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雖說跟前除了兒子,就這兩個庶出的女兒,王氏卻沒把鳳嫣鳳娣看在眼裡,畢竟不是自己腸子裡爬出來的,隔層肚皮隔層山,名義上雖是母女,真格的還不如跟前的丫頭婆子親近呢,而春燕當初跟鳳嫣的娘一起陪著自己嫁過來,老爺瞧上了風嫣娘,自己也沒薄了春燕,選了櫃上伶俐的夥計周勇,做主給她二人成了親,後周勇熬上了掌櫃,春燕也成了外頭大廚房的管事。

夫妻兩個一裡一外沒少搗騰東西,王氏只裝聾作啞,當不知道,一個是淨顧著兒子的病了,二一個,春燕再不好也是她的陪房丫頭,真發落了,自己這張臉往哪兒擺,老爺跟前可不更說不上話了,也是念著過去的情份,給她留幾分體面。

不想她卻如此忘恩負義,老爺剛一去,她就帶著頭來鬧著討工錢,剛王氏在屋裡聽了個滿耳,越聽心裡越訝異,平常沒怎麼注意這個庶出的女兒,只當跟鳳嫣一樣,不想倒看差了,原來是個如此有主意的。

琢磨這時候自己再不出來,可真說不過去了,好歹自己是嫡母,又是自己的陪房丫頭,鬧到這樣若不說話,讓這些下人怎麼瞧呢,故此強撐著病體出來。

不想周婆子倒當成了救命菩薩,可她越這般太太臉上越不好看,王氏雖性子軟,好歹是主母,能沒幾分火氣嗎,看見周婆子越發來氣,臉一沉:「你還好意思求饒,你可真對得起我啊,二姑娘說的好,你是我跟前的丫頭,遇上余家有難,便不幫著,至少也不能落井下石,你倒好,帶著頭來鬧,真給你主子長臉,這會兒人贓物髒俱在,你才想起我這個主子來,不嫌晚了點嗎,我若饒了你,如何對得住剛入土的老爺,對得住余家,余忠給二姑娘搬把椅子出來,站了大半天,回頭累著姑娘,這奴才憑著二姑娘發落,莫顧念我,萬事以余家為先。」

撂下話轉身進屋了,周婆子臉如死灰,忽的想起什麼,忙跪在鳳娣跟前,咚咚磕了幾個頭:「二姑娘,二姑娘,您可饒了奴婢吧,便不看別的,看在老奴家裡兩個小子,您行行好,要真進了衙門,哪還有命,奴才丟了命沒什麼,可憐我那兩個小子可成了沒娘的孩兒了。」

鳳娣揮揮手:「忠叔讓其他人下去,我有話問她。」

周圍的下人一聽忙著散了,不過一會兒,熱鬧的東正院就剩下鳳娣姐倆跟忠叔,還有周婆子,忠叔這才搬了把椅子出來。

鳳娣卻先讓鳳嫣,鳳嫣忙道:「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坐你的吧。」說著把她按在椅子上,鳳娣這才沒推辭,坐下看了眼下頭的周婆子:「雖你做下這等趁機裹亂落井下石的事,好歹是太太跟前伺候過的丫頭,便不念著這些年,也得念你服侍太太一場,只一樣,你得老實交代,誰指使你過來鬧著討工錢的。」

余忠在一旁暗暗點頭,心說,可不嗎,若沒人在後頭指使,周婆子便有天大的膽兒,也不敢這麼不要命的鬧啊,她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為了她男人幾個工錢,至於連老輩子的臉面都不要了嗎,只這指使的人是誰,莫不是延壽堂。

延壽堂是去年從南省過來的藥材商人,在冀州府新開的字號,外頭來的生字號,自然比不得慶福堂百年老店,加上那個夏守財為人奸猾,做買賣不講誠信,隔三差五以次充好,一來二去不出一年買賣都快乾死了。

如今的延壽堂雖跟慶福堂同開在一條街上,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慶福堂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抓藥的夥計忙的都恨不能手腳並用,延壽堂抓藥的傢伙什都快生銹了,心裡不定早瞧著慶福堂眼熱,趕上這亂的時候,落井下石除了夏守財還能是誰。

想著看向周婆子,周婆子先是吱吱嗚嗚不肯說,余忠剛要嚇唬她兩句,便聽二姑娘道:「周大娘,我可給你機會了,你若護著你身後的人,那就對不住了,你別怨姑娘不給你留活路,你家裡那兩個小子,擎等著當沒娘的孩兒吧。」

周婆子一聽忙道:「我說,我說,是,是延壽堂的夏掌櫃,前兒來尋了我家那口子,說慶福堂得罪了府衙大人,以後開不成了,這冀州府今後就是延壽堂的天下,應了我家那口子當延壽堂的掌櫃,除了每年三十兩銀子的工錢,還有年賞,家裡的四季的米面油糧也都包了,這才,這才……」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余忠臉都青了,指著她道:「不是老爺心慈,當年救下周勇,你男人早死在亂葬崗子,屍骨都讓野狗吃的渣兒都不剩了,若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救他,你夫妻倒是絕配,一樣的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做出這樣背主的事兒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十八層地獄嗎。」

周婆子忙又磕頭:「二姑娘奴才可說實話了,您饒了我吧。」

鳳娣點點頭:「饒了你不是不成,把你男人叫來,今天你說的話,白紙黑字的寫清楚,你夫妻兩個畫了押,今兒的事兒,我就只當不知道。」

周婆子一聽不免有些怕:「二姑娘……」鳳娣擺擺手:「你放心,你兩口子該去延壽堂還去,延壽堂給你男人多少工錢好處,我余家翻倍,只你得知道誰才是主子,趕明兒用著你兩口子的時候,不許推脫,若推脫,咱們就歸總在一塊兒算算賬,去把你男人叫來。」

余忠哼道:「不用叫,就在院外頭聽著信兒呢,周勇還不滾進來,想讓二姑娘請你不成。」話音剛落,外頭進來一個中年漢子,長得方頭大耳一副忠厚相,誰能料到內裡是這麼個人,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畫龍畫虎難畫骨。

周勇顯然比他婆娘聰明多了,估計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辯也沒用,進來就跪在地上,先認錯,然後表忠心,說自己受了延壽堂夏守財的哄騙,以至於做下這等事,心裡早悔的什麼似的,今兒在家左思右想,覺得這事做不得,故此忙尋來就是想勸他婆娘回去,不想卻晚了……

一條舌頭能翻出蓮花來,死人都能讓他說活了,鳳娣真覺得這周勇是個人才,擱在現代,不是賣保險就是幹傳銷,一準能熬成鑽石級的,當藥鋪掌櫃真屈才了,這樣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得看怎麼用,有利可圖的時候,絕對一把好手,東家倒台的時候,頭一個跑的也是他。

鳳娣讓忠叔拿了記錄下周婆子口供的紙,讓他兩口子畫押,周婆子倒痛快,到了周勇這兒,打了半天歪歪才勉勉強強的按了手印。

等他兩口子出去,忠叔氣道:「倒便宜這狼心狗肺的夫妻了,姑娘就該把她二人送到衙門裡去。」

鳳娣歎口氣道:「一時說一時的話,若如今咱們慶福堂沒封,就憑余家的字號,衙門裡送兩個下人算什麼,俗話說,衙門口向難開,手裡沒錢你莫進來,衙門裡說是父母官,可不都是兩頭吃的,如今余家的境況如何打得官司,豈不是雪上加霜,周勇身後可有個延壽堂呢。」

余忠真對這位二姑娘刮目相看了,真是那句話,亂世出英雄,以往在內宅也看不出真章,只當跟大姑娘一樣,繡花做針線,跟丫頭們玩笑玩笑,將來尋個門當戶對的婆家嫁了,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如今看來,倒是尊真佛,不是余家出了事兒,還真顯不出來嗎。

說來也奇怪,二姑娘成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前頭瞧著又是個懦弱好欺的性子,怎麼如此明白外頭的事兒呢,衙門裡的官兒可不都如此,上哪兒尋給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爺呢,都指望著任上撈足了血本,跑更高更肥的官兒呢,都說如今的萬歲爺是聖君,可這天高皇帝遠,聖君一手可也胡嚕不來啊。

做買賣圖的不就是一個和字,雖說破財免災,如今的余家,卻也沒什麼財可破了,可就算二姑娘是尊真佛,身份擺在那兒,雖是余府的小姐,到底不是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她娘雖死了早,卻是個戲子,若讓她掌了家,太太如何能應。

自己雖說的上話,說下大天來也不過是個管家,這事兒還得太太點頭才成,若讓太太點頭卻不易了,太太縱然性子軟,關係到余家的掌家大權,如何肯放手讓給二姑娘。

再說,二姑娘再能畢竟是個姑娘,府裡的事管管還說的過去,卻余家真正坎兒可在外頭,慶福堂還封著呢,比起府裡的內務,這才是頭一等要緊的事,這左不行右不是,可真能難死人啊。

那天在靈堂,鳳娣還不知自己何去何從,今天卻忽然想通了,這裡不是現代,能獨善其身的過活,說白了,在這裡沒有家族做依靠,作為女人的結果,只能是望得見的悲慘,只有家族強了,有了依仗靠山,才有可能過上安生的日子,既然都穿越了,又遇上這樣的事兒,總的往好的方向努力,不然怎麼辦,又不能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