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泱泱一路跑回了寢室。
現在是十一點二十分，宿捨樓還沒斷電。
寢室裡三個都還沒睡，於倩貼著面膜看美劇，陳圓圓依舊在吃零食，李雙雙正在往床上爬。
看到陸泱泱進門，大家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咦，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陸泱泱勉強笑了一下，「文學社一塊兒聚餐到現在，那邊路有點兒偏，我就想著回寢室睡。」
室友們都特別關心她，她現在不想說太多，讓大家擔心。
「那好啊，臥談會少你一個我夜不能寐啊！」陳圓圓哈哈大笑，站起來作勢要去擁抱陸泱泱，只是走進了後她頓住，「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陸泱泱緩了口氣，「喝了兩杯啤酒，結果剛好大姨媽來了。」
「我還沒墊衛生棉呢！」她驚醒過來，打開櫃子拿了一條乾淨內褲，再想找衛生巾的時候想起現在沒有，便道：「誰有夜用的，借我一片。」
於倩打開抽屜拿出一包扔過去，「加長的。」
「謝了。」
陸泱泱進了廁所，把身上的問題解決了之後，她又沖了個熱水澡。
冬天容易起霧。
不到幾分鍾，廁所裡就有了濃濃的霧氣，洗漱台的鏡子變得模糊不清，陸泱泱從鏡子裡頭，看到自己頭上的小花苞冒了出來，一幅病怏怏的模樣。
她心情複雜，思緒紛飛猶如野草瘋長，在心中絞成了一團亂麻。
步瀾鉎就是步步高陞，這個消息對她刺激太大，直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
她確定自己喜歡網上的那個步步高陞。
他很溫暖，也很貼心。
他送的禮物，讓她心花怒放，睡著都能笑出聲來，那本筆記本，她看書的時候就放在桌上，睡覺的時候就放在枕頭邊。
時不時會翻開，看看裡面那些樹葉標本，看扉頁上的那行字。
有時還會翻到背面，通過撫摸那力透紙背的字跡紋路，在心中一點兒一點兒勾勒起那個人。
因為有喜歡的人，她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充滿陽光的，哪怕現實是陰雨綿綿。
但陸泱泱也很確定，她很厭惡步瀾鉎。
之前在夜森林外面遇到，他的所作所為陸泱泱其實都沒那麼討厭，她覺得那時候起碼她自己也有問題，而她那時候還不會控制自己的香氣，也很難控制自己的*，才會生出那種不正常不計後果的天真念頭。
她的香氣對男人有致命吸引力，在生理期即將到來的時刻達到鼎盛，若不是因為遇到了步瀾鉎，若不是步瀾鉎又恰好暈血，現在的她……
她不敢往下想。
那時候，她對步瀾鉎的厭惡並不深，只是不願再遇到，不願回想罷了。
是之後步瀾鉎給她發的那些照片和威脅她的話，讓她產生了強烈的排斥感。
陸泱泱年紀不大。
十八歲而已。
十八年來，她也只遇到了一個讓她那麼噁心倒胃口的男人。
同樣，十八年來，她也只遇到了那麼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因為心動，甚至一點一點兒的降低了自己的要求，總覺得，只要他不比她矮，只要不醜得驚天動地，她其實都能接受。
那是少女心裡藏著的夢。
如詩如畫，被幻想鍍了金，染了色。
可現在，這兩個人成了一個人。
陸泱泱心亂如麻，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願去深想，廁所裡霧氣濛濛，她心裡也像是被雲霧籠罩，都看不清自己內心了。
她索性開始背單詞，想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兩個人。
或者說，不去想那一個人。
洗完澡，她洗了內衣才穿著棉服出了廁所，把內衣拿到小陽台那邊曬的時候，陸泱泱鬼使神差地朝樓下看了一眼。
宿捨樓門口的大樹下，他還站在那裡，背抵著大樹，看不清臉。
她洗澡洗衣服至少用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步瀾鉎一直在。
她看到他突然往外走出幾步，走出了樹下，隨後抬頭往上看。
陸泱泱登時往後退了幾步，她的心像是被人攥緊了，都快喘不過氣來。
現在的陸泱泱，像只縮頭烏龜一樣，根本不敢探出頭，再看一眼。
陸泱泱彎著腰將衣服掛好，隨後貓著身子返回了寢室，於倩已經躺在床上了，冷不丁說：「陸泱泱你是在做賊呢？」
陸泱泱這才站了起來，捂著肚子道：「剛肚子有點兒疼，都直不起腰了。」
「不能喝酒就別喝，大姨媽要來了還喝酒，別像上次那樣又進醫院。」
「嗯，我錯了。」
脫鞋上床，陸泱泱摸出了手機。
扣扣上並沒有步步高陞的信息。
步瀾鉎身份暴露過後，他就沒有再發信息過來。
他沒發消息，卻還站在樓下。
腦子裡像是放電影一樣，這些天跟步步高陞的聊天過程一點一點的在她眼前浮現，她忽地想起他曾講過的那個冷笑話。
曾經我給一個女孩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她覺得我是禽獸。
後來，他大概覺得我是衣冠禽獸。
翻了一下聊天記錄，說那話的時候，正是之前步瀾鉎來學校上公開課的時候，那天，他跟她在小樹林遇到了。
以前從未想過，網絡上認識的人會出現在生活中。
所以她從未將兩者聯繫起來過，如今真相揭開再去看從前，便覺得有跡可循了。
陸泱泱忽然想到什麼，她翻了一下自己手機裡的照片，找到了以前的一張照片。
校醫院門口，她看到了一輛很拉風的跑車，當時認不出車牌和車型，卻也知道那車很漂亮，肯定不便宜。
她當時心情不錯，趁著四周無人，還挨著車子抱著保溫桶順手拍了張自拍。
照片就躺在她手機裡。
再次看到這輛車，陸泱泱知道自己為何會今天那輛跑車產生熟悉感了。
步瀾鉎開的就是這輛車。
也就是說，當時停在校醫院門口的車，是步瀾鉎的。
那個她至今沒有找到主人的保溫桶……
也是他的吧。
保溫桶還放在她書桌上，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
她還記得，那粥的香甜味道，唇齒留香。
她那天似乎是發過一條微博，然後，他看到了，半夜去了醫院，還給她準備了早餐？
原來，是他啊。
「泱泱，泱泱……」
陸泱泱陷入自己的回憶裡，都沒聽到寢室裡的人在說什麼，他們連喊了好幾聲陸泱泱才反應過來，「怎麼了，我在。」
「你今天怎麼了，魂不守捨的？失戀了？」陳圓圓打趣道。
「前幾天不是跟網上一男的打得火熱，上課都時不時看扣扣。」陸泱泱時不時看著手機傻笑，大家都看在眼裡，還挺擔心她是不是網戀了，千萬別被人騙。
陳圓圓一針見血，戳得陸泱泱心口疼。
她這可不就是失戀了！
「難道說看到對方照片了，是個兩百斤的大胖子，醜得不忍直視？」
「網戀有風險，看照片需謹慎。」陳圓圓長嘆一聲，「想當年，我有個聊得來的網友，看了照片之後，我就生無可戀認真讀書了，最終考上了c大，勵志不？」
噗嗤……
大家都笑了。
陸泱泱也勉強笑了一聲，隨後搖頭，低聲道：「不是。」
於倩插嘴，問：「還真看到照片了？」
陸泱泱心想，她不僅看到照片了，還看到真人了。
「很矮？」
「不矮，有一米八五吧。」陸泱泱想了想，回答道。
「很醜？小瞇眼猥瑣男？」
「不醜，長得……」她有點兒說不上來，最後抿了抿唇道：「像那個，那個步瀾鉎……」
結果一個枕頭從隔壁床飛了過來，「那你失戀個屁！」
「我掐死你啊陸泱泱！」
「步瀾鉎哎！長成他那樣的男人，我我我……」陳圓圓憋著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我了半天才把下面那句話憋出來，「我立馬睡了他！」
於倩噗嗤笑出了聲。
一向對成人話題比較害羞的寢室老大都弱弱地說了一句，「我也覺得步學長很帥啊。陸泱泱你這是在炫耀！」
「對，赤亅裸裸的炫耀！」陳圓圓把床板拍得啪啪地響！
陸泱泱：「……」
接下來寢室裡的話題變成了如何睡到步瀾鉎那樣的男人，陸泱泱沒開口，因為她下意識覺得，如果她要睡，恐怕只需要勾勾手指頭就行了，這個話題並沒有討論的必要……
好吧，真不是在炫耀。
陸泱泱一直心不在焉，不過寢室三個嘰嘰喳喳的聲音倒讓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她最近本身就疲憊，白天經歷了那麼多事後精神更加倦怠，又加上大姨媽剛至，陸泱泱聽著聽著眼皮就上下打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星期天，陸泱泱跟室友一起去外面逛了一天，看了場電影。
晚上七點多，她回到出租屋。
進了門，反手關上房門的一瞬間，陸泱泱手腕一抖，手裡捏的鑰匙都掉到了地上。
她衝進房間，視線落在了床頭邊的小花盆上。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動，眼睛瞬間就無比酸澀。
冷風吹過心房，發出低低的嗚咽。
那盆她悉心照顧的依米花，枯萎了。
她以前每天晚上都會跟依米花說會兒話，用頭上的小花苞輕輕碰它，像是把生機和力量都傳遞給了依米花一樣。
這就是她的植物異能。
她能用這異能，把只有短暫花期的依米花照顧得很好。
她連元旦回家，都把依米花抱在身邊。
然而昨天，她忘了。
她忘了它，結果它死了。
依米花的花語是轉瞬即逝的愛。
一語成讖，命中注定。
也恰在此時，陸泱泱聽到了熟悉的扣扣提示音。
她給步步高陞設置了特別信息提示，消息的聲音跟別人不同。
一直沒關。
大約是忘了，亦或是不捨得。
不願深想。
有些心慌意亂地點開，她看到步步高陞打了很長一段話。
「泱泱。」
「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
「我承認，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有不可描述的*，讓我喪失了理智一樣。」
「你聞起來很香。」
「我是個生意人，在最開始的時候，對你有了錯誤的認識，所以判斷錯誤，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而之後，我更是用了錯誤的方法。我錯把你當成了志在必得的獵物，所以想用最直接省事的方法讓你就範。但相信我，那只是一個手段，我並不會真的把照片發出去。」
「即便你不答應，我也不會用那樣的方法去毀掉你的名聲。」
「後來我改變了策略，跟你一點一點的接觸，知道你並非我開始理解的那個樣子，你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姑娘。我更喜歡你了，一開始是因為*想要佔有，而現在，是單純的喜歡，想要寵你。」
「我想用步步高陞來挽回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等到合適的時候再暴露身份，那時候，或許你能因為瞭解了不一樣的我，從而願意嘗試給我一個機會。」
「只是沒想到會暴露得那麼猝不及防。讓你在這個時候，就知道了我們是同一個人。你現在肯定很失望對不對？」
「對不起陸泱泱。」
「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重新認識我的機會。」
「如果你依舊很反感我，我保證，以後不再打攪你了。」
「晚安，小姑娘。」
看到依米花枯萎的時候，陸泱泱眼睛裡就有了淚水。
不知為何，在看到這一段信息的時候，她的心像是被巨石壓住一樣，沉甸甸的都有些呼吸不暢了。
她再也忍不住，直接哭了出來，抱著那小花盆兒，陸泱泱惶惶不安，淚如雨下。
她頭頂上的花苞也冒出來，耷拉著腦袋，一幅沒精打采的模樣。
她很難過。
它也一樣。
……
隔壁，步瀾鉎在陽台角落抽菸。
他說得好聽，什麼不會打攪了，不過是以退為進，先讓她放心罷了。
只不過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步瀾鉎這會兒也有些想不出來，覺得心煩意亂。
明明昨天站在寢室樓下的時候，他就想過就這麼算了，畢竟他是什麼人，給人表白居然還被無視了。
她多大臉？
心裡頭冒火，人卻沒離開，跟個木樁子似的站在原地，越站，心頭越慌。
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遇到讓他心動，願意認真的人。
她的氣息讓他魂牽夢繞。
他腦子裡只想到了一個詞，一見鍾情。
一眼看見你。
餘生全是你。
媽的，栽進去了。
他在宿捨樓下站了兩個小時，都被冷風吹得渾身冰涼了才回家，好在身體底子好，沒感冒發燒。
步瀾鉎週末一天沒出門，讓王蔥也幫著想辦法。既然確定動了真心，他不會輕言放棄。
結果直到現在，才想了一個以退為進。
先讓她放心下來，表明他不會繼續騷擾她，然後呢？
「要不，讓他們先研究個方案出來？」
怎麼覺得比商戰還麻煩！
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