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從榮王府回來,鍾氏就躲進自己的院子,讓女兒和兒媳婦們都各自回去,她自己個兒獨自安撫一下受驚的小心靈。

如玥心事重重地回了念雲軒,她現在一個頭兩個大,既想知道雲家究竟當初發生了什麼事,又得擔心紅纓被鍾黎顯派的人怎麼了。

她出去的時候就帶了紅纓一個丫鬟,回院子的時候自然孑然一身。

守門的丫鬟看到如玥,吃了一驚,連忙奔過來:「姑娘您回來啦,紅纓姐姐呢?」

如玥搖搖頭,示意自己真的很累了,不願意多說話。守門丫鬟也不敢多問,推開門,扶如玥走進院子。一踏入,小逗比撒著歡兒地就撲到她懷裡,伸出舌頭喘氣,一副「好久不見、甚是想念」的臉。

她懷中抱著小逗比,輕輕撫摸它的腦袋,慢慢地走向暖閣。

由於姑娘的心情著實不太美麗,念雲軒的丫鬟們都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黃鸝把邊干活邊偷偷圍觀的小丫鬟們都趕到抱廈,然後和白鷺二人隨著如玥走進暖閣。

「姑娘這是怎麼了?」黃鸝把小逗比接過來,把它放出去玩。

白鷺則靜靜地斟了杯茶遞給如玥,隨侍在如玥身側,也不多說話。

如玥抿了抿唇,秀美猶如柳葉的眉毛漸漸皺起,她想了好久,只是搖搖頭道:「紅纓可能有些事,暫時不會回府,你們也不要聲張。這幾日京城恐怕有大的變動,讓念雲軒的丫鬟婆子無事不要外出。」

黃鸝點頭,退下去吩咐事情了。

白鷺服侍如玥躺在貴妃榻上,給她輕輕地蓋上一塊絨毯:「姑娘先歇會兒,院子裡的事有我們幾個呢,不必介懷。」

暖閣裡再也沒有了聲響,如玥著實累極了,不到一會兒便沉沉地入了夢。

夢裡,顧景逸身穿銀色鎧甲,猶如戰神一般降臨,在榮王府後花園裡將她緊緊守護,不管是咄咄逼人的榮王妃,還是凶神惡煞的凶惡嬤嬤,都不能近她分毫。

那個情形下,好像不管周遭有多麼的危險,只要身處他的身後,都是無比安全。

顧景逸一去都已經好幾個月了,只有夢裡還偶爾能見到。

如玥翻了個身,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緊閉的眼角滑落:她只是一個小女人,她不是超人,她會害怕,會無助,也會想有個人一直保護她。但這裡是古代,她男人正在為將來的幸福生活拿命在搏,她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脆弱的情緒逐漸蔓延,幾日裡來,如玥就一直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暖閣也不出,額,美食不過是照吃不誤的。而蘇承灃顯然是很忙,忙得這次連慰問的功夫都沒有。太夫人倒是派人來問過幾次,但如玥除了有些理所應當的憔悴外沒有任何異常。

京城裡風起雲湧,無數權爵高官落馬,整座城都要想籠罩在極其壓抑的氣氛中。

榮王一系當然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因為宣德帝終於下了狠手,在晚年也讓世人明白什麼是千古一帝!雖然他近年來手段和軟,待人慈善,但骨子裡還是大胤至高點的帝王,沒有人能挑戰他的權威!

隨著榮王一系的敗落,昌寧侯府也被奪了爵,和榮王有直接姻親關系的家族都慘遭大難。

不過蘇府還好,畢竟蘇府和榮王府的關系拐著彎兒,再說蘇智淵作為吏部尚書,向來不參與黨爭,只是一心一意地忠於宣德帝。而蘇承灃甚是得宣德帝的愛重,蘇承灃也在翰林院干得風生水起,輕易撼動不得。

總之這次京城風雲之變對如玥最大的影響大概就是——

鍾氏的後台徹底over了!她從那天回來到現在一直稱病在床,請安也沒有,凌韻院也不讓人進,就是蘇智淵也多多留宿書房,連後院妾室房裡都不怎麼去了。這原因嘛自然是皇帝不開心,尚書大人哪能放肆地縱情聲色?

蘇府風向陡然一轉,連八竿子打不著邊兒的下人都來巴結念雲軒的丫鬟,可見太子地位穩固,顧景逸軍權在握,而如玥本人在名義上還救過宣德帝,絕對是香餑餑無疑!

又過了幾日,就在如玥按耐不住都想沖進慶陽公主府追問紅纓的下落時,紅纓女俠帶著好消息回來了。

確切的說應該是好消息帶著紅纓上門了,因為這個好消息是被寫在一張明黃的絹布上,由一位細聲細氣的太監宣讀,身後跟著一溜兒小太監端著托盤,還有兩名羽林衛,紅纓則站在羽林衛身後,吊著胳膊,顯然有傷在身。

蘇府接旨是在府中正堂,由於聖旨實在事關重大,鍾氏也不得不出來,三個嫂子和兩個如都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前面都是一大段聽不太懂的廢話,如玥關心地瞅著紅纓,見她雖然胳膊不太好,但能動能看,顯然生命體征一切正常,這才放寬了心。

這下太監也宣讀到重點了:「蘇如玥德才兼備,臨危不亂,特封為‘嘉寧縣主’,賜婚定國將軍顧景逸,欽此。」

這重點也忒震驚了吧!

如玥當時就愣在當場,完全反應不過來。

縣主是神馬?那可是宗室啊有木有!平民百姓被封縣主絕對是無上的榮耀,這就代表那些沒品階沒封號的人在她面前還得行禮,她再也不用太操心別人在身份上壓自己一頭!

宣德帝還賜婚!賜婚又代表著神馬?是她和顧景逸的婚事可算是徹底板上釘釘,誰也別想在這門婚事上動手腳。說得難聽一點兒,若是將來顧景逸做了他想,如玥也能用聖旨賜婚的名頭壓制一二。當然她相信顧大將軍言行如一,絕不會有其他花花腸子啦。

等一等,她不是在做夢吧?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怎麼會砸到自己頭上?不科學,極度不科學!

如玥只是呆愣愣地跪在原地,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副迷惘的神情看起來實在配不上那張傾城絕色的臉。而時常能見到聖旨的昌平郡主相比之下還算淡定,只是那雙眼眸也藏不住驚訝,另外兩個嫂子的吃驚都在臉上表現出來了。

鍾氏和蘇如瑩表情如出一轍,滿滿當當的都是嫉恨,不過鍾氏的嫉恨裡多了一絲掙扎。

太監見大家伙兒都呆愣著,裝模作樣地咳了聲,尖細地諂媚道:「奴才恭喜嘉寧縣主了,聖上說了,後面那些珍品可是賜給您的。聖上賞罰分明,縣主當日機智過人救了萬歲爺的命,這縣主之位啊是理所應當的。」

連這種人精太監都上趕著巴結如玥,看來她這次是真心人品大爆發,用前世學來的「心肺復蘇」賺了一個大大的縣主來當!可見人還是要有一兩個獨特技能點的!

如玥也不愣著了,一秒鍾變得既端莊又大氣,從容不迫地接了旨,又讓黃鸝拿了銀子孝敬宣旨太監,客客氣氣地把宣旨太監送走。

那兩位羽林衛拱手對如玥道:「縣主,公主命令我等將紅纓姑娘送回,告辭。」

如玥自然十分感謝,要給羽林衛賞賜,但羽林衛軍紀森嚴,辭決不受,她只好讓黃鸝把兩位小哥親自送出府。紅纓重傷之下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白鷺連忙走上前將紅纓扶住,攙著先回了念雲軒。

由於鍾氏在場,三個嫂子也不能表現得太沒見過世面,真情或者假意地恭喜了一兩句,見鍾氏實在臉色陰沉不虞,唯恐殃及池魚,都先後告退了。

鍾氏也讓蘇如瑩撤了,特意讓如玥留在凌韻院講會兒話。

「母親有何吩咐?」如玥雖然還在恍惚著,但也明白到了現在這個境地,鍾氏就是再恨不得活吃了自己,也做不出什麼怪了。因為奇遇也好,人品也罷,她和鍾氏這一仗終於算是打贏了。

由於昌寧侯府一夕間垮了,鍾氏整個人瘦弱了很多,綁著抹額,眉目間全是憔悴。

古代女人,尤其是權貴之女,更多倚仗的是娘家的撐腰,如果娘家強勢得力,即使不得夫君寵愛,也能保證一生起碼無虞。但鍾氏最引以為傲的娘家卻失勢了,這對鍾氏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不甘、憤懣和嫉恨慢慢隱了下去,歎了口氣道:「玥兒坐吧。」

越是到了自己占有壓倒性優勢的時候,如玥反而越是謹慎,連她也覺得自己這尿性著實奇怪,分明以前對鍾氏恨得牙癢癢,但看她突然垮下去的模樣,又不想太過於仗勢欺人。

如玥安靜地坐到鍾氏對面的玫瑰椅上,捧著茶仔細地品。

鍾氏做了很久很久的思想斗爭,和軟下語氣:「現在該叫你縣主大人了。」

如玥點點頭,盡量讓自己的態度不要囂張,但常年來養成在鍾氏跟前叫板的習慣實在一時間難以更改。她音調還是略生硬:「母親有話便講,如玥聽著。」

「以前,以前是我錯了。」鍾氏深吸了一口氣,磕磕絆絆地道,「我不該和雲姨娘……」

「母親。」如玥打斷她,抬起頭,冷靜地道,「姨娘分了父親對母親的愛意和尊重,母親對姨娘有嫉恨無可厚非,這點母親沒有做錯。」

鍾氏眉頭一皺,實在分不清如玥這話是真是假。

如玥輕輕一哂:「我也不是能藏話的性子,既然母親今兒想說,那不如咱就往開了說。就是從前我都沒有在母親面前裝模作樣,更何況現在呢?母親以為何如?」

鍾氏一咬牙,挺直了腰身:「你小時候的啞毒是我派人下的,衛宏林的事也是我在暗中做了手腳,當年馬車出狀況和鍾黎顯出現都是我屬意的,呵,不過即使我不說你也都知道了。」

「自然都知道。」如玥微微一笑,「那母親又可知二姐姐和齊郡王的婚事是我幫她避過的?」

「什麼?是你?!」

如玥點頭:「沒錯是我。」

鍾氏緊緊地攥著拳,狠狠地盯著如玥,想到齊郡王荒唐無度的傳聞,頓時心痛如絞。

「若是母親不去招惹齊郡王,哪裡還有我插手的份?」如玥頓了頓,「我向來不願意說什麼大道理,但現今卻不得不說上一說。母親,我從不認為你嫉恨我姨娘是錯的,換成哪個正室都會如此。但你用那種手段對付我,恕我實在難以不反擊,我得活下去。」

鍾氏喘著粗氣,緩緩道:「如雪的婚事上,我並沒有對你用手段,你為何要幫她?!還害得我瑩兒……」

「因為二姐姐對我好,四妹妹對我不好,就這麼簡單。」如玥淡淡地道,「我是一個正常人,自然會維護真心待我的人,相信母親也是。」

鍾氏啞然。

如玥笑了笑:「同樣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大姐姐待我如同親妹,我也當她是親姐姐,即使將來她有了困境,我也一定全力以赴。但如果四妹妹在郡王府有了困難,我卻不一定會盡力。當然,若是我將來遭了難,也不會求助於四妹妹的。」

鍾氏看著如玥的眼睛,問道:「你會不會對瑩兒報復?」

如玥奇怪地反問:「我為何要報復四妹妹?四妹妹哪一次不是在我手裡吃癟?哪一次我不是立刻還了回去?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

鍾氏認真地盯著如玥看,沒發現她說謊的痕跡,慢慢松了口氣:「那就好,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要尋仇全對著我一人來就是。瑩兒只是小孩子心性,她,她也沒能力再為難你了。而晴兒……」

「是不是順昌伯府有事?」如玥急問道。

鍾氏直直地看著如玥,看了好久後,突然慘淡地一笑:「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二人居然能為同一件事著急,呵,呵呵,蘇如玥,我真恨你啊!我是真的好恨你!」

如玥默默地歎了口氣,這是心結,誰也沒辦法。

誠如她之前所說,她和鍾氏的關系早就破碎了,根本就不存在修復的可能性。

縱然她曾經在危難關頭也著實恨過鍾氏,但隨著生活逐漸順風順水,這些恨意也漸漸被沖淡了。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她能和鍾氏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有各自的生活。為了一些陳年舊事,陷害來陷害去的煩不煩啊,她倆又沒什麼實際的利益沖突,真心沒必要這麼搏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