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麥自己身上發生的詭異百思不得其解，而聽故事的我們，也同樣疑惑起來。山脊上的風颳得越發涼颼颼，像是無數寃魂在嘶吼。
有幾個女孩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彼此靠近了些壯膽。我的大腦也在飛速運轉著，消化張曼的話。不過張曼並沒有停止講述。
「趙雪思考了好幾天，這種事她沒辦法找別人討論。之所以告訴我，也只是因為我偶然在洗手間看到她清洗傷口，被嚇慘了。」張曼似乎在回憶第一次看到趙雪那露出骨頭、指肉潰爛的手指時的恐懼。
「之後，她的潰爛越來越嚴重，而且逐漸從手指蔓延到手掌、手腕，一直朝心臟延伸過去。趙雪開始慌了，本來想盡快回家找母親拿錢治療。但她母親看到趙雪已經爬到腋窩的漆黑潰爛，還有那股驚人的腐爛氣味，頓時也慌了神。大驚失色的說趙雪中了邪，醫療是沒用的。於是在亂墳村請了個很出名的陰陽先生作法驅邪。
「想來驅邪也沒什麼用處。陰陽先生說沒事後，就讓趙雪回去上學。但趙雪一到學校，卻發現身上的黑色素竟以更快的速度蔓延。整隻右手都失去了知覺，無法控制，還散發出驚人的屍臭，若不是同寢室的幾個室友都有男朋友，不常回來，不然早就鬧開了。
「可是那股臭味根本難以隱瞞。趙雪睡過的床單，穿過的貼身衣物，都殘留著焦黃色的噁心黏液。那些黏液是腐爛的肉中流出的膿，同樣散發著恐怖的臭味。每個經過趙雪寢室的人都會受不了捏著鼻子，屏住呼吸小跑離開。
「最後，有人告訴舍監趙雪寢室裡有人養寵物，而且寵物死了也沒有處理，都腐爛了。舍監這才去敲趙雪的寢室門。當時趙雪整個人都要崩潰了，絕望的情緒充斥，她痛不欲生。」
張曼頓了頓，有些黯然，「趙雪被送去醫務室，你們也知道醫務室的校醫技術差勁得很。那時她身上腐爛焦黑的地方已經用白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當校醫將趙雪的繃帶剪開時，整個人都嚇得險些失禁。
「之後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吧。趙雪在醫療室待了一整天，學校一直在幫她聯絡適合的醫院。我也抽空去看過她。那時候的趙雪，精神狀態極差！我離開後沒多久，她便跳了樓！」
張曼講完後，長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趙雪嘆息，還是包含著別的什麼感情。總之，她的臉色很複雜。
大家都有聽說趙雪是跳樓死的。但卻不清楚裡面居然有如此大的隱情，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訝表情。
李昌悶聲悶氣的道：「所以，趙雪最終是忍受不了身體的腐爛變異，自殺的？」
「自殺？」李欣冷笑了一聲，搖搖頭：「就我所知，恐怕不是。」
張曼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妳也知道趙雪的事？」
「妳講的，我倒是不知道。可是她死前和死後的事情，因為同個系的緣故，倒是多少知道一些。而且小古，你不是親眼看到趙雪跳樓嗎？那時候的詭異情況，你應該也看到了，對吧？」李欣緩緩道。
我渾身一顫，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確實知道。
張明接著說道：「我也有看到趙雪跳樓，但因為忙著比賽，沒太在意。事後有聽過一些傳聞。難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比珍珠還真。」李欣用肯定的口氣說：「只是學校下了封口令，警方也同樣不准目擊者亂說話。所以至今很多人都不清楚真相。」
「一個人自殺了，也就自殺了。還能發生什麼？」秦思夢忍不住開口問。
「對於其他人而言或許是如此。但趙雪的死，不太一樣。」我撓了撓腦袋，苦笑。李欣也點頭，「沒錯。都想聽嗎？總之這裡離學校遠，大家聽了之後，可不要亂傳出去。」
眾人的八卦心大起，連忙點頭。趙雪的死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疑點重重。版本也有無數個。能夠最大限度的接近真相，令許多人興奮不已。
恐怖怪談，果然能大幅激起人類的好奇心。
「當時是下午三點左右，我們系有好幾個人在體育場打籃球。因為有一場籃球友誼賽，所以指導老師要我們去幫認識的球隊成員加油。對吧，周偉，你們當時就在球場上。醫務室離你們打籃球的地方不過十幾公尺。」
周偉心事重重的，沒有搭腔。
「就在籃球賽打得如火如荼時，突然看到八樓的玻璃碎了。碎玻璃如雨點般落下，沒等球場上的人反應過來』窗戶裡有個黑影一閃，跳了下來！」
李欣默默說著。隨著她的講述，我的記憶，也回到了刻骨銘心的那一天。
那天，我確實在場。自己對籃球賽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對任何體育活動都沒有興致。我只喜歡看書。不過隨波逐流也是我的個性。既然老師已經宣佈停課要我們系的人去幫周偉的籃球隊加油，我便捧著幾本書去了。
整個體育場都很吵，喝采聲、噓聲、掌聲交匯成一片。但這仍舊無法掩蓋玻璃破碎的聲音。
所以耳朵裡竄入異響時，我第一時間抬起了頭。
從八樓掉落的玻璃碎塊反射著下午烈日的剌眼光澤，隨著玻璃落地，一個苗條的身影緩緩的從醫務室的窗戶裡探出了腦袋。
哪怕自己的眼睛很好，但仍然看不到那女孩的模樣。但她接下來的行為，讓我嚇了一跳。那個女孩，明顯是想跳樓！
女孩的動作緩慢而僵硬，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的身體塞出窗戶。為什麼要用「塞」這個字？因為女孩身體的關節，似乎無法打直。所以動作給人一種十分難受的彆扭感。
「有人要跳樓了！」身旁顯然也有人注意到那女孩，他只來得及大喊一聲。醫務室內的女孩已經跳了下來。
「該死！」我大罵一聲，連忙扔下書就往她跳樓的地方跑。許多人也跟著我跑了過去。
到那時，大家不約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個只看得到後腦勺的女生趴倒在地上，女生的姿勢很怪異，呈大字形，手腳繃直。隱約記得跳樓前她也是同樣的姿勢。
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人類的身體構造顯然是不可能在跳樓時持續繃直的。何況在摔破袋已經不受大腦控制的情況下。
醫務室的下方是混凝土地面，八層樓大約二十四公尺，頭朝下掉下來活著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快報警。」我一邊大吼，一邊衝過去，用手摸了摸女孩的脈搏。脈搏已經停止了。女孩，死了！
靠近女孩屍體的那瞬間，一股濃濃的惡臭味襲來，嗆得我險些喘不過氣。女孩脖子上的皮膚觸感，也讓我詫異。指尖殘留的感覺，像是堅硬的鋼鐵，沒有任何溫度。可她明明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跳樓的，屍體怎麼可能立刻就僵硬了？
何況，正常人也不可能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裡就完全失去體溫。眼前的屍體跟我所知的常識完全搭不到一塊兒，弄得我愣在了原地。
跳樓的女孩腦袋破了，白花花的腦漿從破裂的頭殼中緩慢流出。那不知名的惡臭味，頓時更加濃烈。圍上來的同學紛紛嫌棄的捏著鼻子離遠了些。
很快學校老師便衝了下來，發生了跳樓事件，連校長都被驚動了。那老頭氣得渾身哆嗉，指揮老師將圍觀的人趕走，只留下幾個最先趕到屍體旁的學生瞭解情況。我就是被留下的其中一人，可接下來的事，完全超出了本人的想像。
李欣，我記得她似乎也被留下。當時她看到屍體，噁心的捂著肚子吐了又吐。跳樓者趴伏在地，老師們想要將其翻過身看看到底是誰。可這具女孩子屍體明明身形嬌小，看起來或許只有四十多公斤。但三個男老師硬是沒能將她翻過來。
都說屍體死沉，而她的屍體更是極為僵硬，手腳怎麼掰都掰不動。最後沒法子了，老師們也沒再動屍體。直到救護車和警車一起趕來。
來的是一個年輕醫生，他檢查了跳樓者的身體後，臉色「唰」地變了幾變。疑惑的問我們：「我個仙人板板，你們確定她是自己跳樓的？」
我點點頭：「親眼看到的。」
「怪了，怪了。咋個可能嘛！」操著濃重四川話的醫生不太信的繼續搖頭，見警方也已經檢查完畢，便要護士將屍體裝入屍袋中。
女孩的屍體四肢僵直，就算經驗豐富的護士也沒法將其裝入袋。想要直接抬到擔架上，結果又和剛才老師們遇到的情況一樣，無論如何都抬不動。
屍體，出乎意料的沉。
最後還是七八個人聯手才艱難的抬起。想把屍體翻過來是不可能了，眾人只好讓她趴著放上了擔架。整個擔架只是承受一具屍體的重量，推動時卻咯吱作響，彷彿隨時都會散架。直到放入車中，所有人才鬆了口氣。
幾個警察翻著記事本做筆錄，跟我們每個人都核對了一次細節，本來弄完後就準備讓我們離開的。就在這時，突然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放有屍體的救護車，猛地搖晃了一下。
車上沒有任何人，大家詫異的望過去。只見大開的後車門中，擔架床上的屍體似乎有些移位。
「咦，她明明就關節鎖死，肌肉僵硬了，神經咋個還有自然反射？」年輕醫生怪叫道。他一邊說，一邊朝屍體走過去，伸手摸了摸。
「肌肉還是硬的，皮膚都僵了，沒有反射條件啊。」醫生咕噥著，猛地屍體又動了一下。
車體再次劇烈晃動，醫生仍然愣愣的把手放在屍體的大腿上，顯然已經被嚇傻了。
「不，不得哦！每得那麼凶的哦！」醫生有些不踏實，乾脆將屍袋的拉鏈拉開了一些。頓時，他嚇得尖叫一聲。
隨著他身體跌坐下去，我們也看到了屍袋中的景象。一張臉，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躍然眼中。
那張臉很恐怖，五官已經扭曲變形，面部皮膚猶如剝開了表皮的西瓜，只剩駭人的猩紅。我實在無法描述這張恐怖到極點的面容。一個跳樓死掉的人，怎麼會變成這副鬼模樣。
不對，我明明記得裝屍體進去的時候，是趴著的。現在怎麼臉已經朝上了？
被嚇得一屁股坐地上的醫生感覺屍體又沒了動靜，大罵一聲：「這女孩癩疙寶變得嗦，到死了都戳一下，跳一下。」
他拍拍屁股坐起來，屍體竟也在同一時間坐起。嬌小屍體上那張沒有皮膚的臉，正好和醫生面對面。
屍體的眼睛也睜開了，裡邊充滿血絲，猩紅一片。竟然找不到瞳孔。
「哇，鬧鬼了！」醫生嚇得大叫。圍觀的眾人只感覺手腳冰冷，完全不敢動彈。屍體那沒有眸子的眼同樣沒有焦點，似乎看不到人。但是我接觸到它的眼神後，心臟猛跳不止。
像是被獵食動物盯住了似的。人類所謂身處食物鏈頂端的自大感，在此刻頓時顯得微不足道。
屍體活了？跳樓女孩的屍體居然活了！
這你妹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說女孩其實根本就只是假死！
「躲開！躲開！」兩個警察手忙腳亂的掏出槍，眼前的事早已經遠超出了他們的訓練範圍。只好舉槍壯膽。
槍口對準面容可怖的女孩，卻怎麼都沒膽子扣下扳機。
女孩屍體一跳一跳的從車上跳下來，每跳一下，地面似乎都在發抖。同樣發抖的，還有我們的心臟。
已經分不清楚她是人還是鬼了。僵直的屍體一把抓住醫生，將擋路的他甩得老遠。警察終於在恐懼的驅使下開槍了，每一顆子彈都打在屍體上，直到將槍中的子彈傾瀉一空。
清脆的連串槍響居然沒有讓屍體停下，甚至無法令它後退一步。它逮住其中一個學生，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後，手腳僵硬的蹦跳著，帶著那個不知生死的學生往操場南角跳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剩下的人眼睜睜的看著屍體離開，沒有一個人敢追，大家全身都沒了力氣。哪怕膽大如我，心底深處都冒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當時真的嚇死了！」李欣嘆了口氣：「以為一定會死的，幸好那血淋淋的屍體只咬了一個人後就對剩下的人沒了興趣。不然還真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聽完趙雪的事，所有人渾身都涼颼颼的、一臉驚恐。
「李欣，妳少胡說八道哦！」孫斌打了個冷顫：「這根本就是恐怖故事嘛。妳說的是真的？趙雪跳樓自殺後，屍體沒有送去殯儀館。而是活了過來，咬死一個人後，居然還跑了？」
李欣聳聳肩：「你不信，自己問古塵。他也是目擊者。」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他們的眼神裡滿是希望我否定的期待。我苦笑著，最後還是點了頭：「不錯，趙雪的屍體，真的神秘失蹤了。我，沒法解釋！」
秦思夢打了個冷顫：「我說，你們講這麼可怕的事。還讓我們怎麼敢回學校上課，誰知道趙雪變異的屍體，會不會還留在學校的某個角落？」
這句話令眾人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中。
是啊，趙雪的屍體究竟為什麼會復活？又為什麼像殭屍般蹦跳著咬人？最重要的是，它到底是不是還在學校裡藏著？
我本人在趙雪失蹤後，也大略的收集過一些線索。春城的警方雖然不信兩位當事警察時報告，但仍舊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搜索屍體。
只是那具屍體，至今，也還沒有被找出來。
周偉見時間差不多了，拍拍手道：「好了好了，大家也休息夠了。我們繼續爬山吧。」
「話說，周偉。這場郊遊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兒啊？」張曼好奇地問：「你只說要郊遊，讓我們換雙好鞋子。神秘兮兮的。」
「還是那句話，到了就曉得了。」周偉仍舊一臉神秘。
我們一行九人，在他的帶領下繼續向山上爬。古道越來越狹窄，頁越來越荒涼。幾乎快進入完全沒有人煙的地方。
大家一邊爬，一邊繼續擺龍門陣。不知不覺間，趙雪的事情，再次被提起。
「聽到李欣對趙雪屍體的描述，我恍惚想起一件傳聞。老傳聞了。」同是藍球隊的錢東突然開口道：「那時候，大約九五年吧，春城郊區不是在鬧殭屍嗎？還有誰記得？」
「記得，記得。」李欣連連點頭：「我是春城本地人，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人心惶惶。」
「這裡邊只有妳跟古塵是本地人。」秦思夢捋了捋黑色秀髮，明眸望向我：「古塵，聽說你書讀得多，對民俗學也有研究。應該知道九五年的殯殭屍事件吧？」
「約略知道一些。」我輕聲道。
大家頓時有了興趣，紛紛慫恿我講來聽聽。
我咳嗽了一聲，只好答應：「其實九五殭屍案，硬要說的話，出現的不是殭屍，而是血屍。」
「血屍？」幾個膽小的女孩縮了縮脖子：「殭屍和血屍有什麼不同嗎？」
「從生理和傳說來看，都不同。殭屍是傳說中的怪物，世界上哪可能有。但血屍就不同了！」我耐心解釋道：「通常來說，血屍的形成，有自然原因，也有是人死前的狀態造成即使埋入土中，都不腐不爛。」
李昌甕聲甕氣的問：「這不就和殭屍差不多嗎？」
「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例如傳說中殭屍有皮膚，但血屍的皮膚會在它死後不久脫落。歷史上有記載的血屍，其實挺多的。不過沒有一個會屍變，然後突然跳起來，所謂屍變，全是人類出於對死亡的恐懼而杜撰的。是迷信！」我撓了撓腦袋，沒有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講出來：「算了，這個很難解釋。總之你們只需要知道，血屍的出現是有科學根據的。還是繞回去講九五案吧。」
秦思夢等人點點頭，一邊爬山，一邊聽。
所謂九五案，確實有過，甚至轟動了整個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