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地位高,就連鍾氏也要坐在下首。
不過這茶還是要敬,區別是郡主淡定從容,鍾氏誠惶誠恐。在鍾氏的交際圈子裡,一般還不能近距離接觸這些宗室貴女,又礙於她母親是庶出的身份,鍾氏在這些嫡庶分明的貴女眼中,不過是半吊子罷了。
敬完茶,鍾氏又說了幾句吉祥話,郡主高傲地應了。
接著就是介紹三個如。
「這是二丫頭如雪,三丫頭如玥,還有四丫頭瑩兒。瑩兒,還不快見過郡主?」鍾氏按照齒序介紹,但嫡庶之間介紹得很是清楚。
她意在表明,這尊貴的郡主只蘇如瑩正兒八經的嫂嫂,其他兩個如就靠邊兒站。
很好,如玥暗自揚眉,郡主這種等級的嫂嫂,她也不想應付。她從不是能輕易忍讓的人,但面對郡主,她也只能在性命和性格之間選擇前者,然後憋一肚子悶氣。所以為了自身健康著想,郡主嫂嫂還是避著為妙。
但世事往往與願違。
蘇如瑩自來熟地、很親熱地、就差搖尾巴地見過郡主之後,只贏得微微頷首。而後郡主瞥了眼如玥,轉頭問蘇承澤:「三妹妹便就是養在太夫人膝下的庶女?」
這句話問得真有意思,前面的話都是修飾,只有庶女二字才是中心詞。
如玥緊閉著嘴,忽略了蘇如瑩痛快的表情,也無視了蘇如雪擔憂的神色,她如老僧入定一般,裝作沒聽到。反正昌平郡主問的人又不是她,何苦自討沒趣?
蘇承澤點頭道:「三妹妹聰慧靈巧,很討祖母喜愛。」
這種低沉的男音,聽著就讓人生出安謐的感覺,尤其蘇承澤每句話的尾音都會微微上揚,給人一種余音繞梁的音樂質感,連如玥聽了都忍不住贊歎,更何況聲控如昌平郡主了。她的臉頰立即飛上紅霞,赧然道:「夫君說的是。」
愛情的力量啊。
如玥不禁暗自腹誹,以後郡主和大哥這對完全就沒有吵架的困擾,只要蘇承澤用聲音小小地蠱惑一下,郡主絕壁會被秒殺。但雖然心內活動那是相當復雜,如玥表面上依舊垂首靜坐,仿似兩耳不聞打情罵俏聲。
不過蘇如瑩卻不淡定了,她的性子本就任性刁鑽,上次在如玥手上吃了那麼大的一個虧,恨不得立刻就把如玥打趴下,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大哥為這個小賤|人說好話?當即便沖著蘇承澤嚷嚷:「這話也太偏心了!大哥哥的意思是我不聰慧?不靈巧?不討祖母喜愛?蘇家女兒哪個不出眾,又不是就她一個!」
如玥暗暗點頭,這才是蘇如瑩該做的事嘛,討好賣乖真心和她的畫風不符。
蘇承澤還沒說什麼,昌平郡主冷哼了一聲:「我看夫君倒是說得不錯,三妹妹著實乖巧!」
蘇如瑩震驚地看向昌平郡主,實在想不通自己哪裡惹了這位尊貴的嫂嫂了。鍾氏連忙打圓場,說了幾句好話,便將晨省給散了。
眾人依次離開,高傲的郡主卻是小鳥依人般地挽著蘇承澤的胳膊,顯得蘇承澤更加高大。
他們離開後,三個如一同走出凌韻院的明堂。
出了院子,蘇如雪還是唯唯諾諾的神情,眉間的愁緒有增無減。如玥則嗤笑一聲,瞟了眼還在雲山霧罩的蘇如瑩。
蘇如瑩一點就著,當即跨步攔在如玥面前,怒道:「你笑什麼?!」
「笑你咯~」如玥索性也停下腳步,輕描淡寫道。
蘇如雪一顫,下意識地握住如玥的手。
「你這小賤|人!本小姐也是你敢笑的?庶出的命如草芥,就應該跪下讓本小姐踩著!」蘇如瑩比往常更加囂張跋扈,看來鍾氏為了讓她從驚駭的陰影中走出確實下了一劑猛藥。
蘇如雪雙唇雪白,卻不敢反駁。
如玥卻從來都不鳥蘇如瑩這種無腦之流,愈加嘲諷的淺笑從眼角溢出,仿佛連跟她多說一句話都是恥辱。這種諷刺像一柄利劍直刺入蘇如瑩的胸口,再襯著如玥極盛極美的容顏,更是讓蘇如瑩怒火中燒。
猝不及防。
蘇如瑩居然大失儀態地揮出一巴掌!
三個小姐談話,貼身的丫鬟都避遠了十幾步,而蘇如瑩又是臨時起意,連畫眉這種身手都來不及救助。如玥心中飛奔過一個念頭:臥槽,本姑娘今兒不會真的要被她打了吧?
清脆的耳光聲。
如玥下意識地閉上眼,卻意外地沒有感到絲毫疼痛。
再睜眼,蘇如雪本就略顯蒼白的臉頰上赫然多了一個紅通通的手掌印!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挺胸,就擋在了如玥身前。
蘇如瑩氣瘋了,蘇如雪驚呆了,如玥卻感動了。
見蘇如瑩還想再來一巴掌,如玥一手攥住了她的腕子,冷笑道:「蠢貨!你想讓蘇府女兒的名聲都臭不可聞嗎!」說完,一把扔開蘇如瑩的手腕。
閨中女子,互為姐妹,居然一語不合就大打出手,簡直是笑話!
蘇如瑩猶如被澆下一桶涼水,緊緊地攥住雙拳,倒也沒再輕舉妄動。
如玥看了眼蘇如雪臉頰上的掌印,還是不解氣,像是在看一條狗一樣斜睨著蘇如瑩:「你可知郡主為何駁你的話?」
蘇如瑩嘴硬:「郡主嫂嫂才沒有駁我的話,小賤|人你不要挑撥離間!」
如玥露出一抹笑,傾身到蘇如瑩耳邊,聲音婉轉動聽卻充滿嘲諷:「呵,自欺欺人這檔子事,四妹妹做的還是真順溜呢!不過沒關系,你能明白我倒是反而會驚訝。」
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對感情交好的姐妹在聊私房話。
但如玥下一句就帶著凌冽的寒氣:「我警告你蘇如瑩,再讓我聽到‘小賤|人’三個字,你就別想再有好日子過!碧萍就是你的下場!」
碧萍倒是沒死,不過四肢癱瘓,已經被鍾氏扔到京郊的莊子裡自生自滅了。
蘇如瑩心中「咯登」一下,那種對如玥的懼怕之情瞬間攫住心髒。她強自穩定住心神,自以為惡狠狠地瞪了眼如玥,帶著丫鬟倉皇而逃,不過那一瞪比小兔子強不了多少就是了。(胖兔強烈抗議拿自己打比方)
「四妹妹不該在郡主面前直言大哥哥不是的。」蘇如雪歎了口氣,嘴角滲出了一點血絲。
如玥笑了笑:「你比她明白。二姐姐,去念雲軒吧,我那裡有些上好的藥膏子,也免得讓雅姨娘看到擔心。」
蘇如雪點點頭。
有其主必有其僕,蘇如雪唯諾柔弱,她的丫鬟自然也膽小怕事。畫眉拽著琴弦(蘇如雪的貼身丫鬟),原本想聯絡一下感情。
結果琴弦結巴了一路都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畫眉第一次覺得身邊有黃鸝這個話嘮真是太好了。
回了念雲軒,畫眉不用進暖閣服侍,一般端茶斟水這種細活兒是白鷺做的。白鷺沏了茶端過去,又讓杜鵑捧了點小零嘴。
進暖閣後,她居然看到二小姐哭得雙眼通紅,而自家姑娘正無語地拍著她的背。
白鷺把茶盤放下,將青瓷冰紋蓋碗分放在二位小姐面前,而後靜靜地垂手侍立在自家姑娘身後。杜鵑眨巴著兩只黑漆漆的眼睛,打開百果盒,小心地覷著二小姐。
「杜鵑。」如玥突然喚道。
把杜鵑嚇了一大跳:「啊!哎?姑娘有事?」
如玥道:「去把茯苓喚進來。」
杜鵑傻呵呵地一笑,福了福,徑直出了暖閣。
「三妹妹,我,我恐怕是命不久矣了。雅姨娘近年來身子愈發不好,我求你,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多多看顧她一些吧。」蘇如雪輕輕地啜泣,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男人看了或許我見猶憐,但如玥看了只想一巴掌抽醒她!(絕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近白筱者則暴力=。=)
「你自己的姨娘,托付給別人,算什麼事!」如玥冷冷道。
蘇如雪一驚,抬頭看著突然變了臉色的如玥,沒有反駁,而是更加戰戰兢兢地抹淚。
如玥:=口=!算了,激將法這種高端招數看來只能讓蘇如雪完全龜縮進去,她還是徐徐圖之吧。
「二姐姐,難道你就甘心被一個老男人折磨死?」如玥舒緩了聲線,循循善誘道。
蘇如雪抹著淚,哀哀淒淒地答:「母親說下個月就要換庚帖,我,我……」
如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深吸了一口氣,攥了攥手,以防自己真的一巴掌呼上去。
她倒不是有多善心大發,非得聖母到把蘇如雪的爛攤子都攬到自己身上。
而是蘇如雪除了懦弱之外,這七八年裡對她著實不錯,方才居然難得冒出勇氣給她擋了一耳光。蘇如玥有仇必報,有恩也必還,更何況幫了蘇如雪就是給鍾氏打臉,這種快意的事情如玥怎麼可能不做?
「二姐姐,如果我有法子能讓你不嫁給齊郡王,你敢不敢?」如玥端了杯茶,用茶蓋緩緩地撇著茶葉,蓋杯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
蘇如雪一愣,絞著手帕,好久都沒有說究竟敢不敢。
只是那雙漂亮的眸中光彩明滅閃爍,仿佛是在進行激烈地抉擇。
如玥真的要給她跪了,連法子都沒聽就這般猶豫,難道她的勇氣方才已經耗盡,正在技能冷卻中?胡思亂想地品茶間,茯苓已經繞過屏風,走進暖閣。
她平靜且淡定地給兩位小姐福了福,肅穆地立在一旁。
但如果蘇如雪沒勇氣做這件事,就是茯苓來了也沒用。
如玥放下茶盅,抬眼看了眼還在激烈抉擇的蘇如雪,歎了口氣:「當年我姨娘也是這樣一年一年被熬干的,即使是在教坊司落下的病根,經過這麼多年的調養,怎麼會反而越養越壞了呢?」
蘇如雪其實很聰明,幾乎是一點就透。
當年雲姨娘備受恩寵,身子卻還是年年衰弱,結果香消玉殞。而雅姨娘只跟蘇智淵存著點滴情分,那她今後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雅姨娘唯一可以稱之為靠山的人就是蘇如雪,如果連她被齊郡王玩死了,就不說雅姨娘會一點倚仗也無,就是郁結在心也會生生把她拖死!
蘇如雪抬起頭:「我,我敢!」
如玥:= =!忽略前面那個顫音,這次勸說總的來說還是滿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