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辦喜事,真是惠及千萬家啊。
原來不僅程嬤嬤休息了,連靖安伯府的私塾也放了一天假。而這哥倆兒一個好靜,那場合也不是非去不可,於是就留在了侯府;一個好動,想著高氏去了長公主府就沒人再念他了,於是也留在了侯府。
就這樣,原本和如玥連點頭之交都沒有的兩個人,現在卻一個護著她,一個怒視著她。
「二弟,三堂妹頭上的傷怎麼來的?」蘇承宣溫文爾雅地發問,看不出喜怒,但蘇承宇清楚得很,他這位只比自己大了一會會的哥哥,只要嘴角不掛笑,那絕對是生氣了。
蘇承宇昂頭道:「我打的又怎樣!誰讓她礙著我打鳥了?」
「是你打的就好。」蘇承宣讓開身子,指著猶在發抖的如玥道,「道歉吧。」
「我不!只不過是二房的一個小庶女,憑什麼讓我道歉!」蘇承宇抵死不從。
蘇承宣緩緩道:「你原本是想打鳥?」
「是的!要不是她擋著……」
「卻打到了三堂妹?」蘇承宣打斷著急申訴的蘇承宇。
「是不小心打了她,但我的鳥……」
蘇承宣下結論:「是誤傷。」
蘇承宇連忙點頭:「對對!就是誤傷!」
「那就是你錯了,錯了就要道歉。」蘇承宣平靜地看著蘇承宇。
蘇承宇看看臉色漸沉的大哥,又瞅瞅演得可憐的如玥,只覺得一股子悶氣在胸腔裡四處亂竄。他堂堂侯府嫡子,居然被這小不點兒給陰了!不,他絕不道歉!蘇承宇恨恨地把頭偏到一邊!
蘇承宣歎了口氣,轉過身看著如玥,柔聲道:「三堂妹,你的丫鬟呢?」
「嗚嗚……她們,她們去清暉堂幫我取東西了。大堂哥,我額頭好疼,嗚嗚嗚,這些紅紅的是不是血啊?我會不會變丑啊?嗚嗚嗚……」如玥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完全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形象,看來她骨子裡還是有演戲的天分的,嗯,這個就叫天才。
如玥正自我陶醉的起勁,黃鸝端著雕紅漆海棠花茶盤出現了,她粗粗打量了一下在場的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再定睛一看,媽呀!她家姑娘的臉怎麼了?!
一套精美的菊瓣翡翠茶盅在地上開了花,黃鸝驚恐地沖上前,和如玥抱頭痛哭了起來。
她嗓門兒大,哭嚎起來頗為驚天動地:「我可憐的三姑娘呦!好端端的臉就這麼毀了!究竟是哪個天殺的幹的!這以後可怎麼辦啊!」
如玥其實很想說,自己被砸破的只是額頭,無傷大雅的,但小小地瞄見蘇承宇的臉越來越臭,她就爽到不行。但現在跟這位混世小魔王結怨顯然不太明智,教訓一下就行了,於是如玥抽抽搭搭地道:「無事的,黃鸝,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咱,咱們快回去吧。」
她又轉身顫抖著對蘇承宣行了個萬福:「宣哥哥,如玥,如玥先回去了。」
「玥兒妹妹,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從稱呼上就能看出蘇承宣對如玥有了好印象,如玥見好就收,順便給這哥倆賣個人情,她低聲啜泣道:「宣哥哥放心,如玥的嘴可緊了,祖母不會知道的。」
沒想到蘇承宣為人卻十分正氣,他斬釘截鐵地道:「犯錯就應受罰,玥兒妹妹不用替他遮掩。」
「大哥你!」蘇承宇怒瞪蘇承宣。
蘇承宣目光坦蕩。
如玥趁機勾起嘴角,留給蘇承宇一個「小樣兒跟我斗」的眼神,然後立刻恢復期期艾艾狀,由黃鸝扶著向清暉堂走去。
收到如玥挑釁的眼神之後,蘇承宇徹底炸了!
他好像在如玥身後大聲叫嚷著什麼「騙子」「陰險」之類的詞語,如玥表示:謝謝欣賞,她必將再接再厲!在勇斗熊孩子的大路上越走越遠!
半道還碰上了端著零嘴兒盒子的白鷺,白鷺就比黃鸝表現得沉穩多了。
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加緊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清暉堂。東廂房內,小如玥蒼白的臉色終於恢復了過來,她陷在褥子堆裡,張媽媽則用乾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將她臉頰的血跡擦乾淨。
「姑娘你怎麼就惹上那個混世魔王了啊!瞧著額頭上的口子,要是留下疤可怎麼辦?好端端地待在院子裡不好麼?非得出去賞花,賞花就好了麼!又打發黃鸝和白鷺回來,就留你一個人可不會出事嗎?流了這麼多血,這得吃多少東西才能補回來啊……」
張媽媽的話嘮模式開啟,如玥的思緒卻早就跑到了其他地方。
今天這件事還會有延伸,最明顯的是得罪了蘇承宇,以蘇承宣的性子應該會站到自己這邊。但當太夫人看到這傷口後會有什麼反應呢?單從每次問安時太夫人對蘇承宣的寵溺上來看,最可能的結果是不了了之,或者給如玥補上幾天身子。
而高氏的態度完全取決於太夫人的態度。
如果太夫人把此事壓了下來,蘇承宇也不會傻到自己去高氏面前說道。但如果太夫人罰了蘇承宇,那以高氏護短的性子,她應該會非常看不慣如玥。
丫的!一塊小石子這屁大點兒事,還極有可能打破自己平靜而忙碌的生活,這讓如玥很郁悶!
「姑娘?姑娘!」
「哎?怎麼了?」如玥回過神來,發現張媽媽正「怒氣沖沖」地瞪著自己。
張媽媽道:「老奴說,晚上太夫人回來,姑娘你打算怎麼講?」
對啊,如果她咬緊牙關說是自己撞的,就會將損失壓到最低!如玥眼睛一亮,脆生生地道:「不講,什麼都不講!」
張媽媽的眼神暗了下來,歎氣道:「可憐見兒的,這麼小的娃娃就會顧全大局了。若是姑娘托生到正頭夫人肚子裡,哪兒還用受這閒氣!哎,不過最好就是什麼都不講。」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如玥這邊廂打定了「咬碎銀牙和血吞」的主意,申末時分,太夫人剛剛回清暉堂坐定,溫潤如玉的侯府大公子就來「請罪」了。
太夫人聞言大驚,屁股還沒坐熱,就讓李媽媽快將如玥抱出來。
如玥額頭纏著一塊厚厚的紗布,隱隱還有血跡顯出。她本來已經打好了腹稿,但看到堂下跪著的蘇承宣,蘇承宣身邊站著的高氏,還有高氏身後立著的蘇如華和蘇如瑤,如玥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臥槽,怎麼把他給忘了!這貨可是口口聲聲要給自己一個交代的說!
如玥的貝齒咬著下唇,皺起柳葉一般的小眉頭,極力思索著該怎麼應變。
但她這副極度苦惱的樣子落到太夫人眼中,就演變成一名弱勢小庶女被欺負傻了的委屈模樣。
太夫人大怒,臉黑得仿若雷陣雨時的重重烏雲。她穩穩地坐到寶座上,讓李媽媽把如玥給自己抱過來,將小如玥擱在腿上,盡量用柔和的聲音問:「玥丫頭還疼嗎?」
如玥連忙搖頭:這時候可堅決不能在高氏面前說一點蘇承宇的壞話。
可惜太夫人的解讀是:這都被欺負成什麼樣兒了!怎麼能不疼?!
「玥丫頭別怕,祖母一定給你撐腰!」
等……
如玥緩緩地抬頭,看著太夫人,心頭滑過一絲感動。在她的所有對策裡,都沒有想過太夫人會偏向自己。她到侯府差不多一個月了,太夫人雖然對她挺好,但也沒有整日地噓寒問暖,這些事一向都是李媽媽來傳話的。
在如玥假想中,太夫人應該看重蘇承宇勝過自己。
但現在,太夫人卻說——要給她撐腰?
「是啊,玥兒你別怕。」高氏瞪了眼蘇承宣,上前一步,一副關心的樣子,「如果真的是宇哥兒做的,伯母一定重重地罰他!」
高氏很聰明,眼看著蘇承宣坦白,想來不管如玥說與不說,蘇承宇是逃不了罰了。但如果是她自己來罰,總能摻點兒水的。
太夫人不悅地看了眼高氏,轉身對李媽媽道:「去請生哥兒來看看,千萬不能留了疤痕。」
李媽媽得了吩咐退了下去。
「宣哥兒,地上涼,你起來吧。」太夫人的臉色恢復了平日裡的冷清,她瞟了眼高氏,道,「華兒和瑤兒今日也累了,各自回屋休息去吧。品梅,說是我的意思,叫郝媽媽把宇哥兒領來清暉堂。品蘭,去看老爺在不在。」
太夫人一向說一不二,即使蘇如華超想留在這兒看熱鬧,還是不情不願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高氏慌了,看來太夫人這是打算現在就處理這件事,居然還把侯爺叫了來,難道,難道要請家法?她一個趔趄,重重地坐到一旁的交背椅上。
蘇承宣起身站到一旁,一副坦然的模樣。
如玥則抿抿嘴唇,想了想,未免事情鬧大給將來的生活添堵,她還是決定求一把情:「祖母,是如玥不好。如玥在大花園裡不小心擋了二堂哥想要捉的喜鵲,二堂哥不是故意要傷如玥的。您,您就饒了二堂哥吧。」
太夫人愛憐地揉了揉她細軟的額發,沒有搭腔。
好吧,她盡力了。
她是真心不想再為那種混世魔王求情,坎坷就坎坷吧,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是為了平靜就憋屈,那還不如酣暢淋漓地波瀾壯闊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