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這個世界真是太無情無恥無理取鬧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靖安候突然病重人事不省,顧惜曼一收到消息就先去了侯府,如玥等顧景逸回來,立刻陪著他也趕往侯府。

等匆匆忙忙地見到了靖安候,如玥還以為見了另一個人似的。

仿佛是瞬間之事,靖安候面頰干癟得都不像活人,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仿佛快要熄滅的燭光,只殘留一星半點兒生氣。

顧景逸一到,太醫們魚貫而入。

以衛宏生為首,整個太醫院一大半兒有名太醫都一起會診。畢竟也太奇怪了,就一個月的功夫,原本身子已經有所好轉的靖安候突然病歪歪成這樣,感覺跟中了毒一樣。

衛宏生得出的結論是:像是兩種藥效沖突,掏空了身子。

顧景逸黑著一張臉,問道:「什麼藥?」

「其中一味診不出來,不過要是單用這一味藥,對侯爺的身子是大有裨益的。就是另外加用了神龍丹,侯爺這才……」

神龍丹類似於現代的偉哥,裡頭有人參、鹿茸、麝香、老虎鞭、海豹鞭、鹿鞭、蛤蚧、淫羊藿、巴戟等一聽就讓人上火流鼻血的寶貴中藥。大補則虛啊,更何況靖安候身子早就不行了,還如此熱衷床笫之事,確實有點……

顧景逸臉色更黑了:「能治好嗎?」

衛宏生環顧了一圈兒,有焦心的靖安候夫人,擔憂的郡王妃,還有沉默不語的另外兩個兒子和兒媳婦。說話容易,但在這種高壓氣氛下說這話卻太艱難了。他用大夫慣有的平靜語調,盡量冷靜地道:「將軍,縣主,侯夫人和郡王妃,准備後事吧。」

「還有幾日?」

「三日。」

「來人,送太醫。」顧景逸面無表情,平靜的臉色下仿佛藏著狂風驟雨。

太醫們一一拜別,整個寢室只剩下顧家人。

靖安候夫人剛才還能撐得住,當太醫們一走,登時撲到靖安候身上慟哭了起來:「一定是那個小賤人,小娼婦!我就說那賤人靠不住,神龍丹是隨便能吃的嗎?暉哥兒!暉哥兒!你爹走了啊!爵位……」

「娘!」顧景暉厲聲喝斷了靖安候夫人的哭號,「事到如今,您還想著爵位嗎?!」

如玥對顧景暉刮目相看,她還以為顧景暉是一直念著爵位的人。顧惜曼抽噎著將靖安候夫人扶起:「娘,要爵位沒用的,爹,爹都快沒了……」

「你們一個個都以為是我想要爵位?!這個野種,什麼都不算,憑什麼賴著爵位不放?!說不定是他指使那賤人給老爺吃的神龍丹!我的暉哥兒才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子!」靖安候夫人簡直就像潑婦罵街,什麼話都能往出噴。

如玥聽得眉頭直皺,顧景逸還是面無表情。

礙於禮法,誰都不能強行把靖安候夫人怎麼樣,就任由她噴糞。最後還是顧景暉實在聽不下去了,把靖安候夫人給拽了下去。他是靖安侯夫人唯一的親兒子,只要靖安候夫人不說,也落不下什麼詬病。

顧景逸走到靖安候跟前看了眼,道:「去明堂。」

留下幾個丫鬟照顧命不久矣的靖安候,他們走到明堂,也不講究什麼禮數,大家隨意落座,每個人臉上都不好看。顧景逸是這些人裡頭最位高權重的,既然靖安候夫人和顧景暉都不在場,自然是他這個長兄發話。

他的聲音裡有淡淡的哀痛,但仍舊猶如利劍一般讓人心中一凜:「神龍丹是怎麼回事?」

顧惜曼看向顧惜淑,秀麗的一張臉布滿哀傷:「我是出嫁女,也不知道侯府這些日子出了什麼事,淑妹妹,你可知曉?」

顧惜淑瑟縮在角落,聽到顧惜曼這樣問,才敢抬頭看一眼顧景逸,悲傷之余還有驚懼,顯然是跟這位掛名大哥實在不熟:「揚,揚州瘦馬,爹新納的小妾,只,只能是她。」

「原來是她。」顧惜曼恍然大悟,「前些日子還聽母親在我跟前抱怨,我想著不過是個小妾,也沒太在意。」

顧景明插話道:「大哥,這瘦馬是揚州鹽商送的,頗為得父親的眼,沒想到一個瘦馬竟然有這種手段,害了父親!」他是靖安侯府經商這一途的繼承人,對官商之道研究很深,從來都是唯顧景逸的命是從。

如玥靜靜地聽著,這場合應該是人家子女商量的,她作為沒太多感情的兒媳婦,真心不適合跟著聊。不過顧興商這劫難的原因她大概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無非就是生意伙伴送了個很不錯的小妾,瘦馬這種經過培訓的專業小妾技能點爆棚,利用神龍丹想趁著顧興商還有精力誕下一兩個子女來,以穩固地位。

不過聽衛宏生說,是另一味有效藥和神龍丹的藥效疊加在一起才搞垮顧興商的,八成這有效的補藥也是這位瘦馬干的。

適得其反啊。

真是夠唏噓的。

「把她給我帶上來!」顧景逸一聲令下,兩個老媽子就徑直前往後院提人。

如玥站了起來,緩慢踱步到顧景逸身後,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無聲地給予他安慰和關懷。這時候她什麼也做不了,顧景逸也會做得盡善盡美,她作為妻子能做的,無非就是永遠支持他。

顧景明眉頭皺成疙瘩,雙拳緊握,顯得憤怒無比:「大哥!父親的後事怎麼辦?」

聞言,顧惜曼和顧惜淑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顧惜曼深得顧興商的愛護,畢竟是唯一的嫡女,也是長女,顧興商給了她最細膩溫和的父愛。而以顧興商面面俱到的性子,自然也不會怠慢了唯一的庶女。

最初的氣憤茫然過後,她們這才意識到,曾經如山的父親只剩三日可活。

「等伯父。」

顧興文是顧家的大家長,也是顧家發跡最初的原動力,更是顧景逸真正的父親,他雖然難過痛恨,但這時候,他只能穩住。

話音剛落,剛才出去的一個老媽子神色慌張地沖進來:「死了,姨娘上吊死了!」

上吊?自殺?!

明堂內所有人霍地站起,表情如出一轍的震驚。

稍愣了片刻,顧景逸斬釘截鐵道:「三弟,跟我去看。」

「我也想去。」如玥脫口而出,「我擔心你。」除了擔心顧景逸之外,能親眼看到死人的場面,也算是長見識了。

顧景逸轉過身,牽起如玥的手,走向後院。

用一句話形容如玥的話,就是「好奇心害死貓」,她越來越接近那間屋子時,也不知道是恐怖片看多了腦補過剩,還是真的時至夜晚氣氛詭異,總覺得陰風陣陣鬼氣森森。但她又極好面子,一路壯著膽往前走。

從窗戶上看,燭光很亮,屍體掛在白綾上,像片飄零的樹葉。

屋子裡站著聞訊而來的顧景暉和另一個老媽子,還有這位瘦馬的貼身丫鬟。丫鬟哭得梨花帶雨,也是甚有美感。顧景暉走到倆兄弟跟前,皺眉道:「我趕過來時,已經是這樣了。」

順著大家伙兒的視線看去,瘦馬身材嬌小玲瓏,離地約二尺,地上有一張被踹翻的凳子。

如玥看偵探片的慣性使然,立刻就想上前瞅瞅瘦馬的脖子上是不是只有一道勒痕?或者讓仵作做屍檢,看除了勒痕之外有沒有其他傷痕?也可能是偵探片裡就沒有順順利利自殺成功的案例,一般都是被自殺,所以如玥下意識地就懷疑了。畢竟這畏罪自殺得也太及時,還沒來得及審問,有必要這麼趕著殉情嗎?

強烈的好奇心壓制住面對死屍的恐懼,如玥偷偷地觀察在場眾人的臉。

「你剛才去了何處?」顧景逸問的是淚眼汪汪的丫鬟。

丫鬟抽泣著道:「方才聽說老爺病了,姨娘就很慌張,她讓奴婢去打水,回來時姨娘就成了這樣,我,我嚇得厲害,幸好二爺來了。」她腳下確實有一盆被灑了的的清水。

從證詞上看,感覺沒什麼漏洞。

畏罪自殺,企圖留個全屍罷了。

顧景暉拳頭攥得「嘎崩」響,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把她給我放下來,戮屍!」戮屍是將屍體梟首示眾,純屬洩憤。不過靖安候是被神龍丹搞垮的這件事肯定不太好聲張,想必瘦馬只會在死後也被斬了首,扔在亂葬崗喂狗,怕是不會真正的掛在城門示眾。

對於顧景暉的做法,顧景逸沒有異議。

在整個靖安侯府,除了靖安候夫人外,其他人對他沒什麼過激的行為,他也沒必要都水火不容。更何況顧景暉才是顧興商正經的嫡長子,把殺父仇人如何處置,還是交給顧景暉最為恰當。

今天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顧興商的情況已經通知了顧興文,想來顧興文和慶陽公主會很快趕來侯府。

折騰快一個晚上了,大家伙兒也都沒用飯。

顧惜曼強撐起精神命令丫鬟們擺上飯菜,一家子人也沒幾個人動筷子。顧景逸則給如玥夾了一塊煎餅:「墊些肚子,別太餓。」

如玥乖巧地默默吃完。

要是真一點兒都不吃還熬個通宵,如玥是真心扛不住的。

「娘呢?」顧惜曼突然想起靖安候夫人,扭頭問顧景暉。顧景暉舀了一口粥,沉聲道:「我讓如瑤和劉氏陪著母親,她老人家傷心過度,先歇著吧。」

顧惜曼點點頭。

如玥暗自吐槽:傷心過度?怕是傷心這爵位過早交接到顧景逸手裡,心疼的吧?!也不知道顧興商和她這奇葩婆母的感情怎麼會搞成這樣?老公要掛了,老婆一門心思想的是遺產,連一點兒其余的哀痛都沒有。

但桌上的幾位對靖安候夫人的表現沒有一點兒奇怪的,想來是已經料到她的做法了。

如玥雖然好奇,但也知道這場合下還是乖乖跟著顧景逸,力挺顧景逸,做好賢良淑德好妻子的角色就好。說難聽些,顧興商的離世,對顧景逸來說是最有利的。靖安候的爵位,百分之百是要落在顧景逸身上。

而她,畢竟也只見過顧興商一面,印象倒是挺好,要說感情還確實沒有,只是為顧景逸的傷心而傷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