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要事,如玥滿心以為白筱會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留下她好好地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但沒想到白筱大小姐揮一揮衣袖,招來了一個姿容普通卻雙眸靈秀的丫鬟。
該丫鬟身穿青緞比甲,梳著雙平髻,髻上插有兩朵粉白堆紗絹花。
「茯苓,這位便就是三小姐。」白筱對著丫鬟道。
丫鬟屈身行禮,恭敬地道了一句:「三小姐。」
如玥覺得「茯苓」這個名字相當熟悉,但死活想不出來究竟哪裡聽過。她虛扶了一把,笑道:「起來吧,筱兒,這是何故?」
「你身邊沒個懂醫道的貼身丫鬟實在不行,喏,我送你的。」白筱裝作無意,但那張甜美的娃娃臉上還是拂過一絲不自在。
如玥想起來了,這茯苓就是衛宏生曾經要送給自己的丫鬟!
臥槽!她好想扒開衛宏生的腦袋,好好研究一下這廝的腦回路究竟是咋長的!讓未婚妻送丫鬟給初戀,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啊!
白筱起身:「茯苓就跟著你吧,這丫鬟是我送的,不干他任何事。玥兒,嗯,我先回府了。」說罷,白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暖閣。
如玥還愣著,都沒來得及起身送她。
……
白府的馬車停在角門處,白筱直接命人把駿馬從車轅上解下,瀟灑地翻身上馬:「北雁,我驅馬先行一步!」
丫鬟北雁連忙從車廂內取出一個蒙著半透明紗巾的斗笠,扔給白筱:「小姐戴著。」
白筱戴上斗笠,抖動馬韁,英姿颯爽地驅馬前行,殷紅的斗篷隨風凜冽,簡直帥成了一道閃電!
時近年關,正是酷寒。
冷若冰刀的寒風刮在臉上,讓她沸騰的心緒漸漸冷靜了下來。
怨不得如玥,怨不得宏生,更怨不得自己。世事紛擾,命運就是這樣安排,她既然能如願以償地嫁給宏生,那能不能舉案齊眉就是自己的本事了!雖然此刻宏生心裡有一大半不是自己,但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總有一日,宏生的心只會滿滿當當的都是她白筱!
「駕!」
白筱揚起馬鞭,寒風刮起面紗,隱隱綽綽地露出一個自信昂揚的微笑……
……
「三小姐。」茯苓平靜地開口,「小姐可是要歇了?」
如玥這才從怔忪中回過神來,不由地懊惱:媽蛋這都什麼事兒啊!她寧願這輩子不認識衛宏生,都不願意丟了白筱這個朋友啊摔!
茯苓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淡:「三小姐不用擔心白小姐,她心中難免不悅,但用不了多久便會恢復如初。」
如玥聞言抬頭看向茯苓,細細地打量著這位姿色一般但雙眸如古井般深沉的女子。
一個仿佛洞察世事,身份低微但不低賤,很本分的女醫者。
「茯苓?」如玥拋下心中的煩躁,正視著茯苓。
茯苓微微頷首:「是。」
「能不能將你的身世給我說一說,畢竟膳食之事要交托與你,我也好心裡留個底。」如玥端起茶盅,挺著腰身,絕色的容顏蘊上如月華般的光澤。
茯苓上前一步,從琵琶袖中掏出一張泛黃的契書:「這是奴婢的賣身契,奴婢無父無母,少時被二少爺所救,隨在他身邊研習醫術。」
她頓了頓,接著很淡定的強調:「尚是完璧之身。」
如玥被茶水嗆了一下,差點就破壞了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來的威嚴(?)形象:「咳咳,如此甚好甚好。」她拿帕子摁了摁嘴角,將白鷺喚了進來,「茯苓不參與丫鬟的排等,今後只負責我膳食的檢識,就讓她暫時和你住一個屋吧。」
「是的,姑娘。」
「哦對了。」如玥放下茶盅,囑咐道,「別忘了去夫人那裡報備一下,就說是白筱送的……糕點丫鬟。白鷺你瞧著些,茯苓不是一般的丫鬟,自可以進我的內室,萬不可讓一些沒眼力的輕看了去。」
白鷺自然知道茯苓是白筱送的,不是普通丫鬟,而她又謹慎柔和、處事周全,當即便笑著將茯苓引了出去。
如玥想著,等念雲軒的小廚房好了,她就讓杜鵑全權掌管小廚房,一是杜鵑對吃食極大的天賦讓她很放心,二是入口的東西還是由信任的人籌備來得妥帖。說不准還可以讓杜鵑跟馳名蘇府的香姨娘學學廚藝,跟這位姨娘打好關系總是沒壞處的,畢竟枕邊風的威力有時候能掀起滔天巨浪。
至於白筱。
如玥歎了口氣,以後得更加用心經營了,她和衛宏生都是自己心中的好朋友,實在不甘心就這樣生了罅隙。
想著想著,便由黃鸝服侍著入了眠。
次日天還未亮,但如玥卻不能睡懶覺了。
今天是昌平郡主作為新媳婦敬茶,而她作為小姑子的自然也要在場,再說了,從今天開始晨昏定省是少不了了啊。
一通收拾下來,如玥瞧著穿衣鏡中映出來的人影,搖搖頭道:「穿素些,首飾也偏銀飾。」
她可不想初次與郡主見面就嘩眾取寵,誰知道郡主是個怎樣的嫂嫂?嬌蠻?眼高於頂?還是親切可人?但就那些傳聞來講,這位郡主嫂嫂大概和「親切可人」有仇。
最後如玥穿了件白綾對襟襖,淺藍色杭綢綜裙,梳了個低調的百合髻,又簡單地插了幾支素銀釵,不過她的首飾皆是太夫人挑的,就連素銀釵上也都綴了幾顆難得的和田玉,完全就是低調的奢華。
如玥翻了翻妝奩,最後放棄——看來得置辦些便宜貨了。(作者:好欠抽的想法啊!)
先墊吧了些兒糕點,如玥拿清茶漱漱口,這才從容不迫地走向凌韻院。到了院子,她是第二個來的,而蘇如雪早就侯在門前,一張雪白的小臉凍得通紅。
「二姐姐。」如玥走上前,將自己手裡的暖爐塞到蘇如雪懷中。
蘇如雪也有暖爐,但明顯老舊得不行,從她的院子一路走過來,早就不保暖了。她看著懷中精致小巧的暖爐,眼淚居然抑制不住,「刷拉」一聲落了下來。
如玥驚著了,連忙接過畫眉遞上的手帕,幫蘇如雪摁摁眼角,勸道:「二姐姐怎麼了?這大冷天的千萬別哭,當心凍著。」
大胤京都在北方,嚴冬酷寒,眼淚是完全有可能凍成冰條子的。
「三妹妹,這府裡也就你和姨娘是真心實意對我好了。待我嫁出去,你可要幫襯著些姨娘,她屋裡,屋裡也是寒得厲害。」
是為了雅姨娘的處境哭泣?如玥暗暗搖頭,蘇如雪和雅姨娘在鍾氏的魔爪下,估計年年都過得如此拮據,她沒必要現在才哭。
嫁出去……
難道蘇如雪的婚事有了著落?並且不如人意?
如玥剛想問,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蠻橫地插/入。這聲音的音質本身不錯,但奈何說話者心情十分不爽,這才讓聲音聽起來這麼討人嫌。
「二位姐姐還真是情深意切,妹妹我好生羨慕。」
能這樣說話的人,在蘇府也只有討厭鬼蘇如瑩了。
如玥掃了眼蘇如瑩,心中大為好奇,這位四小姐難道是「不作死會死星人」?怎麼上次還沒被她嚇破膽,蟑螂也沒她恢復得快啊!
事實上,蘇如瑩看到如玥著實抖了兩抖,但想到鍾氏寬慰她的話,滿腹的斗志又昂揚了起來,勇敢地對上如玥的雙眸。
結果她被無視了。
如玥才沒心思跟她扯,輕飄飄地瞄了眼蘇如瑩後,又轉過頭跟蘇如雪說話。她知道在蘇如瑩面前,蘇如雪是絕對不會說出什麼實情的,便隨意聊了些瑣事。
蘇如瑩在如玥跟前討不了好,就將一腔怒氣全撒在蘇如雪身上。
「哼!二姐姐,若是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可千萬別哭著跑回來啊!齊郡王是何許人也?就是太夫人也不能插手呢!」洋洋得意的樣子真是欠扁。
但齊郡王何許人也?
這個如玥倒是知道。
當初張媽媽是痛心疾首地八卦給她聽的。據說這位郡王乃已故的潭王之子,最是荒淫無度,手上人命多不勝數。但他又狡詐,玩死的女人或者男人都是有賣身契在手上的,弄死也沒官司,頂多是被人戳戳脊梁骨。但被議論又能如何?
宗室權貴嘛,哪個不是在議論中茁壯成長的?
聽蘇如瑩的意思,鍾氏是要把蘇如雪許給齊郡王了?
這簡直就是把一朵純潔的雪蓮花插到一坨臭不可聞的屎粑粑上啊!齊郡王曾有過兩任妻子,留下兩個嫡子,還有一大堆庶出子女,誰還願意把自家閨女嫁過去?如果性格軟綿的蘇如雪真的去做了填房,那就意味著——齊郡王您就張羅張羅再去尋思第四任妻子吧。
鍾氏這是為了賣齊郡王個好,不介意把蘇如雪往火坑裡推。
蘇如瑩還在幸災樂禍地昂著下巴。
蘇如雪已經梨花帶雨地默默垂淚。
如玥拍了拍蘇如雪的手,輕輕安撫:「二姐姐莫哭,今日郡主嫂嫂會來敬茶,若是惹了晦氣,就怕雅姨娘也討不了好。」
蘇如雪連忙用帕子摁摁眼角,感激地看了眼如玥。
就在三個人各懷心思之際,有丫鬟跑來報:「昌平郡主和大少爺來了。」
這就是等級,即使古代夫為妻綱,男子地位大多高於女子,但娶了宗室貴女的男子,那就相當於掉了個個兒。若是夫妻和順還好,但一旦惹毛了這些姑奶奶,家暴也不是不可以。
三個「如」按照齒序站到明堂的門前一側。
如玥拿眼角偷偷瞄這位郡主嫂嫂,只見她穿著一套喜慶的大紅刻絲金枝綠葉百花綜裙,頭戴五鳳朝陽掛珠釵,頸項薄金鑲紅瑪瑙墜子,皓腕上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叮咚作響,端的是珠圍玉繞、氣勢逼人。
郡主姿容上等,絕對算是個美嬌娘。
尤其她那舉止間流露出的皇室貴氣更是炫目,即使如玥在容貌上略勝一籌,但卻不能跟她比通身尊貴。
昌平郡主在蘇承澤身邊走著,一路走來,還不時地看一眼自家豐神俊朗的夫君,俏臉微紅,水眸帶媚,看來昨夜蘇承澤的服務很周到了。
她接近三個如時,一秒鍾變得高傲如孔雀。
下巴高昂,脖頸顯出優美的弧度,昌平郡主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三個如,但視線還是在略施粉黛的如玥身上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