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和一的唇是冷的,吻卻是滾燙的,他像是異域的火焰,想要逐漸焚燒我的身體。

  唇與唇在勾結,舌與舌在狼狽為奸,他主動地攀爬著我的嘴,極盡誘惑之能事,翻滾,挑逗,點觸,酒精的味道在口腔中肆虐,從細小的通道竄入腦內,蠱惑著那些清醒的尊重世俗的細胞。

  他的手在我的頸脖處撫弄著,並沒有繼續往下——他要的並不是肉欲。

  他是個有經驗的男人,手指每一次都能觸碰到我敏感之處,那些敏感通過頸部的動脈傳導至心臟,沿路灑下深紫色的跳動。

  他輕咬著我的下唇,調情式的接吻讓我整個口腔麻木,仿若置身高原,呼吸也變得困難。

  自始自終,我都沒有一絲抗拒的動作,享受著男女之間的悸動,兩具身體間氣味的碰撞,仿若置身高原,氧氣缺失,呼吸困難。

  只是,全程都緊閉著眼眸。

  我在想什麼,在酒精的蠱惑與周圍流動著的愛恨嗔痴貪戀狂的包裹中,我迷失了,思緒飄到了其他的地方。

  幽涼香氣的玫瑰,一半浸於陽光一半浸於陰影中的我,那個有著讓人沉迷氣息的男人。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殭屍新娘》中,艾米麗對維克多說,我愛你,但是你並不屬於我。

  當時,我看著那個男人英俊的面孔,在心中說出另一句話,你並不屬於我,但是我愛你。

  所以在接下來的時候,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即使清楚,他的心裡,另一個女人的身影正強悍地駐紮著。

  嫁給他的念頭萌生在意識到自己愛上那個男人的那刻,堅定於與那個男人相親的那刻。

  相親前我並不知曉對方姓名,只是順從父母之命前去,那段日子久雨不晴,地上泥濘,我下班後趕到約定飯店,不想小腿上沾滿髒泥,便退到角落中俯身擦拭,待抬頭,瞥見門口進來一男子,漫天大雨下,靜雅如樹,文致若書,熟悉得讓我臉頰肌膚突突跳動。

  那一刻,我就知道,這輩子是逃不掉了。

  唇上忽然失卻了熱度,周圍的靡靡之音重新回歸我的耳內——和一放開了我。

  睜開眼,我看見他安靜地側躺在床上。

  你在想像另一個人。他指責,微笑著指責。

  因為,你在吻另一個人的妻子。我並沒有羞愧或是其他的情緒。

  他不肯吻你,所以你許我吻你,將我想像成他,是嗎?真狠心。儘管燈光晦暗,但和一的笑,還是鮮明地傳來。

  主動的並不是我。我看著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挺冷漠的。

  想要把他從你心中拔除,需要多長的時間?和一問。

  沒試過。我很誠實,從愛上他開始,他就沒從我心中拔除過。

  我想試試看。和一說,他眼角的淚痣像針,能在人心上狠扎一下。

  我沒有回話,也來不及,因為樓下大廳傳來一陣鬧事的嘈雜聲,我聽見了那裡面屬於秦麗的尖叫。

  聞聲,我一顆心像是要從口腔中蹦出,忙起身,卻因微醉而無法如願,重新跌入軟床上。

  還是和一將我撈起,兩人一齊迅速下樓。

  打鬧聲是從大廳右側角落中傳出的,待我們趕到時,幾個黑大漢已經將局勢控制住了,走過去一看,發現楊楊頭上滿是血污,而秦麗則摀住自己的手臂,緊皺眉頭。

  我過去想要仔細查看,剛挨上她手臂,掌心便傳來黏濕之感——秦麗胳膊上被刀捅了個大窟窿,鮮血汩汩流淌,一隻袖子濕透了。

  和一低聲向趕來的主管囑咐了兩句,趕緊著幫我扶上倆傷員趕去醫院了。

  附近唯一的大醫院正好是唐宋住的那間,此刻也管不了許多,先把兩人安頓好再說。

  途中接了一電話,媽打來的,我很奇怪她居然有我的電話,因為印象中我們倆幾乎沒怎麼通過話。

  她一上來便問道,秦麗呢?

  後來才得知秦麗手機在打鬥中遺失,媽只能打我手機詢問。

  瞞是瞞不住的,我只能實話以告,那邊不等我說完便掛了電話。

  忙著掛號繳費照料傷員,待差不多忙完也已經是一個小時過去。中途和一接到幾個電話,臉色很不好。等兩人傷情穩定,他告訴我要去處理這件事,問我一人在這能不能照料過來。

  自個妹妹以及妹妹的心上人,有什麼照料不過來,我讓他安心去處理。

  還好兩人沒傷到要害,也不知秦麗是否百傷之中掏錢賄賂了醫生,居然把兩人弄在一間病房裡。

  正服侍著兩人,門口卻靜悄悄走進另一傷員——唐宋。

  你怎麼?我有點恍惚,敢情唐宋是葫蘆娃家橙色的二娃——千里眼順風耳那位?

  聽護士說,看見你與和一扶著兩個滿身是血的人進來,我猜著是出事了,趕著過來看看。二娃解釋。

  你還骨折著呢?醫生讓你少下床活動。我提醒。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唐宋問。

  問楊楊吧。我也想聽聽。

  那夥人藉機發生口角,沒說兩句就衝著我掏刀子,我猜是有備而來,唐宋,咱們得罪人了。因為失血過多,楊楊那小俊臉蒼白白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衰落。

  那些人也衝你掏刀子了?我轉頭問秦麗,這孩子嘴唇全白了,難怪,那失血量,夠我大姨媽串門十次了。

  秦麗是幫我頂了一刀。楊楊幫她回答,說話時,低著眼睛。

  哦,美女救英雄。我深深看了秦麗一眼——要是那刀不長眼,捅中胸口了,一命嗚呼了,楊楊就算為了她終生不娶,可愛的還不是她。

  秦麗懂我眼神裡的內容,她也低下了頭,咬著唇,不說話,半晌,又抬頭,看著我。堅定的小眼神就透露了一句話,姐,這是我樂意的,再來一次我還得幫他擋,我就不能看著自己愛的男人倒下。

  秦家的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傻。我是賠了自己的婚姻,秦麗賠的卻是自己的命。

  正嘆著氣,葫蘆二娃開口,小綺,我們出去,讓他們休息下吧。

  聽丈夫話的女子才是好女子,我跟著唐宋出了病房,巧得很,正和急匆匆趕來的媽撞上。

  媽……我只喊了半聲,因為她沒應,像是沒看見我一樣,衝進病房去看秦麗了。

  我對唐宋笑笑,帶點自嘲的笑。

  秦麗好像挺喜歡楊楊的。唐宋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解除我的尷尬。

  看樣子,不止是喜歡了。我搖搖頭。

  楊楊人很不錯,秦麗也是好女孩,如果他們有緣,那是最好。唐宋道。

  感情的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你無法掌控它的發展,但同時,這也是它最美麗的地方。我說。

  這一刻,它可能盛開艷麗狂放,下一刻,它便可能枯萎如陷污泥。

  唐宋不答話,似在沉吟。

  我們中間出現一刻的沉默,這好像是我和他之間,第一次談到情感這個話題。

  我去買點飲料。唐宋打破沉默。

  我去吧,我說。

  你休息下,走幾步路,沒事的。唐宋堅持。

  我目送著他離開,苦笑下,這孩子買的飲料我都不愛喝,因為他從沒問過我喜歡哪一種口味。

  他也並非生性不體貼,只是……不甚在乎吧。

  正遐想著,忽然聽見尖銳的高跟鞋走來的聲音,我終究是反應慢了,「啪」的一聲,被重重扇了個耳光,右臉頰木木的,耳朵嗡嗡作響。

  詫異回頭,看見了盛怒的媽,她激動地在說著什麼,但那耳光太重了,耳邊全是嗡嗡的回聲,聽不清。

  過了好一會,聽力才逐漸恢復,我摸摸臉頰,開始疼了。

  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軌,你就想著把小麗害死!她一跟你出去就有事!小時候差點把她丟掉,這次又差點讓她被人砍死!年紀輕輕,居然這麼惡毒,我當初真不該把你生下!許是怒到極致,媽的聲音竟然低沉了很多,她看著我,眼睛像在冒火。

  媽,你幹什麼啊!你怎麼能動手?!緊接著是秦麗的尖叫聲,她衝過來擋在我倆之間,大聲道,是我自己惹的事情,跟姐有什麼關係?

  她不是你姐,她是禍星!這些話像是從她喉嚨中滾出。

  秦麗,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忽然之間挺累的,不想再和她們交談,我轉身快步離開。

  本想著自己至少能撐到回家,卻高估了自己,在住院部的花園裡我就撐不住了,渾身力量像是被抽走,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全身微微顫抖。

  累,史無前例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