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屋內沒有燭火照明,一切都被朦朧夜色籠罩,包括內室靜靜相擁的二人。
俞雲雙闔住眼眸,便能聽到卓印清清淺的呼吸聲纏繞在耳畔,讓人的心神分外舒緩。
卓印清輕輕蹭了蹭俞雲雙鴉翼一般的鬢髮,在她耳邊低低道:「你剛進來的時候我還不覺得,如今你便在我懷中,我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原來秦隱公子在隱閣中的時候,比在長公主府時更會哄人開心。」俞雲雙調笑道。
「是麼?」卓印清神色認真思忖了一番,而後煞有介事頷首道,「如此看來我還需要多多檢討才是。」
「檢討便不用了,隱閣閣主的檢討,這凌安城中也沒幾個敢收的。」俞雲雙從卓印清的懷中退出,仰起頭來,弧線嬌媚的鳳眸中流光婉轉,「看公子這幅舒暢的模樣,我將你的夫人送了過來,應該算得上是功不可沒,閣主不若讓我向你討個賞罷。」
「你要什麼賞?」卓印清失笑。
俞雲雙沉吟了片刻,扯了他黛藍色的衣袖眉目彎彎笑道:「還未想好,先欠著,待到我想到的時候,再問你討要可好?」
卓印清垂下眼簾瞧了一眼俞雲雙的手,無奈道:「聽你的,你想如何都好。」
俞雲雙心滿意足的收回了手。
內室的窗牖在房間的另一側,與兩人佇立的地方之間隔著一道收了一半的屏風,原本便微弱的光線照不進來,視野便更加狹隘。
卓印清走到了一旁的長燈檠邊上,點亮了上面的燈燭。
搖曳燭火隨著卓印清的動作竄起,將他頎長的身形印在了屏風之上,清癯中帶著幾分內斂風流。俞雲雙伸手觸了觸屏風,手上便印上了他的輪廓。
心頭泛起一縷若有似無的暖意。
待卓印清轉過身來時,俞雲雙已經收回面上的表情,恢復了往日裡悠閒淡然的模樣。
在屏風便尋了個竹木籐椅坐下,俞雲雙悠悠道:「你既然方才猜到了裴小珩,應該是知道他也隨我一同來到了隱閣,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他沒有隨我一同來?」
卓印清坦承道:「方才蒙叔問我要不要請裴校尉上來的時候,我心中亦不情願。」
俞雲雙「撲哧」一笑,慵懶地靠向身後的椅背:「他並不知道你就是我的駙馬,擔心你我單獨見面會尷尬,是以原本想跟過來的,卻被我攔住了。」
卓印清走到俞雲雙的身旁坐了下來。
因著方才室內光線暗淡,俞雲雙併沒有看清卓印清的面容,此刻就著長燈檠上的幽幽燭火,才發現他的面色竟比今早出門的時候衰頹了許多,在黛青色官服的襯托下,透著如紙一般的慘白。
「你的精神看起來不好。」黛眉一蹙,俞雲雙問道:「可是今日累著了?」
「不好?」卓印清似是對俞雲雙的話很迷茫,指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角,這才瞭然道,「可能是因為前些日子過得太安逸,今日稍稍忙碌起來,身體便有些吃不消了。」
「你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注意,在大理寺忙了一整日,而後還來到隱閣中繼續忙。」俞雲雙不贊同道,「像你這般竭盡心力,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隱閣這邊我也是因為許久未來,生怕有什麼疏漏,才過來看看。」卓印清解釋道。
看到俞雲雙的眉頭蹙得更緊,卓印清伸出手來,為她將眉心輕輕撫平,聲音帶著舒緩人心的力量:「你莫要擔心,其實我這幾日的身體已經比前些日子好許多了。況且我已經將閣中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即便你不來閣中,我不久也會回去。」
俞雲雙卻一把攥住了卓印清的手,建議道:「不若我明日差人去大理寺走一趟,讓丁向勳多派幾個人幫你整理卷宗,這樣你也不用再這般勞累。」
卓印清卻搖了搖頭:「這倒不必,那些卷宗即便被其他人整理完畢,我亦要回過頭去重新翻閱一遍。」
「這是為何?」俞雲雙詫異道。
「隱閣建立的時日不算太長,雖然閣中也有人掌管消息的收集歸類,但是對於一些陳年舊事,因為年代久遠無從考察,多少有些心有餘而力不逮。大理寺掌管大寧刑獄,能被錄入卷宗的,都是當年發生的重案。這些重案雖然已經結案,但若是細細追尋,能尋到許多有意思的東西。」卓印清說到此處,玉雕一般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掌心下籐椅的扶手,視線卻漸漸飄遠,彷彿想到了什麼一般。
「所以這便是你在大理寺任職的目的?」
「我當初確實是為了弄清楚當年的一樁舊案,才入了大理寺。」卓印清收回了視線,眸光卻莫名得發冷,「只是沒想到那舊案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它就如同一個雪球,剛開始還是小小一團,越查到後面,這雪球便滾得越大,越大越脫離掌控,才有了今日的秦隱。」
許久之前,在俞雲雙併不知道秦隱的真實身份時,曾經與裴珩一起討論過卓印清的身世,是以對於此刻卓印清口中所說的舊案,心頭有一番猜測。
這舊案,只怕就是當年他母親安寧郡主的薨逝一案。
俞雲雙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探向了卓印清的手臂,輕輕一握:「那些宗卷少說也有上萬冊,你這般勞心勞神,讓我怎能放下心來。」
「我會注意身體的。」卓印清看向俞雲雙,面色稍霽,「你看這幾日的藥比前些日子的還要苦上不少,我卻一直都在按時服用。」
「你今日的藥呢?」俞雲雙忽然問道,「你今日還沒有回到府中,怕是還沒有喝藥罷?」
「嗯?」卓印清一怔,避開了俞雲雙如炬的目光,捂唇低咳了一聲,心虛道,「確實還未服用。」
未免俞雲雙不放心,卓印清補充道:「不過現在也沒有到服藥的時辰,不若我們現在便回府,到時候你看著我喝藥。」
話畢,卓印清從籐椅中站起身來,沒想到俞雲雙卻快他一步,在他還未來得及繞過屏風的時候,從他的身後牽了他一下。
卓印清回身,便被俞雲雙將他按到了旁邊的床榻之上。
「我知道以你事必躬親的脾性,明日必然還要來隱閣。」俞雲雙瞪了他一眼,輕按在他胸口的手卻沒有撤回,「此刻回府,你明日還要再過來,實在是折騰人了。不若你今夜便留在隱閣中罷,現在夜深露重,你與我一同回去,若是再著了涼,我只會更加擔心。」
卓印清被俞雲雙壓得兩手向後撐在床榻上,弧線俊逸的下頜微微仰起,抬頭看了俞雲雙一眼,清潤的眼眸中一片似笑非笑。
俞雲雙壓根沒注意到兩人姿勢的不妥,見了他的表情,緩緩道:「你心中莫不是在想,新婚的駙馬入長公主府第二日便夜不歸宿,若是此事流傳出去,會讓別人看我的笑話?」
卓印清目露訝異。
俞雲雙道:「這點你莫要擔心,我當年出宮立府之時,將宮內的心腹帶出來了一批。這些人追隨了我十幾年,就連素日裡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囊螢,說話做事都十分謹慎。而後面入府的那些人,若是口風不嚴,也活不到今日。能留在長公主府中的,都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卓印清卻含笑不語,改為單手支撐著身體,另一隻手覆上自己胸前俞雲雙的手臂,將她一點一點拉近自己,勾起的唇角湊到了她的耳邊,壓低聲音道:「我方才心中唯一想的是,今晚你隨我一同宿在這裡罷。」
分明是一句普通的話,俞雲雙卻覺得耳邊那人輕呼出來熱氣漫過了自己的鬢角,迅猛竄上雙頰。臉上有如點了兩個小火堆一般,燒灼地分外歡快。
俞雲雙倏地直起了腰身,結結巴巴道:「這……這怎麼成……只有駙馬不回去也就罷了,本宮……我若是一夜未歸……成什麼體統?」
卓印清凝視著俞雲雙面上難得露出的羞赧,眸光溫柔:「昨日我初入長公主府,見到了你府內的府兵,便知道你在以治兵之道治理府邸,規矩嚴明。既然不會有閒話傳出去,你今夜便陪我在這裡住上一晚,明日我再讓屈易將你送回去。」
俞雲雙迅速鎮定了下來,臉上還帶著紅暈道:「即便我府上不會說什麼,讓隱閣中人知道了此事,也……不好罷?」
「長公主方才不是將我的夫人帶來隱閣了麼?」卓印清長眉舒展,手下卻倏然一用力,俞雲雙猝不及防間,腳下被床榻的踏腳一絆,重心不穩,便撞進了他的懷中,兩人一同向著床榻上倒去。
秦隱趁著俞雲雙被摔得暈頭轉向時,動作敏捷地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自己的身下,清俊無儔的面上,風流笑意綻放:「無雙長公主身為閣主的夫人,與閣主同榻而眠,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