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一撥人走進寢室。

朱氏已經只能往出蹦單個的字了,半邊身子歪斜,口水止不住地從嘴角流出,但另一只能正常活動的眼睛還是很活躍噠。瞧見顧景逸進來,一只眼睛使勁地瞪他,但怎麼瞧都有眨眼賣萌的即視感,如玥忍笑忍得好辛苦的說。

「如何?」顧景逸看向一旁長身玉立,站在床榻前的顧景暉。

顧景暉很淡定,沒有哀傷也沒有失落的感覺,只是笑了笑:「你贏了。」

「我從未輸過。」顧景逸掃了眼癱在床上的朱氏,「原本只要讓她一個人如此便可,但二弟,本將軍的眼裡從容不得沙子。」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顧景暉倒是很硬氣。

如玥和其他人雲裡霧裡地圍觀他倆聊天,表示內容應該相當豐富,但背景知識缺乏真心很難懂啊。不過現在這種場合,還是乖乖做好媳婦就好,具體內情有的是時間套話。

朱氏發出「唔、唔」的聲音,但沒人能理解她的意思,還是她從來很厭惡的顧惜淑走過去,幫她把流出來的口水輕輕拭去。

顧景逸看向朱氏,這個女人,他幼時曾有一度是想將她當娘親看待的。每每看到朱氏對顧景暉無微不至地寵愛,他就很渴望這種母愛。但他知道,朱氏一見到他就討厭,甚至會下毒殺他。

沒有人能對他起歹心,因為起過這門心思的人都死了。

而朱氏,或者還是迄今為止下場最好的人,畢竟她還剩半條命,還能親眼瞧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因為她的愚蠢而殞命。

朱氏滿身銅臭,行為粗鄙,舉止不堪,思維更是簡單得成單線條。

她瞄准了爵位,認為只有自己的親兒子才配得上這個位置。

因此顧景暉從懂事起,一直被灌輸著「奪爵」的思想。這種思想曾是他的目標,也讓他很累,他想像三弟一樣,樂於經商,可以和父親討論交流,可以仰仗大哥。但他不行,因為母親總是在重復地告訴他——

「暉兒,你看到了嗎?那爵位是你的!你成了靖安伯,你的子孫後代就會享受蔭蔽。」

「暉兒,就是那個人,他奪了你的爵位,他不是你爹的兒子,他不應該襲爵!」

「暉兒!你若是再說這種不要爵位的話,娘就死給你看!」

……

永遠沉浸在這種排山倒海般的話語裡,他真的好累。那麼,是不是只要奪了爵,娘親就不會再這樣說了?但當那兩個人的屍體出現在床上時,顧景暉就知道自己輸了。

輸掉這場爵位之爭給他帶來的,居然有種解脫的感覺。

「二弟妹去了何處?」如玥看了一圈兒,不僅沒有瞧見蘇如瑤,還沒有看到顧惜曼,覺得有些不能理解。

劉氏解釋道:「二嫂剛剛受了些驚嚇,郡王妃去照顧了。」

「受了驚嚇?」如玥偷偷地瞄了眼顧景逸,直覺告訴她,這事兒八成跟自家將軍脫不了干系,「太醫看了婆母後,有沒有說些什麼?」

雖然顧景逸和顧景暉總是聊些不是正常人能聽懂的話題,她還是得表面上盡一下兒媳婦的責任,順便確定朱氏這輩子是不是真正的跟半身不遂結了不解之緣。

「哎,婆母怕是……」劉氏低頭拭淚。

如玥非得聽到個確鑿的話,追問道:「怕是如何?」

「怕是會一直這樣下去。」劉氏邊抹眼淚邊道,「太醫說每日吃的藥湯是用來吊著命的,婆母這樣連口正常的飯都吃不下去,真是,真是……」

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自作自受啊。

就在這時,有一個身穿粉色比甲的小丫鬟走了進來,行了禮後小心翼翼地拋了個重磅炸彈:「恭,恭喜二爺,方才太醫去給二夫人請脈,是,是喜脈。」

嫁人好幾年都沒有消息的蘇如瑤,居然被診出了喜脈!

難道是朱氏意外變癱瘓這件事把人品都攢到了蘇如瑤的身上?而顧景暉聽到這個喜訊,原本平靜如死水的眼睛裡一瞬間漾起了光輝,那種感覺,像極了在沙漠中瀕死的人突然看到了綠洲,是一種挺讓人動容的眼神。

在眾人不注意的角落裡,劉氏緊攥著帕子。

「二弟三弟,這份清單上是分家後各自所得的東西,只有三天。」顧景逸扔下家產清單,直接拖著如玥離開了侯府。

明顯感覺到自家夫君心情不太美麗,如玥很乖巧地給夫君捏捏背,錘錘腿,最後被夫君大人一把撈過來禁錮在懷裡,讓她不要亂動。

如玥就保持了一路被撈時的姿勢,回府時腰都酸了。

還好自家夫君有眼色,直接公主抱著把如玥抱回了院子。按慣例看了圈兒一雙圓滿,顧景逸又拖著如玥進了寢室。

「將軍怎麼了?」如玥給他斟了一杯熱茶。

顧景逸接過茶盅放在手裡,抬頭看向如玥,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道:「你猜的沒錯,朱氏能有這個下場,的確是我推波助瀾的結果。而蘇如瑤被嚇病,是我將派人那兩個叛徒的屍體扔到了二弟寢室的床上,想來是被蘇如瑤看到了。」

「活該。」如玥撇撇嘴,而後撲到自家夫君懷裡,笑瞇瞇道,「將軍就是厲害,這個叫兵不血刃,就讓他們在恐慌中嚇破膽吧!」

顧景逸捧起如玥的臉:「我原本還想一步一步逼死顧景暉。」

如玥皺眉:「什麼叫原本?難道現在將軍不打算了嗎?」

顧景逸一愣,緩緩道:「我以為你會阻止。」

「將軍大人。」如玥從顧景逸懷裡掙扎出來,站到顧景逸面前,朝他揚了揚下巴,頗為囂張地道,「將軍大人,您看您的夫人,也就是我,是不是像個傻子?」

顧景逸突然有種想發笑的沖動,這麼嚴肅的場合,孩兒他娘你問這種問題真的合適嗎?

「不像對吧?」如玥自說自話,「若是本夫人都像傻子,那這世上就沒有聰明人了。咳咳,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傻子才會原諒那母子倆做出來的惡行好嗎?將軍大人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大大的好將軍是也!」如玥翹起大拇指。

她只知道顧景暉在她老公身邊埋下了隱形炸彈,傷了他老公,若是當初的那柄劍再稍微刺偏幾公分,就是有大羅金仙在世也救不了顧景逸。

只要一想想這個世界上若是沒了顧景逸,呵呵,如玥活吃了顧景暉的心都有了。

為他和朱氏憐憫?拜托!她又不是那種傻逼兮兮的聖母!

「可蘇如瑤有了身子。」顧景逸拉過如玥,再一次抱進懷裡。

但就這一句話,如玥就懂了,顧景逸有心結,心結是他自己的身世。他這個人,心狠起來誰怎麼說都沒用,但只要牽扯到小孩兒,便會不自覺地代入自己。推己及人,若是蘇如瑤生下的孩子出生後就沒了父親,會不會比顧景逸當年還艱難?

稚子無辜,沒出生的孩子更無辜。

這個男人啊,真是讓她看著心酸得緊。明明是個鐵血硬漢,但內心卻有一處是如此的柔軟,所以他才會如此縱容她,愛護她,才會毫無顧忌地對她好,用盡全力地對她和一雙圓滿好。

如玥眼眶紅紅的,轉過身,半跪在床上,抱住顧景逸。

顧景逸的頭埋在她胸前,她撫摸著顧景逸順滑的烏發,慢慢地道:「景逸,每個人出世時就有一些東西是注定的,就像我是庶女,我姨娘命不久矣,同樣的,就像你的生日便是婆母的忌日,這都無法改變。但我們都活得好好兒不是嗎?」

以顧景逸和如玥的心靈相通,她就是沒說完,但未盡之意顧景逸也絕對能聽得懂。

孩子是孩子,大人是大人,誰的錯誤誰來扛,誰的人生誰來過,替代不了。若是因為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就抹掉顧景暉的黑歷史,這是沒有任何道理的!難道一個連環殺人案的真凶就能因為他有孩子而逃脫法律的制裁嗎?

開玩笑,顧景暉做的這破事擱在現代,那叫故意殺人未遂,情節嚴重的可以處以死刑的好嗎?要不是顧景逸有後手,她生的這雙圓滿可就是從未見過爹爹的可憐娃了!

「吃晚飯吧。」顧景逸使勁在她胸前蹭了蹭,神來一句,「怪不得阿圓最喜歡娘親抱了,果然又香又軟。」

==!顧大將軍,請嚴肅點兒!

吃晚飯的時候,一雙圓滿醒了,按照慣例,當然是如玥抱著阿圓稍微喂些軟和的食物,而滿滿則死纏著顧景逸不撒手,偷偷嘗了一口菜湯。瞄到女兒喝到菜湯時*的表情,如玥確信,等滿滿能吃大人的東西時,她稍微露兩手,這小丫頭片子還不直接投向她的懷抱?

突然覺得女兒是吃貨真心不錯呀!

阿圓在懷裡拱了拱,把小腦袋緊緊地貼在如玥的胸前,還壓了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如玥頓時想起顧某人的那句話,忍不住把阿圓的小腦袋往胳膊上移了移。

沒想到阿圓一下子就不爽了,十分清晰洪亮且憤怒地喊了一句:「娘!」

「……」

如玥不確信地看向顧景逸:「他剛才叫娘了?」

阿圓為娘親無視自己的行為又表示了一次憤怒:「娘!」

這下可以確定,這小家伙居然這麼早就學會說話了,還頗為字正腔圓啊有木有!如玥激動地在小阿圓臉上各種親,在被叫「娘」的那一瞬間,心一下子就酥軟了啊,這個字簡直猶如天籟之音,如玥怕是會興奮地睡不著覺啊!

顧大將軍瞧著孩兒他娘和兒子的互動,頗有些耐不住寂寞,伸手逗阿圓:「叫聲爹聽聽。」

這下還是沒想到,滿滿在他懷裡,糯糯軟軟地來了一句:「爹爹~~~」

Soooooo萌!這倆小家伙兒還真是不厚此薄彼,輪番兒地讓爹娘心裡甜似蜜啊甜似蜜。

顧景逸抱著滿滿,聽到這聲「爹爹」時,覺得之前心境的那一丟丟小小漣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這種幸福感強烈到,如果現在有人拿皇位來跟他換,他都能毫不猶豫地一腳把那人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