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我打開玄關大門,對著屋子裡打招呼,但沒有人回答。
暌違兩個星期沒有回來的房間。我笨拙地用自己打上石膏的雙手,好不容易才脫下鞋子走了進去。我在地毯上拄著枴杖,費了一番工夫,才讓自己成功地坐在高度正好的奈奈瀨的床鋪上。過度晴朗的五月陽光,自顧自地從窗戶照了進來,落在我的腳邊。今天的天氣有點熱,繃帶下方的皮膚感覺有點悶。
雙手還有肋骨的複雜骨折。
滂沱大雨之中,衝到馬路上而被小客車撞飛的我,所需支付的代價比我想像中要輕微得多。但是兩手手指的神經幾乎都斷了,對於往後的生活似乎會造成巨大障礙。
連我都覺得,能想出遣麼貼切的復仇的自己實在了不起。
那個時候,把心中所有的話都說出來的奈奈瀨走出了房間;就在她正準備要關上門的前一秒,我的腦中彷彿獲得了天啟似的靈光一閃,脫口說出:「我想到了!」並一把推開奈奈瀨,朝著距離最近的大馬路奔去。
這是復仇。對那傢伙來說最痛苦不堪的復仇。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殘酷、讓那傢伙一輩子都不會被任何人看見的復仇,我總算在最後這一刻想出來了。
根據當時慌慌張張地從後方追過來的番上所說,在大雨當中被急速駛來的車子撞飛的我、就像是在搞笑一般,華麗地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那傢伙跑來探病時,臨場感十足地描述了當時的狀況後,說了這句話:「我當時還以為你的腦子出了問題。」還說如果我那時沒死的話,他就會詢我坦白一切;但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光景,他就會忍不住大笑起來。「我那個時候就像是在演戲一樣,全身濕透地大叫:『山根先生!』當時山根先生一直轉著圈子呢,那根本就是犯規了吧。啊啊,要是有用手機拍來就好了。」
我坐在下鋪的床墊上,閉起眼睛,然後冷不防地睜開。如此反覆這個動作好幾次。監察、監視。我必須確認在我沒有看著這個世界的時候,世界是不是依然存在?有沒有因為偷懶而消失?因為明亮的陽光,這個世界真的有一瞬間看起來是空白的。
我持續這個動作一陣子之後,感覺到玄關大門被人打開,隨後便聽見塑膠袋放進流理台的窸窣聲。接著又聽到轉開水龍頭、水流打在不鏽鋼台上面的熟悉聲響。
「果然還是在失去了之後才會注意到啊。」
「……什麼東西?」
聽到廚房傳來的回應,我緩緩答道:
「……不是馬拉松。」
我把纏繞在每一根手指上的白色繃帶舉到眼前;我現在僅剩的,就只有左腳了。
「……其實我一直都想要畫油畫啊。」
紙門的另一側,戴著眼鏡、身穿運動服的奈奈瀨探出頭來;她的胸前抱著一盤切好的蘋果。
「這一次就真的毫無疑問是你的錯了。」
「……要吃蘋果嗎?」
聽到奈奈瀨的問話,我閉口不答。等到吊足了她的胃口之後,我才回答:
「不要。」
「……欸嘿嘿。」
啊啊,這傢伙臉上卑躬屈膝的笑容我已經看過不下千百次了,但似乎不曾看過她這麼開心的表情。怎麼會這樣,都是因為這傢伙,害我的人生都被糟蹋了。
如果不把你的人生也糟蹋掉,那我出生在這個世上就沒有意義了。
《愛的禁行式/乱暴と待機/Vengeance Can Wait》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