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老爹五月底摔斷的腿,六月初七這日,她村裡人又來侯府送信兒,說她爹快不行了。
小丫鬟回完話就出去了,翡翠撲通跪在夏姨娘跟前,淚流不止:「姨娘,求你再給我一日假,讓我回去看看我爹吧?」
夏姨娘看看跟了自己多年的大丫鬟,想到翡翠自從她爹斷腿後就常常魂不守捨的,短短幾日也瘦了不少,歎道:「去吧,我這邊也沒什麼事,你不必急著回來,若你爹病得厲害,多住兩日也無礙。」
她爹娘早逝,但她有了一雙兒女,能理解翡翠的難過。
翡翠哭著磕頭,回自己屋裡收拾收拾,拎著一個包裹走了。出了侯府,沒看到村人,跟守門婆子打聽,才知道對方進城還有事做,順路替她家跑的腿,帶完話就走了。翡翠沒有多想,一路悲悲戚戚出了城門。
「翡翠!」
才出城門,正要尋個去李家溝那邊的騾車,忽聽有人喊她。
翡翠渾身一僵,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穿粗布衣的高大男人靠在騾車車轅上,別有深意地看著她笑。日上三竿時候,日頭明晃晃的,翡翠卻仿佛看到了惡鬼,本能地要逃。但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上次回家,那人得逞後一路跟著她回村的,知道她家住何處,她不聽話,被他捅出去,夏姨娘不會再用她,她回村裡也得受萬人指點。
那人也是猜到她不敢逃,才根本不來抓她,而是繼續靠在那裡等她過去的吧?
翡翠咬咬唇,慢吞吞走了過去。
戴五一臉痞笑,看著身穿六成新白裙綠衫的小美人怯怯地走過來,他拍拍車板道:「坐吧,我送你回家。」
翡翠心裡一驚,「你怎麼知道我要回家?」難道……
戴五笑容更大,瞅著她衣襟道:「你爹沒事,好好的在炕上躺著呢,是我想你了,使人去侯府叫你出來。」言罷用力將翡翠往車板上一按,低聲威脅道:「你最好老實些,你長得好,我喜歡你,等你徹底想明白了,我花銀子贖你出來,娶你當娘子,你若不識趣……」
翡翠低頭,攥緊了袖口。
她老實了,戴五安心趕車,遠離京城後,他當然沒有去李家溝,而是將車拐進了一片野樹林。此時已是大晌午,百姓們都在家裡吃飯歇晌,林子裡清幽涼快。停穩騾車,戴五翻身跳到車板上,一把將翡翠摟到懷裡。
「你,你到底是誰?」男人有手段,翡翠也不是那麼難受,偷偷看看戴五雖然有點黑卻還算端正的臉龐,迷迷糊糊的真的琢磨起了嫁他的事。她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不嫁他,將來嫁別人肯定會被夫君嫌棄。
「我啊,說出來嚇你一跳。」小美人乖順了,戴五也是憐香惜玉的,先摟著她說話,「聽說過神龍幫沒?我是神龍幫的老大,底下一幫兄弟替我賣命,你嫁了我,那幾十號人都得喊你一聲大嫂。」
翡翠一個困於深宅大院的小丫鬟,哪裡聽說過什麼地.痞幫派,不過她知道城裡有這種人,似乎常常打打殺殺的。翡翠心裡害怕,但是對上男人霸道又自信的眼神,忽然又臉紅了,乖乖地任人欺負。
事畢,戴五摟著她躺在車板上,懶洋洋道:「你爹沒事,你也不用回去了,咱們說說話。」
翡翠氣息還沒平復,抓過衣裳遮住自己,羞答答地道:「我先穿上……」
戴五沒有阻攔,笑著看她穿,偶爾動動手腳鬧一鬧,鬧夠了,他好奇地問她:「這兩天我去侯府門前逛過幾次,見很多小廝不停進進出出的,府裡有什麼事?」
翡翠想了想,道:「哦,是我們老太太要去九華寺禮佛,大夫人三夫人連同三位姑娘都去,要在寺裡住上半個多月,自然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三位姑娘?」戴五摸摸翡翠臉蛋,邪笑道:「不是有四位姑娘嗎?」
翡翠有些尷尬地道:「四姑娘身體不舒服,不去了。」夏姨娘擔心女兒在外面出事,加上四姑娘本來就不想去,便裝病拒了。但四個姑娘裡只有她的小主子是庶女,翡翠怕戴五誤會她家姑娘不為侯爺所喜。
戴五目光閃了閃,繼續道:「我遠遠見過雲陽侯,他那種人物,女兒侄女是不是都很美?我沒見過什麼大家閨秀,你仔細與我說說?」
翡翠不願說,一來她是丫鬟,哪能跟一個男人嚼姑娘們的舌根,二來在未來夫君面前,她實話實說誇了姑娘們,縱使戴五沒膽子去偷姑娘們,心裡肯定也會癢癢……
她不想說,架不住戴五非要問,男人想從女人嘴裡套話,要麼威脅要麼哄,戴五兩樣一起來,翡翠招架不住,把楚家四位姑娘的事情都說了。
黃昏時分戴五才送翡翠回城,約定月底再來找她。
翡翠又羞又喜地走了,戴五去了附近一個小鎮子上,熟門熟路進了一戶人家。
「你讓我做的我都做好了,第一筆銀子可以給我了吧?」戴五低聲道。
他對面是個青衣男子,從懷裡取出兩張千兩銀票,放在桌子上,在戴五過來取時按住一角,「回去告訴你那些屬下,就說翡翠出錢買命,只說是雲陽侯府的丫鬟,不必告訴她們翡翠主子是誰。」上次戴五領著幾個兄弟一起堵翡翠,那些人都認識翡翠,事發後認出翡翠,自然會扯出夏姨娘。
戴五點頭,收好銀子,盯著男子打量半晌,困惑道:「那可是楚傾的嫡女啊,你主子到底是誰?就不怕楚傾抓出你們?」聽翡翠說四姑娘不去九華寺,他有那麼一瞬懷疑買家就是夏姨娘,故弄玄虛,自己誣陷自己,再弄點別的證據栽贓旁人,但這也太大膽了,戴五不敢相信。
青衣男子笑了笑,「你若沒有逃命的本事,敢接這筆單子?既然你能逃出楚傾的追殺,我們自然會永遠隱在暗處。至於我主子是誰,你真想知道?」
戴五連忙搖頭,「不想,一點都不想。」
知道太多的人,最後都死了。
想到底下那一幫兄弟,戴五歎氣道:「他們這一去,也不知有幾個能逃出來。」
他是不敢親自去動楚傾的女兒的,用兩千兩銀子哄了兄弟們心甘情願去冒險,他提前一天逃之夭夭罷。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正面較量他敵不過楚傾,趁楚傾發覺之前逃命還是綽綽有余。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以白拿三千兩銀子又不用自己送死,他不做才是傻子。
商量好了下次交錢的地點,戴五悄悄走了。
青衣男人繼續坐了半晌,在天黑前回了京城。
夜深人靜,雲陽侯府,富貴低聲回道:「侯爺,陸掌櫃十分警覺,未免打草驚蛇,咱們的人不好跟的太近,不知道他與戴五都說了什麼。戴五與翡翠廝混是在林子裡,倒是隱隱約約聽到翡翠提九華寺了。侯爺,我看他們很有可能是沖著大姑娘去的,咱們是現在出手抓住他們嚴刑拷問,還是……」
楚傾沉默,片刻後道:「繼續盯著,特別是戴五那邊。」
富貴大驚,試探著問:「那,老太太去九華寺的事?」
楚傾面無表情,「照去不誤,護衛也不必多派人手,就當不知此事。」
富貴懂了,領命而去。
楚傾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投向了梅丘的方向。
或許,那女人真正要對付的,從來都不是夏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