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從一九九五年的四川講起。
當時的老春城人都知道，那年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國的事件——鬧韁屍。
據說府河剛整治完的頭幾年發生不少落河意外。但那時候河水並不深，水也不急，可偏偏還是有許多人不小心掉進水裡淹死。之後突然有一天，春城盛傳府河中爬出殭屍，越鬧越大，最後連電視台都跳出來闢謠。
據小道消息稱，其實那些屍體不是府河裡淹死的人，而是從上游漂下來的。把屍體打榜上岸後發現所有屍體上都有嚴重的灼傷痕跡，不知是生前被燒過，還是死後被燒屍。最顯眼的是，每具屍體都沒有皮膚。如同皮膚在死後被什麼人殘忍的剝掉了！有關部門派人調查。不過調查不出什麼結果，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民眾也因為這件事嘩然了很久。
當年我才三歲。但殭屍的傳聞甚至傳到了春城郊縣我哥哥就讀的小學裡。長大了一些後，哥哥還經常跟我講那天的事。
那天早晨哥哥剛進教室，就聽到班上大部分的學生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他們沒有像往常一般急忙抄著成績優秀同學的作業，而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恐慌感，彷彿出了什麼大事。
好奇的哥哥湊過去問了一句，立刻有熟悉的同學活靈活現的向他闡述起據說是前幾天發生的事：
春城市考古隊在武侯祠附近挖到一座古怪的清朝古墓，裡邊有三具長著白毛的古屍。由於監管出了點差錯，三具古屍居然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幾天後，春城周圍傳出有殭屍在夜間出現，被人看到的傳言。
那些殭屍專咬人頭，沒被它們當場咬死的人過一宿也屍變了，還咬了警局的法醫。最後事情越鬧越大，終於驚動了駐春城的某部隊，軍隊指揮出動一整排的化學兵，用火焰噴射器燒死了大部分的殭屍。
但哥哥身旁的另一個女同學張口又是另一種說法，她說聽自己姥姥講，殭屍來自青城山九老洞，由於那個九老洞附近經常會發現古墓，所以當地政府並不將其當作景點對外開放。考古隊挖掘一座古墓時，在洞裡找到許多白骨，有動物的也有人的，骨頭甚至還有些新鮮。
總之，鬧殭屍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言之鑿鑿。整個早晨，整間學校，乃至整個春城以及周邊都陷入恐懼中，彷彿殭屍就在身旁似的，夜路都不敢走。害怕路上有殭屍從小巷子裡跳出來，咬住自己的脖子。
喜歡民俗，而且好奇心旺盛的我，許多年後陸陸續續的收集了一些關於這方面的傳聞版本。雖然還小，但生性聰明冷靜的自己已經稍微能夠分辨出一些東西來。所謂的屍變，不可能存在。只是愚昧的人以訛傳訛罷了。
最可靠的一種說法，還是聽比自己大許多的一個朋友講的，他說九五年的某一天丨他老爸嚴厲警告他最近晚上不要出門，說有民工在炸礦山的時候，挖到了一口棺材。那口棺材很奇怪，明明是木頭做的，卻硬得像是頑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開棺材後，
殭屍跳了出來，大肆咬人。
但事實究竟是怎樣，最後的事情發展又是怎樣，誰知道？因為突然有一天，關於殭屍的流言蜚語便戛然而止，所有春城的本地媒體不約而同選擇緘默。事情隨時間流逝，逐漸消逝在大眾的生活中。
愚昧的人總以為這世界有鬼有神，是人類驚擾了鬼怪，所以鬼神才會跑出來作祟。
可真正的智者，卻能透過流言看到另一個不同的真相。
說起來，眨眼間，離那個事件已經過去十九年了。
「後來，我對這件事持續調查了很長時間。但著收穫並不多。」我撇撇嘴，心裡有些鬱悶，「如果真如傳言所說，那些沒有皮膚的屍體是從府河上游漂下來的。就有點意思了。」
張明好奇地問：「為什麼？」
「因為府河的上游就是岷江。」我伸手向身後的腳下指了指，現下我們已經爬了很高了。岷江像是一條玉帶子，靜靜流淌在山腳下。死寂而又充滿詭異。
「一九九五年時，還沒有現在的紫水壩。岷江水流湍急得很，如果要拋屍的話，只有幾個地點有可能會在最後流進春城。而我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其中一個地方。
所以要說殭屍案的傳聞源頭，說不定這個山頭就有可能。」我半開玩笑的說。
沒想到這個玩笑卻令所有人都恐慌起來：「不會吧。這裡曾經挖出過古墓，讓殭屍襲擊了？」
我咳嗽一聲：「都說了，是血屍。按照分類，沒皮膚的都叫血屍。」
「管你什麼殭屍血屍的，媽呀，剛才還不覺得，現在感覺這裡陰風陣陣。怪可怕的！」張曼扯了扯外套：
「周偉，我們乾脆回去吧。走得夠遠了。」
走得確實已經夠遠了。這也是我嚇唬他們的原因。這場莫名其妙的郊遊基本上變成了鬼故事大會，怪沒意思的。而且，我總覺得當中有些怪異。特別是周偉和李欣兩人。
不知他倆，到底想搞什麼鬼。
「好了，我說古塵，你就別嚇唬大家了。」一整天都沉默寡言的周偉自然不願意回去，他開口道：「所謂九五殭屍案，我這個外地人都知道。當時就有官方解釋了，據春城軍區流出來的說法，九五到九七年春城根本就沒有什麼殭屍，都是謠言。真相是泉龍縣平安鄉的一戶林姓人家，他家狼狗得了狂犬病後，把養的豬咬死了。姓林的男人捨不得將豬掩埋，乾脆把被狗咬死的豬分切了，讓全家人加菜。
「當晚，吃過豬肉的人開始生病，症狀很奇怪，全身發熱皮膚發紅，見人就咬。住附近的兩個小孩和一個老人被咬傷。第二天，親戚和鄰居合力將他們制伏，捆綁著送進春城醫院看病。途經合亭一段，林家人再次發病，掙脫繩子從車上爬起來，見人就咬，多人被咬傷。
「剛開始，被咬傷的人並不知道會傳染，被感染者有的死了，有的一發病就爬起來到處咬人。和末日電影中的喪醫症狀極為相似。最後，泉龍鎮上又相繼發現了幾具被咬死的屍體，於是流言沸沸揚揚傳開，說殭屍吸血，還上了商報。合亭咬人也被傳說是春城府河出現殭屍，上了電視。因為病者身冷，穿得厚，穿得多，還被說成了清朝殭屍。
「消息傳開後，鬧得春城沸沸揚揚。春城軍區用了大量人員來處理此事，後來才慢慢平息。這個病，後來被泉龍當地人稱為是瘋豬病。」
我皺了皺眉頭，疑惑大起。怪了，這個只知道打籃球的周偉怎麼會如此清楚九五殭屍案的另一個版本。這種事，如果不是特意調查過，根本就不會知道。他的性格我還算瞭解，不是個好奇心重、愛看探索頻道的人。
我瞇起眼睛，不動聲色的說：「瘋豬病？不錯，有些瘋豬病確實會感染給人，但吃了瘋豬的肉後，一般人會頭暈發燒，死亡率很高。不過絕不會比普通健康人跑得更快，更不會見人就咬。你不覺得這個所謂的官方解釋，也頗有些耐人尋味？」
周偉有些惱怒的盯了我一眼，正想繼續說話，卻被李欣打斷了。
「別爭了，越說越讓人害怕。」女孩打起圓場：「都走這麼遠了，周偉，你也該說說這次郊遊的目的了。」
說完給了他一個眼色。
周偉沒再理我，笑了笑，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大家看個好東西！」
大家立刻好奇的湊上前去。
我動作慢吞吞的往前走，心裡思緒萬千。這個殺千刀的傢伙，果然不是為了感情問題。甚至，他跟秦思夢根本就不熟，校花也絕對不是他的女朋友。可是他用那種理由騙我來郊遊，究竟是想幹嘛？
最可惡的是，白痴的我居然信了。越來越迷惑於周偉的目的，我湊上去，朝他的手機看了一眼。
只一眼，讓我更加鬱悶起來。
靠，他手機上顯示的居然是一款APP程序。而且，我還很熟悉！
「這個APP程序，我好像在哪裡看過！」張曼眨著眼睛，苦思起來。
程序的界面是藍色的，中間有一圈像是雷達掃瞄的圓盤，不斷有掃瞄指針在一圈圈轉動。藍色圓盤上，標註著幾個白色的點，屏幕下方還有幾串很複雜的數字。
張明摸著腦袋：「我也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看過！」
「這不就是最近莫名其妙紅起來的靈魂探測器嘛？」秦思夢撇撇嘴，大為無聊：「周偉，你讓我們開車跑了幾十公里，還爬了幾個小時的山。就為給我們看這個程序？你無不無聊啊！」
周偉笑而不語，笑容中夾帶的神秘更濃了。
我第一眼看到時，也覺得是靈魂探測器，可緊接著又覺得不太像。便搖了搖頭：「不對，這個不是靈魂探測器！」
「還是老古見多識廣。」周偉仍舊嘿嘿笑著：「老古，你覺得這是什麼？」
「靈魂探測器是一個美國人寫的惡搞程序，據說那個程序具有探測Quantum Flux量子通量的功能，並用獨有的計算法來分析這些量子通量，以探測是否有異類在你的附近。」我指著屏幕中間不斷掃動的雷達。
「這軟件的接口其實非常簡單，就跟雷達系統一樣。上面會顯示很多數字，而雷達中間的點會以幾種顏色標示。紅色代表惡靈，白色代表沒有惡意的靈魂。其實我也曾對這個軟件頗為好奇，但將其破解後，才發現程序的說明全都是在寫小說。它根本不能計算Quantum Flux量子，只是隨機將顏色不同的紅點分佈在雷達上，讓你自己嚇自己罷了！」
我說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周偉的手機屏幕：「但是這個程序不同。它下面的數字對應著白點的數據，這些數據，似乎是地球的經緯度。」
周偉的笑意漸濃，「老古，我死活拉你來果然是對的。你真能看懂！」
「什麼意思？」我皺了皺眉頭：「這程序，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周偉沒有回答，反而道：「大家都有GPS吧，把我屏幕上顯示的三個數據，隨便輸入一個進去試試。」
大家更加好奇了，紛紛都掏出手機照做。我疑惑重重的輸入了這串疑似經緯度的數據，沒想到定位的速度很快。光標閃爍了幾下，就赫然出現在地圖上。自己的眼皮猛地跳了跳。
這數據果然是經緯度，而且位置居然就離這座山不太遠！
「解釋一下。」看著故弄玄虛的周偉，我沉聲道：「這果然不是一次單純的郊遊，對吧？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不錯，這次郊遊，我準備了很久了。」周偉掃視了大家一眼：「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又有故事聽啦！」錢東率先拍手，這傢伙就是愛聽離奇怪異的都市傳說：「恐不恐怖？」
周偉聳聳肩，「聽了就知道了。總之，我舉辦這次郊遊的目的，也和這個故事有關。大家邊走邊聽吧，還有很長一段距爬呢。」
看著他那古怪的表情，我承認自己已經被成功的挑逗起了好奇心。想要回去的打算也被拋到了腦後。這王八蛋手裡的神秘程序，肯定和他的故事有關聯。
我本人算是智商不低的，看了一眼周偉的手機後，立刻就將三個經緯度全記到腦子裡。一邊爬山，一邊一一將經緯度輸入GPS。不出所料，三個經緯度都位於同一座山上，只是所在地點不同罷了。三者之間，相差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幾公里。
周偉籌劃的這場神秘郊遊的目的地，恐怕就在這三個地點當中。
我不由得再次朝山頂望去。這條古舊的道路不停的蜿蜒著朝遠處的上方山林延伸，越往裡走，樹木越茂密。地上的青石板上全是雨露滋養的青苔，很滑，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人走過了。
這是一條當地人都不會來的古道。每一塊石板，都拽露著陳舊的時間刻印。我下意識的用腳踩了踩，石板有些已經鬆動了，踩這一頭，另一頭就會翹起來。石板中央甚至有許多不規則的小洞。
那是茶馬古道中千百年來，茶背子用枴杖杵出來的。這些茶從各處深山運抵成都，然後再從成都運入西藏或其餘地界。如此反覆千年，直到幾十年前，最後一批才茶背子徹底隱沒在歷史當中。
恐怕這條路也已經幾十年沒人走過了吧。真不知道周偉是怎麼將它給找出來的！
「我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自己講的對不對，所以我把老古拉來，他懂得東西多。如果說錯了，老古，記得幫我補充一下。」周偉客氣的對我說。
我撇撇嘴，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鬼才知道他要講什麼！
「我的故事，要從七十七年前講起。」這傢伙一邊看著手機屏幕，一邊在前面帶路。隨著古舊的老路拐了個大彎後，他的故事也進入了正題。
「七十七年前，許多人恐怕都不知道，四川發生了嚴重的饑荒。甚至有天府之國美譽的成都也未能倖免。當時的國民黨省主席劉湘非常迷信，請了巴蜀地區遠近馳名的張神仙來求雨……」
趙洪與周明跟著五個盜墓賊往玉壘山上爬，夏天的麻花桿本就密，越是荒地，長得越茂盛。焦黃的葉子，白生生的絮。被風一吹，飄得到處都是。
「媽個仙人板板。」周明一邊罵，一邊摸著手上被刮出的一條又一條血痕，「老表，他們到底要到哪去？」
趙洪摸出從餓死的老六身上找到的老舊地圖，看了幾眼後，最終搖了搖腦袋，「不曉得。總之，小心點。那些挖老礦的精得很，都是些成精的傢伙。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發現的。」
盜墓賊們走得小心翼翼，他們之間的對話不時從前方飄來。
「老大，天書殘片還有一塊在老六身上。得不得有影響哦？」這是老三的聲音。老大的聲音像是刀刮一般，「不得。我們曉得地方，用洛陽鏟打直洞就可以了。」
「但是那地方，聽說很詭異。去的同行沒一個能活著回來！」老二擔心道。老大嘆了口氣：「這個年身，有啥子法啊。家裡老婆娃兒都沒得吃了。老四，你們那野地裡的苦麻子都要被挖完了吧？」
老四悶聲悶氣的點了點腦袋，「老婆娃兒都餓肚子幾天了。樹皮被人割了個乾淨。不然，我也不會金盆洗手了還冒頭出來。」
「哪個不是嘛。」老大咬了咬牙，「我們哥六個，十年前幹了那場買賣後就已經金盆洗手，不幹老礦買賣了。但禁不住肚子餓啊！我老小餓死了，老子眼巴巴看到他連一口米湯都沒得喝，活活嚥了氣。眼淚都流乾了！」
這趟買賣，哪怕是刀山火海，我們都必須要去一趟。」老大狠狠地道：「不然，也只有死路一條。哥們六個已經一起幹了幾十年，整個四川，沒有我們哥子不敢盜的墓。老子就不信這墓，真有那麼凶！」
「不成功，就餓死。成了，下半輩子榮華富貴。」
四個盜墓賊一起沉默了片刻，老四點點頭，咬牙切齒的說：「老大說得對。不成功，就會死。那買家開出那麼大的條件，只要墓中的一樣東西。老四我為了老婆娃娃，只有拚了。」
「拚了！」老三、老二和老五也附和起來。
飢餓，確實比任何詭異的凶墓，更加可怕！
聽著前方盜墓賊的話，趙洪和周明也一同陷入了沉默。
這場饑荒，究竟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天府之國，富饒的平原，已經處處是餓死骨了。希望張神仙真的能將那場遲來的雨給求下來。
根本不迷信的趙洪，不由得如此希冀著。
跟著走了接近一下午。五個老礦的，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猛地停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