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娣冷笑一聲:「你自以為誣告了慶福堂就能瞞天過海,就不想想,慶福堂倒了,你張三就能吃香喝辣的一輩子了?有這個短兒捏在你手裡,恐邱大人的覺都睡不踏實,不殺你滅口,等著你敲竹槓不成,邱思道什麼人,會留下這麼大的把柄嗎。」
張三冷的牙齒都打戰:「你,你,就算你說的有理,事到如今,我能怎麼辦?」
鳳娣道:「我這裡倒有個保命之道,只看你聽不聽話了。」
「什麼保命之道?」
鳳娣道:「我也不問你娘怎麼死的,我只問你,毒死你娘的砒霜是從何處得來的,你若說了實話,公子保你活命,若不說,哼哼,出了這個門,只有一死。」
張三賊眼轉了幾轉道:「便我說了實話,邱大人要殺我滅口,一樣沒命,公子這話哄小的呢。」鳳娣真想上去踹他兩腳,這廝落到這種地步還如此奸猾,可見一肚子壞水:「你只說了實話,把官司一了,你又不是誣告,還當你的苦主,邱大人落了個清明的官聲,還了我余家的清白,這樣一舉三得的好事,邱大人為難你做什麼。」
張三一想對啊,想起什麼忽道:「不,不成,若是那誰反咬我一口,我不還的坐牢嗎?」
鳳娣道:「你只咬死了不知底細,縱對方咬你沒憑沒據的怕什麼。」
張三道:「那,那你余家要養我後半輩兒。」鳳娣臉色一沉:「牛黃。」牛黃會意,脫下鞋舉起來就要抽,張三忙道:「不用,不用余家養,我說笑話兒呢。」
鳳娣揮手讓牛黃下去:「事成之後,短不了你的好處,我來問你,你那砒霜究竟是從何處得來?」
張三也挺痛快:「延壽堂,夏守財手裡,他看你們余家買賣紅火,心裡頭嫉恨,故此想出這麼個損招來。」
鳳娣道:「你倒是真孝順啊,夏守財給你砒霜,你就真下得去手,就不想想那是生你養你的娘。」
張三聽到這裡,假意摸了摸眼角:「小的也捨不得,可俗話說的好,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家裡連口吃都吃不上了,活著也是受罪,倒不如早些去見我爹的好。」
「你他娘真是豬狗不如。」牛黃氣起來,左右開弓抽了他幾鞋底子,抽的張三順著嘴角往下淌血,一個勁兒翻白眼。
余忠急忙上去攔住牛黃,真把這小子抽死可壞了大事兒,等張三緩過來,鳳娣才道:「明兒一早你去府衙翻案,怎麼說不用我教你吧。」「不用,不用,小的知道知道……」
張三真給打怕了,心說這位大公子瞧著文文弱弱,手段可一點兒都不文弱,這事兒也不用想,當初自己怎麼告的慶福堂就比這樣兒來唄,一個路子,這回可沒誣告,那砒霜就是從夏守財手裡得的。
鳳娣從牛黃家裡出來,已經敲了四更鼓,回得府來吩咐人用紙寫了小條,上面就寫,明日一早府衙大堂,余家做善事捨饅頭,見者有份,一人一個,卯時開捨,過時不候,讓余忠把府裡的小廝,鋪子裡的夥計都撒出去,挨家挨戶的往門縫裡塞,雖有不識字的,可鼻子下還沒張嘴嗎,這事兒哄哄起來,人多了,影響才大,影響一大,邱思道便還想為難余家,這麼多百姓眼巴巴看著呢,也得掂量掂量,若逼入絕境只能你死我活,如今卻尚可為之。
一切安置妥當,天也快亮了,熬了一宿,鳳娣倒沒了睡意,讓麥冬打了水洗了把臉,收拾了收拾,便帶著人出門往府衙去了。
鳳娣到的時候也才卯時,冬底下天亮的晚,這會兒也就模模糊糊剛有點兒亮,府衙門前那人就糨了,黑□□都是人頭。
鳳娣一早讓余忠把西街上賣饅頭的兩家把火生在旺旺,可勁兒的蒸饅頭,那邊兒蒸著這邊兒往府衙門口運,五個夥計一條長桌,整整五大長桌擺了半條街,老百姓都排成了長龍,一個個的領饅頭。
遠遠就聽見牛黃的大嗓門吆喝:「幾位領了饅頭的可別走,今兒我余家鳴冤翻案,老少爺們,大哥大嫂,妹子兄弟們,給我余家佔個腳,也不能白吃我余家的饅頭不是。」最後這一句是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不過這麼一吆喝真管用,那邊兒領了饅頭的都自發來到衙門前看熱鬧。
張三唧唧索索的過來,敲響了府衙大堂前的鳴冤鼓,府衙後頭的邱思道可也是一宿沒睡,這事兒昨兒他是越想越不對頭,余書南要是真想跟自己鬧個魚死網破,也沒必要跟自己這兒磨嘰了,依著他說的,把邱家的醜事一抖出去,不就結了嗎,不過那樣一來,她余家的慶福堂也翻不了案了,她這麼著,還是想保住余家,不想撕破臉。
可想起餘慶來那檔子事兒,邱思道就恨得牙根兒癢癢,本說要收拾的余家家破人亡,才解了胸中這口悶氣,不成想余家竟出來這麼個人物:「來人,去叫師爺過來。」
不大會兒功夫,方師爺進來,邱思道把今兒的事兒跟他一說,讓他拿主意,方師爺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道:「我昨兒倒是得了一個消息,說余家這位大公子,從南街的四通當裡開走了十萬兩銀票,大人可是知道那四通當的底細,雖說剛從孫家接過去,那買賣只大不小,這才幾天兒,冀州府的當鋪有一家算一家,可都快關門了,買賣上,可是有了名兒的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大人想想,余家如今還有什麼東西能值十萬銀子,便他余家的祖傳秘方,也當不了這個價啊,再說,那秘方都是虛的,誰知道真假,能進當鋪裡的東西,可都是真金白銀,古董字畫,沒聽說去當祖傳秘方的。」
邱思道心裡咯登一下:「你是說余書南攀上了四通當的門路,不通,不通,四通當明著是許慎之的買賣,後頭可還有一位真佛嗯,若余家能走通這條門路,當日餘慶來又豈會眼睜睜看著本官封了他余家的慶福堂。」
方師爺道:「雖這般說,大人還是謹慎些的妥當,四通當後頭哪位可得罪不得,依我說,不如抬抬手讓余家過去。」正說著,小廝進來說韓衝回來了,邱思道讓方師爺在屏風後迴避,把韓沖叫了進來。
韓沖見了邱思道跪在地上道:「韓沖失手,讓張三逃了,任憑大人發落。」
邱思道臉色一陰,繼而笑了一聲,扶起他道:「馬有失蹄,不算什麼,下去歇著吧。」韓沖應一聲下去。
方師爺才從屏風後出來:「大人怎不降罪?」
邱思道搖搖頭:「都降罪,我手下哪還有可用之人,這事兒遣了韓衝出去我才想明白,老爺我是中了余書南的激將法,他就是想著我去殺人滅口,他好從中漁翁得利,好深的心機,好厲害的手段,本以為余家快死絕了,卻不想還有這麼一位,莫不真是老天都不想絕了余家,卻讓我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方師爺忙勸道:「老爺怎這般想不開,不是有句話說來日方長,余家不過一個小小的商人,有甚難收拾的,如今且放他過去,待將來尋得機會,管教他有死無活,到時候老爺斬草除根,豈不痛快。」
邱思道點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雖想開了,心裡沒個不彆扭的,這一晚上翻來覆去都沒怎麼睡,眼瞅天都快亮了才勉強迷糊了過去。
不想剛迷糊著,就聽外頭咚咚咚的鳴冤鼓響,不大會兒人來報說,張三在外鳴鼓喊冤,余府弄了二十多個夥計在衙門外捨饅頭呢,冀州府半城的老百姓都來了,堆在咱們府衙外頭,比市集還熱鬧。
邱思道這個恨啊,心說,張三這潑皮果然是個吃裡扒外東西,這捨饅頭的招兒別說啊,定是余書南想出來的,招來冀州府半城的百姓來聽審,就是想先發制人,當著冀州府百姓的面兒還他余家一個清白,今兒且由著他得意,方師爺那句話多,余書南,咱們來日方長。
穿了官服,戴上烏沙,叫三班衙役升座,自打有府衙大堂那天也沒像今兒這麼熱鬧過,隔著柵欄外頭就剩下人頭了,密密匝匝的都麻應人。
張三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到了堂上跪下,先磕了頭道:「青天老爺在上,小的張三要撤了告慶福堂的莊子,毒死我娘的不是慶福堂,是延壽堂。」
邱思道驚堂木一拍喝道:「放肆,你當我府衙大堂是任你胡說八道的地方不成,前頭你說是慶福堂抓的藥,怎麼又變成了延壽堂,如此胡言亂語藐視公堂,是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嗎。」
張三忙又磕了個頭道:「大人贖罪,小的有下情回稟。」
邱思道道:「講。」
「本來我家附近的巷子口,就是延壽堂,便請了延壽堂的孫郎中來家給我娘瞧病,開了方子去延壽堂抓藥的時候正遇上夏掌櫃在,夏掌櫃說,有幾味藥他延壽堂沒有,小的便只能去了慶福堂,從慶福堂回家,路過延壽堂,夏掌櫃又把小的叫了進去,說那兩味藥送來了,已經按方子抓好了,小的便說已經從慶福堂抓了藥,夏掌櫃瞧我娘可憐,那兩副抓好的藥便白給了小的,一天一副,到了第三天,我娘吃了那藥才口吐白沫一命嗚呼,當時小的只記得慶福堂,恨上來,便遞了莊子告慶福堂藥死人命,昨兒夜裡忽的想起來,前面兩副我娘吃了沒事兒的才是慶福堂的藥,後面兩副卻是延壽堂夏掌櫃白給的。」
張三話音剛落,就聽後頭人群裡一個略有些尖的聲音:「張三你如此血口噴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