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朱韻上前。剛巧任迪往外走,兩人撞個正著。
然後,任迪就那麼背著吉他,逕直從朱韻身邊走過去了。
朱韻:「……」
天太黑了?
「任迪?」
她試圖叫住任迪,但對方的注意力完全沒在這上,她從黑暗的角落裡拖出一輛電瓶小摩托,騎上去,一溜煙地不見了。
這就很尷尬了啊。
現在目標人物只剩一個。
朱韻內心很想掉頭,但想起方舒苗沙啞的嗓音和母親的諄諄教誨,站了幾分鐘後,朱韻還是決定硬著頭皮頂上去。
「那個……」
李峋這次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聽見聲音,看過來。
他的額頭因為抬眼的關係,壓出幾道淺淺的紋,眉眼和髮色在屏幕冷光的映襯下,平添涼意。
後悔了……
後悔了後悔了後悔了。
她就應該直接回寢室獨自享用兩杯奶茶。
「幹什麼?」李峋問。
朱韻胃裡直鑽筋,先自我介紹說:「那個,你好,我叫朱韻,我們是一個——」
「什麼事?」
「……」朱韻儘量平復心態:「是這樣的,學校最近查出勤,早晚自習……」
李峋低下頭接著敲鍵盤。
「……」
你能不能讓人把一句話說完?
朱韻好聲說:「因為剛剛開學,所以老師盯得很緊,現在班長也很犯愁,她不想給你們報上去,一直都瞞著,但如果——」
面前忽然多了一物。
話又沒說完。
李峋坐在草地上,單手舉著電腦,另一隻手從兜裡摸出煙來,點著。
吹口氣,沖朱韻說:「拿著。」 ?
「拿著。」
朱韻把奶茶放到一旁,雙手捧著電腦。
屏幕上是一個編譯器。
「按空格。」
「啊?」
「你聽不明白人說話?」
「……」
朱韻按空格鍵,蹦出一個小窗口,裡面有個黑□□的像素小人,手持一把劍。
遊戲?
「上下左右控制移動,躲避上面飄下來的小球,過到河對岸。」
李峋坐在荒草地裡,背靠足球門框。他手夾著煙,長腿一收,衝她抬抬下巴。
「三次機會,沒死我就去早自習。」
呀嘿?
也行,玩遊戲總比跟他溝通輕鬆。
朱韻深吸一口氣,單擊開始鍵,匡當!天上登時砸下來個球,朱韻渾身一抖,死了。
這叫「飄下來」的球?
她抬眼,看見李峋一臉輕鬆。
朱韻:「一共幾個球?」
李峋無聲地伸出兩根手指。
那就行了。
朱韻心說,三次機會,兩個球,第一次的落點她已經知道了,第二次試出下一個球,第三次正式過。
再次按下開始,朱韻馬上往後退一步,順利躲開第一個球,然後繼續前進,到路盡頭的時候,又一個球砸下來。
朱韻已經以最快速度按鍵盤了,還是被砸死了。
她抬眼,李峋扯著嘴角看著她。
你設計的這個破遊戲……這根本就不是人能反應過來的速度。
不過不要緊,還有一次機會。朱韻讓自己放鬆,攥了攥手,發現手心竟然出汗了。
最後一次機會。
朱韻順利躲過第一個球,繼續,走到路盡頭,她精神緊繃,在球有落下苗頭之際,以把鍵盤戳漏的氣勢按下去,終於躲過第二個球。
朱韻鬆了口氣,直接跳過河。
死了。 ????
朱韻眼珠子差點要瞪出來了。
另一邊李峋悶著頭,笑得肩膀亂顫,菸灰隨風飄散。
朱韻忽然注意到一直在角落裡默默運行的編譯器。
她心裡一動,顧不得李峋的嘲笑,把編譯器調出來。
他們還沒開始正式學習編程,但編譯器裡的代碼非常簡單,跟高中數學裡的流程圖差不多,框架清晰,她一眼就看到了最初的函數判斷。
過河,死。
死nmlgb。
電腦被扣上,抽走。
朱韻抬頭,看見李峋站在面前。
這麼近的距離,她發現他真的很高……但高不高不是現在的問題……
「你這個……」朱韻想了想,小心地說:「你這個遊戲設計得是不是,稍稍有點不合理啊。」
李峋沒有說話,拍拍褲子上的灰。
朱韻笑了笑:「被球砸中是死,過河也是死,弄錯了吧?」
「沒有。」
他低著頭,咬著煙,說話聲音顯得有些低沉。
朱韻:「那怎麼玩都會死啊。」
「對。」
「……」
朱韻謹慎措辭:「那這遊戲是必輸了?」
「嗯。」
「那為什麼還讓我玩?」
「看你不順眼。」
wtf?
朱韻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
「因為我看你不順眼。」
標標準准普通話,聲音還挺好聽。
朱韻愣了半天,才又問了一句。
「為什麼?」
李峋終於拍完身上的灰,直起身。
朱韻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還能注意到他皮膚很細膩,也是沒誰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拿掉嘴邊的煙,淡淡地說:
「你這人,太他媽假了。」
北風辣個吹。
朱韻來到圖書館。
不看書,看風景。
她在開學第一天的時候就發現,圖書館為了通風,夏天夜晚,頂層是開門的,可以直接上到天台。
圖書館一共六層,頂樓沒有欄杆,坐在地上可以直接眺望遠處的噴泉廣場,視野一片開闊。
媽媽小時候對她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去開闊的地方深呼吸,內心也會開闊,那些瑣碎的雜事會變得不那麼重要。
朱韻衝著遠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聞到角落油漆桶的味道。
「咳咳咳!」
……還是算了。
朱韻席地而坐,捅開一杯奶茶喝起來。喝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一聲短促有力的——
「操。」
她回頭,看見一個黑影站在後面。
天色黑,影子的臉看不清,但背後那把吉他朱韻還是很眼熟的。
「任迪?」
影子走過來幾步,果然就是任迪。
朱韻身子側過去,給她讓開地方,「你怎麼來了?」
任迪蹙眉:「你呢?」
朱韻不好細說,就道:「我出來吹吹風,涼快一下。」
任迪毫不留情地質疑:「宿舍裡有空調,你上這涼快?」
朱韻大蘿蔔臉不紅不白:「這裡是自然風嘛,總吹空調容易落病,還是自然風好。」
任迪眉頭緊皺。
朱韻趕緊問她:「你呢,你怎麼來這了?」
任迪不情不願地坐下,說:「我在這練琴。」
「在這練琴?」
「宿舍練被人投訴了。」
「……」
朱韻看任迪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遞給她一杯奶茶。
「喝不喝?」
任迪瞥她一眼,似是在猶豫。
朱韻:「就是時間久了,冰都化了。」
任迪終於接過奶茶。
夜色之中,任迪彈起曲子。
朱韻叫不出曲名,而且任迪剛剛學琴不久,手法非常生澀。可不知為何,朱韻聽著聽著,剛剛被金毛怪刺激的心情竟慢慢平復了。
音樂的力量真神奇。
練習過後,朱韻想起方舒苗的囑咐。
「那個……」
「嗯?」
「你怎麼不去早自習呢?」
任迪咬著奶茶吸管。
「不去,有事。」
「天天都有事?」
「嗯。」
「什麼事啊?」
「你管這麼多幹什麼?」任迪轉頭看她,「我不上早自習又不影響你。」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方舒苗工作也不容易,缺勤率太高的話——」
「我沒舉手。」
「啊?」
「當初她選班長,我沒有舉手投票。」
朱韻猶豫了一下,說:「你不喜歡方舒苗?」
「跟她沒關係,誰我都不會選的。」
「為什麼?」
任迪一臉超然地看著朱韻。
「特地選一個人出來管自己,有病嗎?」
「……」
「從小我就不選這些。」任迪冷笑一聲,「不過我舉不舉手也沒人在乎。但對我來說,我沒投她,就不受她管。」
「……」
朱韻被任迪這匪夷所思又自圓其說的邏輯震撼當場。
任迪瞥她一眼:「你真喜歡替她管這些事?」
朱韻一頓,小聲說:「畢竟都是同學嘛。」
「是麼。」任迪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又坐了一會,任迪收起吉他,起身。
朱韻也跟著起來,「一起回去吧。」
任迪搖頭,「我晚上有事,要出去。」
「這麼晚了?」
「沒事。」
與任迪告別,朱韻獨自回到宿舍。坐在凳子上沒一會,上了好幾趟廁所。
方舒苗關心地問候她,朱韻連連解釋:「奶茶喝多了。」
一間破舊的酒吧,音樂震天響。
李峋和高見鴻與另外兩個二班的男生坐在沙發裡聊天,李峋現任女友柳思思貼著他坐著。
不一會,一個人從人群裡擠過來,站到他們面前。
高見鴻看過來:「任迪,怎麼來這麼晚?」
任迪:「沒事。」她沖裡面道,「李峋,過來一下。」
柳思思看她一眼,李峋起身,從擁堵的沙發裡兩大步跨出來。
任迪跟他走到一旁。
「那事能定下來嗎?」任迪問。
李峋靠在吧檯上。
「能啊。」
任迪皺眉:「真的?你說話算話?」
「嗯。」
任迪認真地說:「好,以後有收益了,按說好的倍率還你。」
李峋笑了笑,「行。」
任迪鬆了一口氣。
李峋看著她:「這麼緊張幹什麼,怎麼來這麼晚?」
「哦,被人拉著教育了。」她看李峋一眼,「我室友,朱韻,認識嗎?」
李峋啊了一聲。
任迪想起什麼,驀然笑了。
李峋:「怎麼?」
任迪往李峋身邊湊了湊,扯著嘴角說:「她不老實。」
「嗯?」
任迪沖李峋挑挑眉。
「我剛去練琴的時候,看見她在天台上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