要。總而言之,睡覺睡到一半被她宰掉……之類的狀況似乎已經遠去了。
阿梓在高中時期愛上的學長也和奈奈瀨美眉做過。聽完這件事,這傢伙之所以會如此異常地執著於她的謎團也跟著解開。當時阿梓的男朋友面對發現戀人劈腿而狂怒的她,據說只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硬要我說哪邊好的話,我一定會選緒川而不選你。』
面對這個氣血激昂的女人竟然還有辦法表現出這種態度,同樣身為男人,我真的很尊敬他。但阿梓開始說著反正番上也是這樣的吧、你一定也會這麼說的吧、說完之後就會跟我分手對吧之類的話,整個人因為嫉妒而變得怪異起來。為了讓她冷靜下來,我只好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明一遍。
總而言之,就是那樣做的原因是為了克服對山根先生的恐懼。就結果來說,雖然演變成發生性關係,但那並不是因為喜歡上她才做的,所以完全不必擔心云云。
剛開始,阿梓完全聽不進去,DVD、雜誌、遙控器等東西夾帶著彷彿用電鋸削肉一般的氣勢不斷飛過來。我一邊閃躲,一邊耐著性子向她道歉,最後好不容易才讓她漸漸開始相信我。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因為阿梓自己也有想要相信我的意思,我只是針對這一點死纏爛打而已。只要願意相信我,至少她就不算是真的輸給了奈奈瀨美眉。
當然事後我也沒有忘記繼續打圓場。我告訴她,硬要我說哪邊好的話,我一定會選你而不選奈奈瀨美眉。聽到這句話,原本一直堅持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再也受不了的阿梓終於徹底原諒了我。每個人都有一句非常非常想從別人口中聽見的話,而我大概就是成功地選在最好的時機告訴了阿梓她最想聽的話吧。
從嫉妒心當中解放的阿梓,因為熬夜吵架的關係,不隻眼睛下方冒出了黑眼圈,臉上的妝也因為沒有卸掉而凹凸不平。至於她的表情……只讓我不由得莫名地感嘆:「啊啊,經過這麼多波折,這傢伙也已經二十五歲了呢。」說不定我應該要保護她?我心裡出現了一點也不像我的想法。
「說到地點啊,他們應該不知道吧?要不要打他們的手機?」
阿梓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我正因為回想起昨晚的事而感慨良多,開口這麼說道。我看了看手錶,約好的時間的確已經過了。阿梓像孩子撒嬌一樣不斷說著:「手——機、手——機!」她可能想要把我當初冷落她的人情債儘可能地多收一點回去吧。
「那個,山根先生和奈奈瀨美眉都沒有手機啊。」
「真的假的?」
經過十小時的馬拉松式吵架後,一次做愛讓所有事情塵埃落定。累得像條狗的我才剛躺下不久,馬上就被許久未見的那個惡夢給驚醒,汪汪、汪汪的大復活。整個人嚇到彈起來的我對阿梓說:「我們就幫山根先生慶生吧,順便表示歉意。」聽到這番話的阿梓顯得相當不情願,但我覺得要是現在和那兩個人保持距離的話,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從這個惡夢當中解放了;我甚至覺得那些小狗簡直就像是山根先生的化身一樣,準備附在我身上,奪走我的命。我繼續屏著呼吸,對猶豫不決的阿梓說:「我不能從惡夢當中解放,就表示我沒辦法工作。這麼一來的話,就還是沒辦法跟你結婚。」如此,才好不容易說服了她。雖然不知道我們是否真的會走到結婚這一步,但當我因為惡夢驚醒、滿頭大汗時,短期內應該都還會是這個傢伙拿著毛巾幫我擦去汗水吧。
「啊,來了來了。是他吧?」
我眯起眼睛,朝著阿梓指出的方向看去,立刻在一群因為黃金週連休而興奮不已的人群當中,認出了山根先生的身影。
「……果然還是應該等到黃金週結束再來做這件事會比較好吧?」
阿梓似乎是感受到我的恐懼,對我這麼說道。但我擔心時間拖得越久,我對山根先生的恐懼感會變得越大,所以才這樣強制進行。再說從我打電話到山根家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一直覺得很不安。因為經過那種砍人事件後,馬上詢問對方:「出來見個面吧?」對方應該不可能會答應的。我語無倫次地瞎掰了一個牽強的理由,結果山根先生卻輕易答應了我的邀請,老實說我真的相當訝異。
汪汪汪!被狗叫聲嚇到的我回頭一看,發現一個化濃妝的歐巴桑牽著三隻中型犬,馬上就要從我身邊經過。我本來就已經靜不下來的心跳,更變得像是看到嘉年華會而立刻衝進去的巴西人一樣,跳得越發厲害。VIVA!(註:西班牙文的「萬歲」。)這應該不是我想太多,不過我覺得這三隻狗似乎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絶對不是我想太多!迎面而來的,是殭屍般的山根先生,後方夾擊的是多達三隻的狗。簡直就像是地獄的守門犬賽柏拉斯(註:Cerberus,取英式發音而不取日式發音。)。塞在嘴裡的棒棒糖明顯地逐漸失去布丁的味道,在這瞬間,我突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沒事的。那傢伙只不過是個變態而已。」
阿梓低聲說道。點了點頭的我,重新把視線焦點集中在山根先生身上。變態,這是多麼強而有力的一句話啊。山根先生只不過是個變態,很好。
「收容所的工作……那也不是番上的錯喔。」
因為這一句簡單的話,讓我忍不住想把臉埋進阿梓豐滿的雙峰之間。看來她似乎是在最好的時機,對我說出了我最想從別人口中聽到的話。
「那不是番上的錯喔。」
阿梓的手用力地握著我的手,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注入其中一般。漸漸的,布丁的味道似乎又開始慢慢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