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夏守財都快氣瘋了,心說,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本還想著弄垮了余家,把慶福堂的祖傳秘方搞到手,順道把余家那八個鋪面盤過來,都不用怎麼拾掇,招牌一換就是他夏家的買賣了,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便宜。

琢磨明兒一早還得往府衙邱思道哪兒使使力氣,只要邱思道下了狠心要辦余家,慶福堂這塊牌子就算砸了,管你家的字號多少年呢,這就是民跟官的區別,老百姓你再怎麼著,也是官座下的黎民,生死存亡端看人家一句話,抬抬手你就過去了,若是不抬手,死也活該。

心裡頭盤算著便宜事兒,這天晚上早巴巴就上炕睡下了,正睡到美的時候,忽聽見外頭叫門的聲兒:「掌櫃的,掌櫃的,有大事了,掌櫃的醒醒,醒醒啊……」一邊兒叫一邊兒拍門,門拍的山響,就算夏守財睡得死聽不見,睡他旁邊兒,新納進來的第三房小妾也醒了,更何況外間裡還有值夜的婆子呢。

聽見了忙進來報:「見喜叫門呢,說有要事要回。」那小妾,怕耽誤大事,忙扭身去推夏守財,推了幾下方才推醒,卻給夏守財一翻身壓在下頭:「我的心肝兒,莫非昨兒個夜裡不爽利,這會兒又來纏你家老爺不成……」唧唧咕咕說了許多下流話。

那小妾忙推開他道:「見喜叫門呢,說有大事回。」

夏守財方清醒,大冬底下,外頭冷呵呵的,夏守財貪著被窩裡的暖和氣兒,不想起身,便隔著窗戶問了一句:「什麼要緊事兒,非這會兒回。」

見喜見掌櫃的不出來,只能把門縫裡塞進來的那張紙條念了,夏守財聽了,一咕嚕坐了起來,要是以前,他還真不當回事,反正餘慶來死了,余家大少爺又是個望著死的,丟下那幾個寡婦閨女的,也沒什麼值得怕的,如今卻不然。

誰能想到那個眼看就嚥氣的大少爺沒死不說,還活蹦亂跳的出來主事了,且那小子說話做事可不像個白給的,別看年紀小,心機城府卻不差,那天自己過府提親,本就是為了羞辱余家,卻不想倒給他氣了個倒踉蹌,好幾天才緩過來,昨兒才攛掇著邱思道去封余家的藥庫,可又沒成,這裡正琢磨是出了什麼事兒呢,慶福堂的紙條就來了,夏守財這心裡咯登一下。

就算以前慶福堂買賣最好的時候,也不過逢年過節捨些稀粥,沒見捨過饅頭啊,就算捨饅頭,怎偏偏跑到府衙門口捨,這不蹊蹺嗎,不行,自己的去瞅著點兒。

夏守財忙著起來,收拾妥當帶著見喜去了府衙,到的時候趕上升堂,夏守財好容易擠到了前頭,正聽見張三這一篇話,夏守財一氣之下出聲,這一出聲就後悔了,自己這不自投羅網嗎,這張三眼見是要翻供,翻供不怕,卻一口咬上了自己,這廝可是個瘋狗,給他咬上一口,哪還有命在,更何況是這樣的人命官司,自己還是跑吧。

想到此,剛想轉身,外頭老百姓可不依了,嚷嚷了起來:「拿了延壽堂,正好三頭對案一塊兒審,大家心明眼亮,省的再冤枉了好人,一塊兒審,一塊審……」

一個是夏守財的延壽堂一貫口碑不好,老百姓心裡早有一本帳,另一個,誰不知道吃誰的向著誰啊,嘴裡可還嚼著人余家的饅頭呢,能不替人站站腳嗎,所以一有帶頭的,老百姓就都嚷嚷起來,那聲音大的搖山振岳一般,誇張點兒說,幾里外都能聽得見,坐在上頭的邱思道沒個聽不見的。

邱思道比誰都明白,這都是余書南搞出來的事,就為了今兒這一場過堂下來,平了余家的冤案,順便辦了延壽堂。

雖沒當面說清,可邱思道知道,這是余書南給自己的交換條件,辦了延壽堂,揭了慶福堂的封條,就不抖他邱家的醜事了,至於昨天晚上自己遣韓衝去殺人滅口的事兒,張三也不可能提,再說這事兒捕風捉影沒憑沒據的,說出來也沒人信。

不得不說,余家這小子的手腕真厲害,短短一夜之間,就把明擺著的死局,硬是盤活了,順帶還把他家慶福堂的招牌晾了出去,這以後冀州府誰還不知道余家的慶福堂呢,這一箭三雕的計,真不知這小子怎麼想出來的。

不管怎麼著,夏守財這顆旗子當捨就得捨,不然恐要連累自己,想到此,邱思道擺擺手:「把延壽堂的夏守財帶上來。」

許長慶應了一聲,遞給衙差一個眼色,最外頭那個衙差,過去一伸手,把夏守財拽了進去,夏守財險些沒栽地上,到了張三跟前,咬牙切齒這個恨啊。

張三看了他一眼倒樂了:「夏掌櫃您可怨不得小的,俗話說得好,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您就當時辰到了,您剛說小的啥,天打雷劈,您說您幹了這麼多沒屁,眼子的事兒,都不怕天打雷劈,哪輪的上小的呢,,這老天爺要是劈,也得先撿著腦袋的大的不是,小的這樣兒的,老天爺還瞧不上呢。」

「你……」夏守財氣急,上去就跟張三撕吧了起來,不過給衙差兩下拉開,邱思道臉色一沉:「吵鬧公堂成何體統,拖下去一人打十板子,本官倒要看看挨了板子你們老不老實。」

上來四個衙差兩人拖一個拽了下去,想這許長慶可是得了余家不少好處,今兒也算看出來了,別管前頭多凶險,余家這一難,算是過去了,以後細水長流,有的是好處,至於這延壽堂的夏守財,今兒不死也活不到秋後,人命官司在這兒擺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活該倒霉,今兒自己賣余家個好,沒得虧吃。

想到此,扯過打板子的衙差來嘀咕兩句,那衙差搓了搓手,手裡半尺的大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一下就皮開肉綻,兩下就傷筋動骨,三下,夏守財頂不住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冷水潑醒接著打,十板子打完,拖回大堂仍在地上,都快沒人模樣了,別說站了,趴都趴不住。

邱思道這才重新審案:「下頭可是延壽堂的夏守財?」

夏守財強撐著應了一聲:「正是。」邱思道點點頭:「既是延壽堂的夏守財,本官問你,張三說你藥中摻砒霜害了他娘一條人命,卻反誣慶福堂是兇手,可有此事?」

夏守財再傻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認,認了就家破人亡,今兒明擺著就是余書南做下套兒要弄死自己,想到此,咬著牙道:「張三血口噴人,小的冤枉。」

張三往上磕頭道:「當時抓藥的夥計尚在,就是他,大人一問便知。」說著往後一指見喜,見喜本來想跑,卻給牛黃瞧見,心說,這小子是夏守財跟前的心腹,最他娘壞,平常沒少幹壞事,這會兒見他家掌櫃的要倒霉,就想跑,門兒都沒有,在這小子旁邊一伸腳,就把這小子拌了個大馬趴,這會兒見裡頭叫,更不客氣,跟旁邊兒的夥計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頭一尾抓住見喜,一使力仍了進去,啪,哎呦,把這小子摔的直哎呦。

好容易起來,見了官威,嚇得差點兒尿褲子,忙跪在地上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都是掌櫃的讓小的幹的,小的也是當差事,沒法兒啊。」

邱思道哼了一聲道:「你且把事情原委一一道來,若有半句胡話,仔細你的皮肉受苦。」

見喜嚇得都哆嗦了,哪還敢說瞎話,咚咚磕了兩個頭道:「延壽堂跟余家的慶福堂開在一條街上,可余家的買賣紅火主顧不斷,我們延壽堂比不得,掌櫃的瞧著眼紅,便想謀余家的產業,正巧那日張三來鋪子裡請孫郎中給他娘瞧病,掌櫃的便生出一條毒計來,先以無藥為名,把張三支到了慶福堂,再他回來的時候,又截住他,把摻了砒霜的藥給了張三,張三娘吃了一命歸西,夏掌櫃就上門去,跟張三兩人商量著誣告慶福堂,還給了張三一百兩銀子的好處,小的看的真真兒,那藥裡的砒霜,鋪子裡的小夥計劉五能作證,至於張三收了夏掌櫃銀子的事兒,是小的親眼所見,小的句句是實,望青天老爺明斷。」

「你……」你夏守財指著他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白等兩眼一翻,死了過去,張三哪想見喜會來指認自己,忙看向後側方的鳳娣,那意思,讓鳳娣救他,鳳娣冷哼一聲,這張三就是個豬腦子,就不想想,便他說的這一套,半真半假,想把自己摘出去,怎麼可能,這案子只要審起來,他張三的誣告之罪就別想洗脫,保住一條狗命就得念佛,還想全身而退,豈不做夢。

鳳娣大步進來,當堂跪下大聲道:「我余家冤案終得清白,還望大人嚴懲罪魁禍首,以慰我父在天之靈。」

邱思道此時也只能順水推舟道:「大公子且捎帶,本官定還余家一個公道。」說著問下首的文書記事:「這幾個人招供之詞可記下了?」

文書忙起身道:「一一記下。」「讓他們畫押。」

文書下去,先到張三跟前,張三巴巴望著鳳娣,見鳳娣眼觀鼻鼻觀心,根本當沒看見他,張三剛要開口相求,不妨旁邊許班頭喝了句:「還不畫押。」張三手一抖按在了上面。

見喜老老實實的畫了押,到了夏守財這兒,夏守財卻死也不畫,給許長慶強掰開手指按了手印,才放開他。

這夏守財卻不知哪兒來了股子邪力氣,站起來一撲撲到鳳娣跟前,伸手要掐鳳娣,余忠伸手一擋,許長慶過來一腳把夏守財踹了出去。

夏守財卻看著鳳娣恨聲道:「余書南,我夏家哪怕還有一個人,也要讓你償今日之恨……」撂下話,猛地往前邊的柱子撞了去,腦漿迸裂死在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