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瀾鉎徒手抽出了鋼筋。
兩個小混混酒醒了，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輛車還停在那兒，車頭已經撞壞了，剛剛瘋狂撞過來的情景還記憶猶新，眼下他握著鋼筋面無表情走過來的樣子，更是讓人腿肚子直哆嗦。
年紀不大的小混混其實最囂張，做事衝動，火氣上來了，殺人也敢！但他們也欺軟怕硬，遇到真的硬茬子，把他們氣焰一打下去，那認慫也快，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兩個人心頭都生了怯意。
其中拿刀那個還想鼓起勇氣上前，沒想到刀還沒舉起來，身後的隊友已經跌跌撞撞跑了，他反應過來也撒腿就跑，活像屁股後頭有餓狼在追一樣。
事實上，步瀾鉎並沒有追，等人跑了之後，他轉頭看向陸泱泱，「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其實他也有點兒緊張。
畢竟他暈血。
萬一打架見血他不爭氣暈了過去，陸泱泱就危險了。
現在的情況是他樂意看到的，當然，剛剛徒手把鋼筋抽出來，也是為了起到震懾效果。
說起來，手掌心還有點兒疼。
***
路燈壞了，此處光影昏暗。
步瀾鉎的臉在暗光下顯得很冷硬，他眉頭微皺，淡淡道：「嚇傻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語氣太冷，步瀾鉎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柔和一些，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一下杵在那裡跟木頭樁子似的陸泱泱，結果大手在即將觸到陸泱泱手腕的那一瞬間，陸泱泱像是陡然驚醒過來，手下意識地挪開，並且她看著他，臉上依舊寫滿不安。
她連續眨了好幾下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樣。
明明光線昏暗，他卻能看清她臉上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縷神情，就連眸子裡的惶恐不安，他也能感受得到。
「別怕，沒事了。」步瀾鉎沒有繼續伸手，他甚至退後了半步，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我不碰你。」
他視線猶如蜻蜓點水一般掠過陸泱泱，最終停留在了她身後的樹上，想通過這樣減低她的緊張感。
只是眼角餘光依舊偷瞄著她，她穿的嫩黃色大衣，帽子旁邊兩個白色絨毛小球，鞋子粉色的，鞋子上還有兩個兔耳朵，現在的她，跟穿旗袍時的她簡直是兩個人，可不就跟一隻受驚了的小兔子一樣麼。
這只小兔子身上還有一股難以忽略的香氣，讓他每呼吸一口氣都覺得像是猛灌了一口烈酒，燒得喉嚨心口都疼，卻又莫名覺得舒爽暢快。
他眼神逐漸暗沉，呼吸有些急促，明明是大冷的天，卻覺得渾身都熱。
偏偏又不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看得出來，她怕他。
她對步步高陞有好感。
她怕步瀾鉎。
「我送你回宿捨。」
步瀾鉎道。
「謝謝，謝謝你。」陸泱泱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她回家路上遇到攔路搶劫的了，救她的人是步瀾鉎？
那個變態？
現在他說要送她回寢室？
陸泱泱從背包裡拿出手機，手都還微微顫抖，她捏著手機問：「是不是得報警？」
雖然她沒丟東西，那兩個人也跑了，但遇到這種事情，應該報警的吧，這是校園外啊，都有人持刀搶劫！
「你先回去。我來處理。」步瀾鉎道，「能走不？」
「能。」
陸泱泱腦子裡一片漿糊，她現在的位置在學校跟出租屋之間，去哪邊距離都差不多，她下意識覺得回學校要好一些，只因為他是步瀾鉎。
她不想暴露自己住的小區位置，而校園，則要安全得多。
陸泱泱捏著手機往前走，走了幾步，她回頭看了一眼路邊撞壞了的車，那車車頭騎在正在維修的人行道上，車門還開著。
不知為何，陸泱泱覺得那車有點兒眼熟。
「你的車……」
「不用管。」
步瀾鉎大步走在前面，跟陸泱泱拉開了一些距離，他覺得她身上的香氣太濃了，他必須得離遠一些才行。
「你快點兒。」見陸泱泱步子依舊不快，他皺了下眉頭，「難道你例假又來了？」
今天是十七號。
如果陸泱泱身體健康，時間比較準的話，她那位親戚差不多也就現在來。
陸泱泱臉唰的紅了。
她剛剛的確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兒，但自己都沒去深想，準確來說是沒顧得上想，如今被步瀾鉎一提醒，她才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地道：「可能是吧。」
沒有否認，因為，她知道步瀾鉎暈血。
明明是步瀾鉎出現才幫了她，可她心裡頭依舊提防著她，陸泱泱心情很複雜，她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便只顧著低頭走路了。
走了一截，猛地想起身上的氣味兒，陸泱泱在原地站住，閉上眼，深吸口氣，嘗試了幾次後，才勉強把氣味兒收了回去，就是她短短的幾個呼吸的停頓，大步走在前面的步瀾鉎也注意到了。
走在她前頭，是為了讓她安心。他走旁邊，她味道重，他聞著跟喝酒一樣，情難自控，且她還緊張。
若他走後面，她恐怕會更緊張。所以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頭還會放鬆一些。
步瀾鉎一直注意聽著陸泱泱的腳步聲，這會兒那腳步的節奏中斷，他立刻後頭，擰眉問她，「肚子很痛？」
「沒有。」陸泱泱立刻搖頭，她快速幾步走了上去，跟在了步瀾鉎的斜後頭，距離比之前近了許多。
兩人大約相距一尺遠。
「現在天氣冷了，儘量早點兒回學校。」步瀾鉎繼續走，他刻意放緩了腳步，結果眼角的餘光瞄到自己跟陸泱泱的距離又稍稍拉開了一點兒，他登時眉頭微皺，心想，明明個子也不矮，走路怎麼這麼慢。
跟他相比，她的確算得上腿短了。
他以前沒照顧過別人的速度，現在倒是自己在那暗搓搓地調整了一會兒，最終保持了跟陸泱泱一樣的速度，步子邁得慢也邁得小了一些。
一尺的距離剛好，他往側伸手，就能夠得到。
「晚上在外面，室友們會擔心。」步瀾鉎睜眼說瞎話，他知道陸泱泱住在校外，卻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聽到步瀾鉎的話，陸泱泱登時反應過來。
她之前說十幾分鍾就能到家，走之前就跟步步聊天了的，現在還沒消息的話，步步肯定很擔心她。
他一直告訴她要注意安全的。
想到這裡，陸泱泱掏出手機，打開了扣扣。
扣扣上步步沒發信息，她心裡還微微有些失落。
不過她依舊打字道：「剛剛路上出了點兒事。」
「我居然遇到了拿刀搶劫的。」
「還好沒出事，有人見義勇為。」
「現在安全了。」
「你有事情在忙嗎？」
「我到寢室了再聯繫你。」
陸泱泱手機聊天是鍛鍊出了手速的，啪啪啪一下發了一大堆，她還喜歡用短句，就是三五個字一行，發出去就一下子好幾條消息。
結果剛剛發出去，她就聽到步瀾鉎手機響了。
叮叮叮叮響了好幾次。
步瀾鉎沒掏手機，他手揣兜裡，心裡頭有點兒慌。
陸泱泱眼睛瞪圓了，她抬頭看向步瀾鉎，又發了一條信息。
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他手機又叮了一聲……
夜深人靜，那扣扣消息的提示音清脆悅耳，還非常有節奏感，很難讓人不產生聯想。
陸泱泱站住了。
她皺著眉頭再發了一條，發這條的時候，她的手都在抖。
「步步，你……」
這次，步瀾鉎的手機沒有動靜了，但他的手一直揣在兜裡，他的手機也在兜裡。
所以很有可能，是他剛剛關了聲音。
彷彿晴空劈下驚雷，震得她耳邊嗡嗡作響。
陸泱泱心有些亂，有話想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無法開口，更沒辦法接受。
陸泱泱邁步的速度突然加快。
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地衝到了學校北大門，隨後就發現，十一點了，大門已經關了。
要進寢室，得打車繞路，從正南門進去，那邊的門晚上不會關。
陸泱泱腦子有點兒轉不過彎兒，她站大門口站了一會兒，又愣愣地往正南門的方向走，沒走幾步，就聽步瀾鉎道：「翻鐵欄杆過去就行了。」
「走這邊。」
往前走了幾步，見陸泱泱沒跟上，他問：「怎麼，沒翻過學校圍牆？」
「沒翻過圍牆，算什麼大學生。」他勉強笑了一下，故作輕鬆地道：「我以前也是c大的，過來，學長帶你翻牆。」
或許是將兩個人聯繫到了一塊兒，陸泱泱心緒不寧。
她心思複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但也不似之前那麼抗拒，她跟著步瀾鉎走過去，站到了鐵柵欄邊上。
就見步瀾鉎已經蹲了下去。
衝她道：「踩上來。」
直接踩他背上？
「我還是打車去正南門進去吧。」陸泱泱心不在焉地道。
「早點兒回去。別繞遠了。」
他眸光一閃，沉聲道：「讓你報仇。」
陸泱泱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她走過去，雙手抓著拉桿，把步瀾鉎當梯子，小心地踩上了他的背。
隨後，步瀾鉎緩緩站起來。
他站得很穩，陸泱泱都沒覺得搖晃。
等到差不多了，她抬腿，就踩到了鐵欄杆高處的那段橫欄上，隨後邁腿過去，翻到了校內的那一邊。
只是站在那依舊很高，直接跳下去她有點兒慌。
就見步瀾鉎站起來後一個助跑微微加速，隨後輕鬆地翻了上來緊接著快速落地，他落地後轉身，朝陸泱泱張開雙手，道：「跳。」
陸泱泱：「……」
她最終還是往下一跳。
跳下去後被步瀾鉎一把抱住，穩穩落地。
之後就一路無話，直到到了寢室樓下，步瀾鉎才開了口。
「陸泱泱，我是步步高陞。」他說。
從未想過這麼早揭露身份，可是世事難料，既然已經暴露，那他也只能承認。
他有點兒緊張，想點支菸，卻發現自己出得急，什麼都沒帶。
沒有煙，更沒有打火機。
手指頭微微抽動兩下，步瀾鉎看著陸泱泱道：「我挺喜歡你的，你考慮看看？」
……
風起，宿捨樓外的樹枝搖得嘩嘩作響。
有幾片枯葉打著旋兒飛過，落在了陸泱泱的腳邊上。
她好像聽到一個聲音在問：「你還好嗎？」那聲音在她耳邊一遍一遍的響起，是樹葉沙沙的聲音，也是一種讓人心安的問候。
誰在說話？
她今天真的遇到太多事，整個人都魔怔了。
陸泱泱沒有回答步瀾鉎的問題。
她轉身跑進了宿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