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蒙德重重地跌坐在山坡潮濕的泥土上,設法歇口氣讓呼吸恢復正常。我的天啊,這天氣真熱,他思忖。又熱又悶。他覺得,自己好像在通過海綿進行呼吸,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望著山下的河床,現在離他已有40英呎遠了。打他離開涓涓的溪水開始往上爬到現在,好像已過了數小時似的。他的腳踝腫了起來,變成深紫色。他不能讓這條腿再支撐任何重量了,因此不得不靠另一條腿來往上爬,現在那一條腿也因用力過度而如燒灼般疼痛不已。
而且他口乾舌燥。他在離開小溪之前喝了溪水,雖然他知道這樣做很不明智。現在他感到頭暈目眩,天地在他的周圍旋轉。他無法保持身體平衡。但是他心裡明白,他得往山上爬,回到那條小路上去。哈蒙德覺得,在過去的一小時裡他曾數次聽到小路上有腳步聲,因此他每次都高呼救命。然而,不知怎的,他的聲音總是傳得不夠遠。他至今仍未獲救。因此,隨著下午的時光漸漸逝去,他開始意識到,不管他的腿是否受傷,他都得爬上山坡。現在他正一步步地往上爬。
那兩個該死的孩子。
哈蒙德搖晃一下頭部,企圖使其頭腦變得清醒。他已爬了一個多小時,然而只走了1/3的路程。他渾身疲憊不堪,像一隻老狗似的一直喘氣。他的那條腿在陣陣抽痛,頭昏眼花。當然,他十分清楚,絲毫沒有危險——不管怎麼說,他幾乎已經能望見那幢平房——但是他得承認,自己累壞了。他趴在山坡上,發現自己真的不想再動彈一下。
他暗中思忖,怎會不累呢?已經76歲啦,這已不是可漫山遍野亂跑的年齡了。雖然以他的年齡來說,仍然算得上精力充沛。在他內心中也希望自己能活上100歲,關鍵就在於要照顧好自己,出現問題時認真對待。他要活下去的理由當然很多,比方說有其他的公園要建造,有其他的奇蹟要創造……
他聽到一陣吱吱聲,然後又是一陣一種小鳥的叫聲,從低矮的樹葉裡冒出來。整個下午他聽到了各種小動物的叫聲。這裡什麼動物都有:野兔、負鼠、蛇類。
那吱吱的叫聲愈來愈近了。一團團泥土打他身邊經過,滾下山去。有什麼東西衝著他跑過來了。接著他看到一隻隻深綠色的動物從山上向他逼近——一隻接著一隻。
始秀顎龍,他思忖。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食腐動物。
始秀顎龍看起來並不可怕。它們像雞那麼大,也像雞那樣神態緊張地上下微微點著頭。但是哈蒙德深深知道,它們奇毒無比。被它們咬一口會慢性中毒,常常使喪失活動能力的動物死去。
喪失活動能力的動物,哈蒙德想著,不禁皺起了眉。
第一群始秀顎龍停歇在山坡上,直愣愣地盯著他,有一隻離他5英呎遠,在他能夠碰著的範圍外,它就站在那裡望著他。其他幾隻也相繼而來,排成一隊望著他。它們跳來跳去,發出吱吱唧唧的叫聲,舞動著有小爪子的前肢。
「去!滾開!」哈蒙德叫道,扔過去一塊石頭。
始秀顎龍只是往後退了一兩英呎。它們並不覺得害怕,而且似乎明白,哈蒙德無法傷害它們。
哈蒙德憤怒地扯下一根樹枝,朝它們抽去。始秀顎龍一邊躲閃,一邊咬著樹枝,發出歡樂的吱吱聲。它們似乎覺得哈蒙德在玩遊戲。
哈蒙德又想到始秀顎龍的毒性。他記得有一名管理員曾被籠子裡的始秀顎龍咬過,他說,那種毒性就像麻醉一樣——使人產生像夢幻般的感覺。
令人只想睡。
見鬼!他想。哈蒙德撿起一塊石頭,仔細地瞄準,然後摔了過去,正中一隻始秀顎龍的胸部。那隻小動物被打得向後倒去,滾翻在地,發出恐懼的啾啾聲,其他的始秀顎龍立即向後退去。
情況好一些了。
哈蒙德轉身又朝山上爬去。他雙手握著樹枝,靠著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大腿感到劇烈疼痛。他走了還不到10步,突然有一隻始秀顎龍躥到他的背上。他猛然揮動手臂,打跑那隻恐龍,然而身子卻失去平衡,一下子滑倒在山坡上。他一停下來,第二隻始秀顎龍又蹦了過來,在他手上輕輕咬了一口。他看到鮮血從手指上淌下,心裡充滿了恐懼。他轉身又往山上爬。
又一隻始秀顎龍跳到他肩上。當那隻小動物在他的後頸上咬了一口時,他感到瞬間的疼痛,他尖聲叫著,用手掌把它打跑,氣喘吁吁地轉身面對這些恐龍。它們圍在他四周上下跳動,歪頭望著他。他感到一股暖流從他頸部的傷口湧向他的肩部,然後順著脊椎往下蔓延。
哈蒙德仰臥在山坡上,開始感到異常輕鬆,不再為自己的處境而擔憂了。他覺得一切正常,他並沒有出什麼差錯,馬康姆的分析毫無道理。哈蒙德一動不動地躺著,像搖籃裡的嬰兒那樣,感到一陣奇妙的平靜。當一只始秀顎龍上前咬他的腳踝時,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試圖把它踢跑。那些小動物漸漸靠近,很快地,它們就像一群歡樂的小鳥那樣,圍著他吱吱直叫。當另一隻始秀顎龍跳到他胸前時,他抬起頭來,那隻恐龍小巧玲瓏得出奇。它彎下身來啄他的脖子,而哈蒙德只感到有些疼痛,十分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