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你們家段又宏呢?最近怎麼沒見著他?我轉變話題。

  不知又在哪個小妖精那快活呢。唯一冷哼一聲。

  我沒有評判唯一的感情,不論在外人眼中段又宏是多麼不值得她愛,可是,她愛他,對她來說,與他的鬥智鬥勇都是值得的,誰又能說這是錯的?

  聽說他爸又收購了一家公司?我沒事也喜歡八卦。再這麼下去,你們家段又宏可稱得上是富可敵國了。

  我看上的男人,必定差不到哪裡去。唯一小得意。得意完了,還不忘繼續關懷我。大綺,你就不去翻翻唐宋的手機什麼的,看看他到底和范韻還有聯繫沒?

  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去兼職私家偵探了。我說。

  我看你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怕搜出什麼讓你情何以堪的東西來吧。知我者唯一也。

  到這時,我也就大大方方承認了。沒錯,所以啊,乾脆我就裝糊塗,沒看見就當它們不存在。

  女人是禁不起好奇心的,唯一做了個預言。

  這句話像是個魔咒,第二天上班時都還環繞在我耳邊,連頂頭上司胡主任開會時說的啥我都沒聽清,直到他老人家笑眯眯地重複道,小秦啊,米西米西你滴聽清楚啦?

  事實上我完全是一個字也沒聽見,可在江湖上混飯吃,哪裡能這麼實誠,忙點頭,嗯,聽清了,十分清楚。

  胡主任臉上綻開一朵小雛菊,我一看心安下來,嗯,還好,任務不難。

  任務是不難,就是教委最近要搞一科技展,搞科技展也不難,就是跟著去佈置安排一下現場,佈置安排現場也不難,就是需要一些研究所的人員支持。

  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譚瑋瑋是這些支持人員之一。

  這個展覽需要持續一個月,也即是說,這一個月之內,我與瑋瑋的交集那是大大的有。

  當天上午,小李子就同我一起去到現場完成這任務,看見譚瑋瑋,立馬道,秦姐,原來你老公身兼數職啊,又經商又是科學家。

  你老公才是科學家呢。上次沒來得及,這次我趕緊著跟小李子解釋,免得他說出什麼話來讓大夥難堪。這就是我一從小長大的朋友。

  青梅竹馬?藍顏知己?小李子的想像力那叫一個豐富。

  我沒時間回答他,因為說話之間,瑋瑋已經走近。

  回來來,我忙擠出笑容,不可否認,在瑋瑋面前我總是有這種緊張的壓迫感。

  嗯。他冷淡地點點頭。瑋瑋不喜歡被路人盯著他那雙如碧海的藍色眼眸看,所以經常戴著墨鏡出門,乍看之下,不像研究員,像演員,拉轟的演員。此刻,他就用那雙被墨鏡遮擋住的眼睛盯著小李子。小李子身子骨弱,有點承受不住,連忙找個藉口開溜。

  就剩下我們倆了,可瑋瑋不滿意,道,樓上還有一些設備,跟我一起去查看下吧。

  在瑋瑋面前,很少有人能說不。我跟著他上樓去了,光天化日,瑋瑋也不能做出什麼。

  樓上的展廳還沒整理出來,偌大的空間中就我們倆,瑋瑋徑直走到窗前,窗外是緊挨著屋子的一棵樹,枝椏上的花險險地逼進屋子,一樹帶著古意的白花,映著瑋瑋的藍眸,竟然沒有一點違和感。

  我是昨天才聽唯一說,你回來了。我開口打破沉默。

  回來兩天了。瑋瑋回答,聲音和他臉部的輪廓線條一樣,流暢泛冷。本來想通知你,但想著你知道後估計又會慌著躲我,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我沒否認,瑋瑋說的是事實。我確實會躲著他。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瑋瑋問。

  挺不錯的。我說。

  別逞強。

  我沒有。

  他對你好嗎?

  挺不錯的。

  有像你希望的那樣對你好?

  我真沒啥大的希望,他現在就對我挺好,真的。

  我真希望,他快點讓你傷透心。這樣,你就能早點清醒。

  聽你這語氣,像是料定他總有一天會讓我傷透心似的。

  大綺,除了你,誰都知道這一天總歸會來臨。

  別這麼小看我的承受能力。我笑,可不知怎的,嘴角有點僵硬。

  是你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瑋瑋糾正。

  我輕輕咬住下唇,不說話了。

  大綺,我太瞭解你了,你沒有蠢到能夠忽略,也沒有聰明到能夠糊塗,所以你註定要傷透心。

  我心臟復原能力強,傷透了,簡簡單單包紮下,沒兩天就復原了。我覺得自個這番話有點勵志姐的味道。

  我放你去傻一次,真真正正地傻透了,你才會懂。瑋瑋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雙手按在我的太陽穴上,力氣有點大,像是要將什麼東西給擠出去

  似的。大綺,你要記住,這三年之內,我都在等你。

  我瞬間覺得自個是一迷途羔羊,而瑋瑋則是高喊著信我者得永生的耶穌。然而可惜得很,我是佛祖的粉絲,這一番教誨沒啥特別大的用處。

  和瑋瑋在一起工作確實是種大煎熬,雖然當著眾人他顧及我的名聲,沒怎麼跟我說話互動,可不經意的關懷卻讓我很是不安。我真的不想欠他太多,錢這東西,欠太多都能還清,情就不一樣了,多了你壓根就還不了。所以電視劇裡總有男女主角向對自己痴心一片的男二女二說,這輩子欠你的,我還不了,下輩子再來報答!我覺得這也是有風險的,你下輩子要是投成和人家性別相同,那不是活生生要拉著人搞基搞蕾絲?

  弄了一上午,會場總算是佈置出了個頭緒,大夥累得夠嗆,三三兩兩約去吃飯。按照管理,小李子應該是和我一起吃的,可當他像是隻歡樂的小松鼠屁顛屁顛蹦過來時,卻被瑋瑋的冷眸給瞪得灰溜溜彈了回去。

  可憐的娃。

  附近有家鐵板燒我記得你愛吃,走吧,我們一起去。瑋瑋邀約。

  行,但是我請客。我事前申明。白吃唯一的可以,白吃瑋瑋的那絕對不行,一早就說過,已經還不了,還敢添債?

  那家鐵板燒離會場並不遠,我們約定走著去,瑋瑋靠著人行道外圈走,這個習慣從以前就養成的,這樣,即使有快車駛來,有他在外保護著,也不至驚惶。人行道上,撲索索落下不少葉子,就快入秋了。

  記得我和瑋瑋認識,也是個秋天。那時去唯一家玩,卻意外發現多了個大帥哥。一看臉,百分之三十的外國味道,坐沙發上,模樣很冷。唯一說這就是自個哥哥,剛從國外老媽那回來,估計著會在這長住。介紹完後,唯一讓瑋瑋請我們出去吃飯。瑋瑋答應了——用點頭的方式。那天,我們仨就走在這樣的落葉大道上。唯一在我左邊,瑋瑋在我右邊,護著我們。

  那時我又怎麼想得到,這一護就是這麼多年呢?

  認識之後,因為唯一的關係,與瑋瑋的交往逐漸多了起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開始不對了。女人對這些事情是很敏感的,你絕對能察覺到一個男人對你的喜歡。而自從認識到這點,我就開始避開他——那時我的心裡已經有了唐宋。瑋瑋似乎也意識到了我對他的逃避,於是在某個我酒足飯飽的傍晚,他將我約出,直接告訴我,他喜歡上了我。我沒有答應,原因我說過——心裡有人了。他平靜接受,說不勉強我,但讓我必須答應,今後還是朋友。這個可以有,於是我答應了。我和瑋瑋做了一年的朋友,期間我發現了他對我的好,對我的關懷,是跟朋友不同的,似乎是還抱著某種希望。於是在某個我吃得肚滿腸肥的傍晚,我將他約出,告訴他,我確定愛了一個人三年並且用三年的時間也沒有將他忘記。我希望瑋瑋徹底死心。

  放掉一個你不愛的人,那才是對他最大的報答。

  可瑋瑋的回答是,他要等我。那時我想罵他傻,可卻發現自己沒這資格——我不也是正在痴痴等那個人嗎?

  有時我在想,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運動的,運動是有規律的。A等著B,B等著C,而C轉了一圈等著的卻是A。如果人人都愛那個愛自己的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我正想著,忽然聽見手機鈴聲響起——陌生號碼。怕是會場工作人員找,立馬接聽。

  然而那邊的聲音卻刺了我一下。今天的遊戲,你準備在哪進行?

  是和一。

  騷擾電話什麼的最無聊。我正準備掛上,和一卻在那邊制止了我。你要是掛上,一定會後悔。

  我沒有聽和一的話,掛上了手機。

  誰打來的?瑋瑋問。

  無聊的惡作劇。我輕描淡寫。可看瑋瑋的樣子是壓根不相信,太聰明的人,也不省心啊。

  繼續走著,忽然聽見身後一輛車急速駛來的呼嘯聲。瑋瑋警覺,趕緊著護住我向人行道內靠。那車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只覺得一陣颶風從身邊刮過,那動靜,能驚出人一身冷汗。

  情況穩定後,抬頭往前一看,竟發現那是和一的車。他就停在那,待我抬頭看見後,才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挑釁,十足十的挑釁。

  幸好瑋瑋沒受傷,大幸。

  我大綺也是個心裡憋不住事情的人,下午趁人不注意溜出了會場,打電話給和一,約他見面。他拿大,給出了一個地址,讓我去。那是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式公寓,到了15-5,門是開著的,我推開門便進去。

  屋子內的裝修是黑白灰為主,時尚簡潔,100平米的屋子全部打通,沒有一堵墻,看上去開闊極了。中間一張柔軟大床,黑色被單,感覺上像是堆滿了黑色的羽毛。屋子裡唯一的密閉空間就是浴室,在靠近陽台處,磨砂玻璃擋隔著,裡面一具肉色的身影正在洗浴,水聲嘩啦,熱氣蒸騰。

  就算是他脫了衣服我也認得,就是和一。沒時間客套,我直接衝過去,將磨砂玻璃推開。裡面的場景很誘人,和一全身不著片縷,水流在精壯的肌肉上股股蜿蜒而下,他的臉正迎著噴出的水,面頰隱在水霧之中。

  他聽見了動靜,但身體卻沒一點反應,只是開口道,你來了。

  我們倆的遊戲,不應該牽扯到其餘人吧,我問。

  是你先把他牽扯進來的,我提醒過你掛上手機便會後悔,只是你不信,一意孤行。清洗完畢,和一將水關上,拿起白毛巾擦乾臉。他對於自己的裸體暴露在我面前沒有任何的不適。不過我也是極品一枚,看見了不該看的地方,也沒什麼尷尬,找個經紀公司就可以組個淡定二人組了。

  作出這種傷人的危險舉動,只會讓我覺得你很幼稚。見他很平靜,我的話開始重了。

  唐宋是我兄弟,我不會對他做什麼,可是那個姓譚的,我不敢做出什麼保證。我是指,倘若你繼續和他接觸的話。和一終於用毛巾將下身圍好。

  我和誰接觸,不屬於你管轄的範圍。

  那麼我要傷害誰,也不屬於你管轄的範圍。

  現在的我與和一像是死對頭,大家都衝起來了。

  如果你不想事情變壞,大可以與他保持距離。和一似乎是給出了最後通牒。

  我會和他保持距離。當我說這句話時,和一放鬆了嘴角,可是緊接著的下一句話讓他腮邊的肌肉跳動了下。我說的是,和一,同時我也會和你保持距離。

  你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和一問,他頭髮全濕,髮絲貼在頸脖上,水珠一行行滑下。

  當然不一樣,我對他的感情,比你深太多,對他,我是愧疚,對你,我是厭惡,十足十的厭惡。說出這句話之後,才曉得,一個人的心會有多狠。我不過是仗著和一喜歡我,再用他給予的喜歡來傷害他。

  我是真的狠,真的毒。

  和一輕笑了一聲,垂下頭用毛巾擦拭頭髮,這個動作讓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道,大綺,最早在我們家菜館遇見時,我勸楊楊那些話,相信你和譚唯一都聽見了。我讓他別對范韻動心思,那不夠哥們,打兄弟女人的算盤,算什麼男人。

  沒錯,上次他確實是這樣勸楊楊的。我隱約覺得,和一似乎是在準備什麼重型武器。

  那麼為什麼我會追你?你想過嗎?和一繼續擦拭著頭髮,毛巾吸水性能很好,水珠似乎是一瞬間就不見了。

  我知道自己不用回答,和一自己會給出答案。

  當然不是你有多美,我看過的美女多的是,大綺,你壓根排不上號。大綺,我愛你,可是並沒有愛到會因為你而背叛兄弟。之所以追你,只是因為,你不是范韻,你不是唐宋心裡的那個人,我們壓根就不承認你是唐宋的女人。所以我追你,並沒有違背自己的原則。和一抬頭,細長眸子裡照舊漂浮著桃花瓣,可那一汪水,涼得凍人骨頭。

  我早說過,和一與我是同一類型的人,他也狠,他也毒,我們找準了對方的軟肋,使著勁向裡面捅。

  我不怪他,因為是我先出的刀,再痛,也是技不如人,活該。

  從和一那出來後,我整個人有點迷糊,在會場也是精神不濟,好不容易下了班,正做著飯,卻接到唐宋手機,說晚上有應酬,不回來。一聽這話,我切肉的菜刀切到了自個手指,鮮血直淌,趕緊包紮好——每個月連續幾天流血已經夠倒霉了,哪裡禁得住再淌血。

  飯也不想吃了,打開電視,卻聽不清裡面一句台詞,打開魔獸,卻連續被小怪滅掉,跑屍體都跑了半小時。什麼也做不了,乾脆就睡覺。多想一夢三四年,不醒不覺。

  迷迷糊糊中,感覺唐宋回家了,見我躺著,便輕手輕腳去浴室盥洗。

  我起身,悄悄打開了浴室的門,唐宋正在淋浴間,水嘩啦啦地流淌,沒意識到我的進入。我將眼睛移到洗漱台上,看見了那根手鐲,那麼刺目。唐宋洗澡時,怕化學物質浸損手鐲,必定會將其取下。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了手,接下來,像是進入了一場魔咒,當回過神來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怎樣的事情——手鐲被我丟到了屋外的垃圾桶中。

  和一是個鬼,他下午說的話攪亂了我的心智,令那些可怕的意志出現,我變成了自己最不想成為的樣子。

  重新躺在床上,我的心跳得如同打雷。

  浴室的水聲止息了,可是唐宋始終沒有出來,裡面響起物品翻動的聲音,先是輕微,彷彿害怕驚醒我,之後聲響逐漸增大,顯出了急躁。

  每一聲,都打在我的心上。

  接著,裡面變得死寂,像是絕望一般,我咬住下唇,死死地。

  唐宋從浴室走出,站在床前,很久很久,臥室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我有窒息的感覺。

  秦綺,我的那根紅線手鐲,是你拿了嗎?唐宋終於開口。

  我想我是躲不過了,深吸口氣,我開口,儘量保持冷靜,我不知道,我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說出這句話,誰都知道我在撒謊。

  唐宋沒有放過我,他繼續站在那,我背對著他,瞬間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好遠,天長地久般的遙遠。

  還給我,好嗎?他沒有動氣,聲音很柔,很輕。

  那個東西,對你很重要嗎?我問。

  他沉默了很久,那些等待的時間像細線一般綁在我的心上,一圈一圈一圈,終於,他說,是的,那東西對我很重要。

  判決下放,細線執行死刑,將我心臟切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告訴了他手鐲的去向,他立馬奔去。

  我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著唐宋在門前的垃圾桶裡翻找著那件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他翻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像是一種自虐。

  那晚,他最終找到了范韻送他的紅線手鐲,只是再也沒有戴過,我不知是放在了何處,但必定是被他妥善保管著。

  那天之後,我們沒有談論手鐲的事情,表面看來,仍舊如常,可能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一些剛升起的熱情,又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