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恐怖的郊遊

  過隙白駒,七十七年後。

  渡邊淳一的《失樂園》中曾經提到過:「愛是自私的,尤其是我們這個年齡,不傷害別人,很難獲得幸福。」

  不錯,愛,確實永遠都是自私自利的。無論年紀多大,只要荷爾蒙還在分泌,那麼就逃脫不了愛情這朵盛開的罌粟花。

  我叫古塵,挺古怪的一個名字。和我的名字同樣古怪的,是我的性格。同學們說我冷漠、沒良心,但卻很可靠。

  或許真的是如此吧,我智商高情商差。可令人糾結的是,如果一旦有朋友遇到了感情上的問題,卻總是會找我解決。這個連吐槽點都不知道在哪裡的決定,真讓人不知道這些所謂的朋友究竟是以什麼作為參考。

  總之,我被一個叫周偉的朋友在禮拜日的早晨,硬是從舒服的被窩裡拉出來,說要去郊遊。

  郊遊你妹啊!

  本人昨天看博物學方面的書籍看到凌晨兩點半,那傢伙居然早晨六點就跑到我租住的公寓門口,大叫我的名字。這混蛋還讓不讓人活啊!現在的社會越來越扭曲,人類的世界觀也越來越變形。

  一大早一個長相不太差的雄性使勁兒敲著門大喊另一個長相更加不差的男性的名字。不是討債的,就是有玻璃和百合向,涉及到了礦物加工業和植物學研究領域的性傾向。所以,八卦的鄰居們紛紛半遮半掩的將門拉開一道縫,流著口水看熱鬧。

  我實在忍不住了,只能無奈的從舒服的被窩裡爬起來,不爽的下了床。

  周偉失戀了,應該說正在失戀中。所以他想做最後一次的努力,糾集了一大堆狐朋狗友,約女友外出郊遊。

  狐朋狗友是說客。而我這個號稱本世紀最理智的人,是在說客撬動周偉女友的神經後,分析分手利弊,壓垮女友的理智,徹底斷絕分手心思的重要籌碼。

  不得不說,這個在球場馳騁的陽光男,也沒有傳說中那麼的智商低下。又或者智商低的人,情商普遍都不差。

  坐著周偉租來的小車,我們朝西郊開去。沒過多久,城市景觀逐漸消失,距離玉壘山也越來越近了。車上塞了五個人,都是周偉籃球社的夥伴。或許是一大早打了籃球沒來得及洗澡,整台車都瀰漫著汗臭味。

  我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周偉心事重重的開著車,狹窄的山中小道在他恐怖的駕駛技術下,弄得我有些膽顫心驚。實在忍受不了車廂裡的汗味以及沉默,我開口問:「周偉,你女朋友是誰?」說起來,我跟周偉其實不過是泛泛之交,吃過幾次飯,聊過幾次天。如果今天不是他像狗皮膏藥般貼在我家房門上,自己肯定不會答應他當說客。何況,我是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

  「是秦思夢。」坐在後排中間的李昌替自己的哥們回答。

  「秦思夢!」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甚至有些驚訝。

  居然是她。

  秦思夢的名字,在我所在的大學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是學校當之無愧的校花,沒有之一。這個女孩性格冰冷淡漠、少言寡語。我和她沒什麼交集,說過的話寥寥無幾。但她的美,倒是傳遍了春城附近的所有學校。

  「行啊,周偉,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我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據說追她的人,可是能將三環路圍一圈呢。」我笑著道。

  周偉撇撇嘴,沒說話。

  我看著他的表情,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兒!

  車在盤山公路上繞了一圈又一圏,朝山頂的水庫上方駛去。濃濃的森林氣息因為鄰近山頂的緣故變得淡薄起來,山坡開始出現走山遺留下來的痕跡,草木不生,只剩荒涼。

  過了水庫的大橋,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我打開車門從副駕駛座走下去,一陣涼風吹過,讓我不由得微微發抖。

  「這郊遊,也太遠了吧!」我裹緊外套。初夏了,山頂仍舊很冷。向東邊遠眺,甚至能看到皚皚白雪的四姑娘山。

  今天的天氣,真是好得出奇。

  「是郊遊的好天氣。」李昌嘿嘿笑了兩聲,向後方看了看。這條路很少有人行駛,僻靜得很。水面寬廣的岷江被水壩攔截在公路左側,只留下平靜無波的江面。而右邊,便是莽莽森林。

  這森林人煙稀少,被當地人稱為不祥之地。怪了,既然是為了挽回校花女友的心,幹嘛開車跑幾十公里特意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春城附近山明水秀的地方多的是。

  我益發疑惑,但並沒有發問。人家將女友約到這兒,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車上的周偉等人下車後,抽菸的抽菸,發呆的發呆。我拉著憨厚的李昌擺了幾句龍門陣,這傢伙真的只跟我說了幾句,然後便沒話好說了。我無聊的想撞腦袋,幸好沒等多久,前邊又開來了一輛紅色小車。

  「她們來了。」周偉精神一振,朝車子揮了揮手。

  紅色的小車緩緩停在路邊,車上走下了四個女孩子。秦思夢鶴立雞群的站在女孩子中間,穿著一身白洋裝,白洋裝外套著桃紅色針織小背心,清新得如同一朵白蓮。另外三個女孩,也算是我的熟人,都是學校裡有名的美女。

  「小古也來了?」走在最右邊的李欣和我同系,她抬手跟我打招呼。

  周偉瞥了秦思夢兩眼,兩人像陌生人似的,根本沒有交談。我注意著他們倆的表情,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多。這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小兩口的冷戰?

  不對,有些不太像!

  「都到齊了,我們去郊遊吧。」周偉興奮道:「張明,後車廂裡有郊遊的東西,我們四個辛苦些,背上去。」

  張明點點頭,一聲不吭的打開後車廂將四個鼓鼓脹脹的登山包抬了出來。那些登山包很沉,每個都足足有三十多公斤重。四個壯碩的籃球隊隊員一人一個,背到了背上。

  「走吧。」周偉掏出手機似乎在看地圖,他走在最前面帶路,走過四個女孩時,仍舊沒有看秦思夢。眼神反而飄到了李欣的臉上。

  李欣不露痕跡的微微點了點頭。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我,瞇起眼睛。事情越發怪異了,周偉真的是秦思夢的男朋友?他真的想藉郊遊跑來挽回女友的心?

  我從來都不是喜歡事情脫離自己掌握太遠的人,哪怕自己不過是隨便請來的說客。

  本想走過去找周偉問清楚,但李欣卻插進隊伍,將我攔住。

  「小古,最近你民俗學研究得怎麼樣了?」李欣用閒話家常的語調問。但從她的聲音裡,我卻聽出了一絲不尋常。

  「還好,挺順利的。」

  不對,這次郊遊,似乎有問題。

  我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停在路邊的兩輛車,本想乾脆回家算了。但這一行九個人,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至少裝得興高采烈。想來是沒人會送我回去。況且,這條路的位置偏僻少有車輛往來。思來想去,也只能跟著他們走,看周偉和李欣到底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上山的路很崎嶇,全是老舊的石板。青石板散發著古老的氣息,古時候的茶馬古道據說有一部分就是在這裡交會的。說不定腳下踩著的石板,有的已有數千年的歷史。昨天下了點小雨,石板有些滑,我發現每個人都穿了登山鞋。只有我是健走鞋,經常打滑。這讓我更是小心翼翼。

  因為這意味著周偉早就跟其餘八人說過郊遊的事,只有我,是他今天臨時找來的。郊遊,在眾人的沉默中,瀰漫著詭異的氣味。走了大半個小時,總算有個女孩受不了,停下了腳步。

  「休息一下吧。」腳痛的張曼叫苦不迭:「話說周偉,我們為什麼非要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郊遊啊?」

  周偉笑得有些神秘:「等會兒妳就知道了。」

  我現在總算是徹底清楚了。周偉這混蛋說什麼和秦思夢是情侶,想要挽回她的心,找我當說客,都是你妹的扯淡。

  郊遊只是幌子,其中不知道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大家找了個還算寬敞的平台稍作休息,本來還沉默的眾人,開始七嘴八舌的說起話來。不知不覺中,不知是誰起的頭,突然聊起最近發生的怪事!

  「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有個叫趙雪的同學死了。」張曼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據說死得很慘。」

  李欣連忙點頭:「趙雪和我還有古塵是同科系,她死的時候,我和小古都看到了。真的用詭異來形容,都有些形容輕了。」

  趙雪這個人我知道,她的死因,也確實很難解釋。哪怕是理智如我,也對她的死亡充滿了迷惑。或許是鬼故事以及都市傳說最容易吸引人類的注意力,很快,所有人都加入了討論中。

  「趙雪死之前,我跟她還說過話,吃過飯呢。」李昌悶聲的說:「挺好一個女孩,但就是太喜歡看靈異小說了,結果看到走火入魔,突然就說自己看到鬼。」

  我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鬼!」

  「不錯,我也不信有鬼。」張曼用力點頭:「但是趙雪的事,太可怕了。至今我都還在做噩夢。大家都有頭髮,頭髮這種東西,也挺普通的對吧?」

  眾人看著她,不知道張曼為什麼突然提到了頭髮。

  「但趙雪的死因,似乎是和頭髮有關!」張曼的語氣更加神秘兮兮了:「她和我因為寢室離得近,所以比較熟。一個禮拜前,她就神經兮兮的說自己被頭髮纏住了。」

  「頭髮?」我愣了愣神,這說法倒是第一次聽到。自己本身就對詭異的事很有興趣,不由得便豎起了耳朵。

  「不錯,是頭髮。」張曼打了個冷顫:「這是趙雪親口告訴我的。大概一個多月前,她回過一趟老家。據說她老家就在這附近的一個小村子裡,村子只有一家很小很小的小雜貨店。七十多年前的民國期間,最為動盪。因為四川兵荒馬亂的餓死了許多人。而餓死的人,大都埋在村子周圍,於是趙雪的老家至今都被稱為亂墳村,被人叫做不祥之地。

  「許多人對亂墳村有忌諱,跟村裡人能不來往,也儘量不來往。所以亂墳村幾乎與世隔絕了幾十年,最近才回歸社會的。」

  張曼緩緩講述著,「亂墳村唯一的小雜貨店,就是趙雪家開的。她回家後,聽到老媽長吁短嘆。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家裡開的小雜貨店本來就是小本生意,只能貼補家用,賺不了多少錢。可最近發生了一件挺恐怖的事,賣雜貨的錢天都會莫名其妙的少一些。而且錢箱底下還會出現黑黑的灰燼。」

  有恐怖故事聽,而且主角還是同校同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更集中了。不知不覺間,山風颳得越發猛烈起來。

  「那灰燼,不會是冥紙燒過之後的灰燼吧。許多恐怖故事裡都有這種情節。」張明接口道。

  張曼白了他一眼:「聽我講完,絕對不是冥紙。比冥紙恐怖多了!趙雪愛看恐怖小說,自認膽子也大得很。所以安慰了驚恐不安的母親,讓她歇息一天,第二天自己來看守小雜貨店。母親拗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亂墳村的人口不多,所以村民間互相熟識。那天來買東西的趙雪也都認識。明明一整個白天都沒有絲毫問題,可是到了晚上,詭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錢果然少了十多塊,而且錢箱下真的有一些細細的黑灰,那些灰很細,沒有任何氣味。

  「趙雪覺得奇怪,她用兩根手指捏起一小撮黑灰,在手指尖搓了搓。這時,可怕的事清發生了,那些黑灰竟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縱,彷彿融化了似的。趙雪被嚇了一大跳,到處找也沒有再找到黑灰的蹤影。就連箱子底下剩下的灰燼,也詭異的不見了。

  「這妮子不敢跟自己的老媽說,怕媽媽擔心。可是第二天開始,她的身體就出了問題。那些黑灰總在她腦袋裡揮之不去,而且右手曾經捏過黑灰的兩根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似乎皮膚表面變黑了些。」

  張曼頓了頓:「趙雪越想越怕,她問母親從前收下的黑灰有沒有留著。媽媽指著房子後邊的一棵樹說:『哪敢留下,早埋到樹下了。』她連忙去樹下挖,結果什麼都沒有找到。」

  「越聽越玄了。」我搖了搖腦袋,不太信。這完全是都市傳說嘛!大凡都市傳說,都蒙著一層鬼故事的皮,骨子裡卻是赤裸裸的刑事案件。

  「我講的都是趙雪告訴我的,比珍珠還真。」張曼瞪了我一眼:「之後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趙雪的預料。在亂墳村待了幾天,期間趙雪一直都在找黑灰到底是什麼的答案。但是自從那些黑灰在她指尖上消失後,小雜貨店就恢復了正常,再也沒發現少過錢了。

  「她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回學校。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趙雪發現右手雨根指頭的顏色,真的越來越黑,絕非錯覺。她給我看的時候,我也嚇了一大跳。她的手指變得像泡過墨水般漆黑,而且骨節也開始扭曲變形。」

  我小聲咕噥了一句:「如果缺少維生素B,會導致造血困難,血中含氧量不足,就造成手指表皮發黑。」

  張曼悶悶的停止講述,用力瞪了我一眼,「小古,我早就聽說你是懷疑論者。那,你看看這張照片,該怎麼解釋?」

  說著她掏出手機,找出某張照片給大家看。照片裡的人赫然就是死去的趙雪,原本清秀的臉龐疲憊不堪,深深的黑眼圈暴露了她許久沒有睡過好覺。趙雪在照片中將右手抬起來,露出了大拇指和食指。

  頓時,看到照片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甚至頭皮都開始發麻。

  只見趙雪的兩根指頭上,OK繃被扯開,露出了兩截焦炭似的東西。這,絕對不是用油墨畫上去的。她的指頭彷彿被高溫燒焦,骨頭怪異的扭曲著。表皮皮膚甚至順著指紋裂開,露出白森森的指骨和血肉模糊的嫩肉。

  「好可怕!」女孩們全嚇得咳嗦起來,連忙移開視線。

  「最可怕的不是肉體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手指變焦炭後,裡邊的肉也開始腐爛。前段時間學校裡不是有流言說不知道哪裡死了小貓小狗,惡臭四溢嗎?其實那股爛肉似的臭味,就是從趙雪身上散發出來的。」張曼問道:「還想繼續聽嗎?」

  「聽!當然聽!」雖然害怕,但眾人的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

  張曼笑了兩聲:「那注意了,後邊的情節可有些兒童不宜,怪噁心的。趙雪只給我看過她的手指,平時那兩根指頭都用OK繃遮著,有人問也是打哈哈敷衍過去。她說,雖然指頭模樣可怕,但自己並沒有任何痛的感覺,想來是已經壞死了。她也曾去醫院看過,每個醫生都一臉大驚失色,卻檢查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趙雪只好去春城最大的華東醫院。醫院的化驗結果出來後,趙雪一看,差點暈過去。」張曼說:「化驗結果是,趙雪中了毒。是一種難以化驗出成分的毒素,即使最有經驗的醫生也不清楚治療方法。但和毒素一起檢驗出來的,還有一種只在人類的頭髮中才有的物質。

  「醫生建議趙雪做一次完整的檢查。趙雪沒有同意,她的家境並不富裕,付不起昂貴的檢查費用。就這樣她回到學校,思來想去,準備再次回老家找找自己究竟是怎麼中毒的。

  「趙雪覺得,自己中毒的根源,應該就是錢箱中的那些黑色灰燼。但自己的母親摸了好幾天也沒問題,為什麼偏偏她一接觸,就化進手指的骨肉中?那隻屬人類頭髮的物質,到底又是什麼?難道,那些灰燼,其實是頭髮的灰?可是為什麼人類的頭髮,會有未知的毒素呢?

  「況且,究竟是什麼毒,居然能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整隻手變得恐怖駭人?

  「最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進入身體的黑色灰燼不過只有一小撮。剩下的都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