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和一走了,說不難過,未免太過虛假,畢竟他在我生命中是這樣一個不可磨滅的存在。世界上再沒有一個男人,對我的感情能夠如此詭麗如火。他像煙火,給我人生劃下一道最為獨特的影子。

  父親再沒有回來過,我也沒有等待,直接去往下一處地方。

  這次我去的是一處小山村,地處偏遠,只有不到一百戶人家。以前教委曾經舉辦過一次活動,鼓勵教師去支教,我也來住過幾天。山頂一所破破爛爛的學校裡只有一位老校長和另一名教師共同承擔全部的教學管理工作。

  我跟校長也算認識,跟他說了自己打算在這義務教一段時間書,他很是高興,立馬為我收拾屋子,安排我住下。

  旅途太長,我需要停留,這裡就是我歇腳的地方。

  休息了半天,當天下午便開始上課,我擔任全校六個年級的語文教師,天天教孩子們讀書認字,樂在其中。能來讀書的孩子都不容易,個個都認真,看著他們稚嫩的臉,純淨的眸子,我感覺像看見了西藏的天。村民們也很熱情,時不時為我提來自己打的野兔子,野雞什麼的,吃起來香死個人。

  我將自己剩下的積蓄都捐了出來,在另一處稍平的地方修建了新教學樓。學生開心得發了狂,每天都要跑去建築工地外觀看,扳著手指頭算還能有多久才能進去讀書。

  說句大白話,這裡偏僻得連快遞包裹都收不到,可這裡的人都很淳樸,他們的要求很簡單,簡單到簡陋,可是卻很幸福。也許人就是這樣,得到得越多,反而想要越多,因而快樂越少。

  唯一的麻煩就是,這裡的婦女對我的人生大事非常關心,得知我還是單身後,天天都給我介紹對象,什麼村口小賣部的狗剩啊,村長家大兒子志強啊。看人家那些小夥子純潔害羞模樣就知道是雛,我一已婚婦女也沒想去跟村裡的大姑娘們爭資源,於是便告訴熱心的大嬸們說自己是寡婦,丈夫剛死,需要守喪三年。大嬸們一臉同情,就此不再做媒,我也樂得清靜。

  就這麼,我在這山區度過了前所未有的幾個月,充實平靜,堪稱完美--如果不是有些小異樣的話。

  所謂的小異樣,就是學生總是隔三差五地就遞給我一些平日喜歡吃的零食以及愛看的書,問他們是哪裡得來的,都說是自家城裡的遠房親戚送的,這小口徑,統一得很。這也就算了,更奇怪的是,這群孩子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悄聲議論著什麼,看見我一去,立馬就散開了,敢情我就是一狼外婆呢。

  因為擔任整個學校所有年級的語文老師,工作繁重,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就到了我生日。

  這天,接到了唯一的電話,先給我道了生日快樂,然後說禮物在她那,要就必須回去拿。我說,那行,你就給我留著吧。此舉氣得她哇哇大叫。後來又用了懷柔政策,將手機放靜夏嘴邊,聽著小孩依依呀呀的童音,我眼睛有點酸澀。

  回來吧,靜夏還都沒見過你這姨媽呢。唯一說。

  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我說。

  唯一終於放棄,道,大綺啊大綺,你真是倔得像頭牛。

  難怪一生孤苦。我哈哈哈地為她補上了下一句。

  呸呸呸,生日時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唯一迷信。

  段又宏還纏著你嗎?我問。

  嗯。唯一輕哼了一聲。

  唯一,我問你句話,老實回答我,這些日子,你真覺得他改了嗎?我問。

  唯一沉默許久才道,大綺,我捨不得他,但也不能原諒那時他對靜夏的放棄。

  心裡總是有根刺是嗎?我嘆口氣,勸道。唯一,現實中的婚姻與感情都是有缺陷的,沒有所謂的完美。有時候,你對別人的原諒卻能夠成全自己的碧海藍天。

  聽筒那邊久久沒有回話,只聞得小小靜夏的牙牙學語。

  我正想掛電話,唯一卻忽然埋怨了一句,你自己還對唐宋看不開呢,還勸我。

  我哪裡看不開了,不是放他自由了嗎?我說。

  唯一猶豫了會,終於道。大綺,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唐宋失蹤了,你離開後沒多久,他就失蹤了。

  哦。我只說了這麼一個字。

  你真不擔心?唯一不信。

  他這麼大人了,有什麼擔心的必要呢?我輕描淡寫。

  大綺,這話要是以前我是鐵定不會對你說的,但我不忍心你繼續漂泊了。我說,你就從了唐宋吧,就像你說的,原諒他,成全自己的碧海藍天。唯一輕聲道。大綺,你走了這麼久,我才醒悟,只有他才能給予你安定。

  管好你自己吧。我笑著掛了電話。

  放學之後,學生送來一個小生日蛋糕,上面放著一顆草莓,鮮艷欲滴。我掏出床底下的梅子酒,一口蛋糕一口酒喝了起來。酒度數挺高,加上我喝得多,到最後居然有些醉了。

  現在我一醉就會想起秦麗,想著想著,心裡就開始難受。實在是受不住了,便起身去外面走走,吹吹風散散酒氣。

  出門時天已經有些黑了,我搖搖晃晃地走在山坡上,感覺腳上像踩了棉花,而面前的景物也在左右搖晃。忽然之間,腳下一滑,整個人竟然向著斜坡衝下去。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大手將我拉住,死命拽上了平地。

  天旋地轉之間,我聞到了那個熟悉的味道,清新的美國梧桐和詭秘的白麝香。

  獨特的氣味,只有那個人身上才有的氣息。

  瞬間,時光倒轉,我又回到了那個花園邊,那個頎長身影英俊面龐的男人抱著我,要我嫁給他。

  我推開了他,蹲在地上,趁著酒意,哭得酣暢淋漓。

  我從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態,自來,我都是沉靜端莊的妻子,就連耍小性子也是提心吊膽,生怕惹他厭煩。但現在,我已經不是他的妻子,我是個女人,有著七情六慾的女人。

  我的七情六慾在相互衝撞著。

  唐宋,為什麼總是在我放手時,你才會握著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