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賈青,還有許貴兒,慎之跟前的長隨,自打小伺候許慎之的,情分自是不同,跟在慎之跟前歷練了這些年,也頗有些見識,一般的事兒都瞞不過他,這回倒想不明白。
回了怡清院,伺候著許慎之吃了醒酒湯,才道:「那丫頭倒會巧使喚人,讓少爺過去,明著商量事兒,可從頭到尾就聽她一個人說了,少爺倒是幫她擋了不少酒。」
慎之笑道:「你家少爺還沒怎樣呢,你倒替我委屈上了,得了,不過幾杯酒罷了,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她吃醉了露出行跡來不成,到時候少卿的十萬銀子可真打水漂了,就余家現在這樣兒,除了這個假公子,再沒第二個能主事的了,再說,這麼一個丫頭,也怪不易的,能幫就幫幫吧。」
許貴兒道:「什麼不易,少爺可別給她哄騙了,我瞧她容易著呢,別看年紀不大,那心眼子多的跟藕眼似的,一會兒一個主意,讓人想猜都猜不透,少爺您說,今兒她非纏著賈青入股做什麼?賈家的買賣雖過得去,若真論起家底兒,別說京城,便這冀州府裡也數不上他啊,怎余家那丫頭就瞧上他了呢?」
慎之笑道:「這正是她的精明之處,她要的可不光是銀子,銀子再多若不能生銀子,也沒用,若不是知道四通當後頭有人撐著,我想她也不會變著法兒的拉我們入股,至於賈青,她要的是賈青的本事,跟他賈家的人脈,她想做大,不僅要有銀子還得有人,我可聽說這位大公子對藥一竅不通,你說這麼個人掌了慶福堂,不找個明白人在跟前,能成事嗎,賈青為人敦厚,賈家跟余家也有些交情,且賈青在那些藥商裡頗有威信,只要他入了股,那些人肯定都會入進來,那丫頭打的是擒賊擒王的主意,說起來,真讓人稀奇,就這麼個小丫頭,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主意,簡直就一人精,趕明兒誰娶了她,這輩子可要小心了,不定給她算計了去還做夢呢。」
貴兒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完了,忙道:「少爺今兒可小年了咱們也該回京了,慎之忍不住皺了皺眉,說實話,真不想回去,可過年不回去,也實在說不過去,便歎口氣道:「你去收拾行裝,咱們二十六走,除夕前可到京,回去早了也沒意思,再有,年禮可備下了?」
許貴兒忙道:「早備下了,就等著少爺啟程呢。」慎之點點頭:「你去把吳管事叫進來,我有些話要囑咐他。」許貴兒應一聲下去叫人,不大會兒吳管事進來,慎之道:「我二十六啟程回京,你是這兒的老人兒了,旁事也不用我多囑咐,只一樣兒,若余府有什麼事兒求上門,能幫的就幫,如今她余家有咱們的股兒,幫點兒小忙也應該。」
管事應了出去,許慎之這才往後一靠,忽想起今兒那丫頭喝酒的豪氣勁兒,不禁哧一聲笑出了聲,暗道,這丫頭還真個活寶,倒要瞧她將來如何收場。
再回頭說鳳娣,就算許慎之幫她擋了不少酒,鳳娣仍然喝醉了,剛在八珍樓裡真是勉強撐住,才沒亂了方寸,費了吃奶的力氣撐回了府,一進書房就吐了個稀里嘩啦,吐完了直覺天旋地轉,難受的眼睛都不想睜開,也沒力氣再回自己屋了,就在書房的軟榻上靠躺著醒酒。
余忠讓麥冬去熬了醒酒湯給她灌下去,又讓她含著醒酒石,一通折騰,終是安穩了些,看著滿臉疲憊之色的鳳娣,余忠真心疼了,若余家哪位真正的大公子能頂上二姑娘一半,余家還有什麼可愁的,偏偏是個病秧子,別說掌事兒,正經書都沒念過幾本,長這麼大就沒出過余家大門,就他那個院子一年裡都出不來幾趟,雖佔著余家大少爺的名頭,實在的一點兒用都沒有,若不是二姑娘出來主事,說不準余家早倒了。
就這麼著,太太哪兒還存著私心呢,生怕二姑娘奪了大少爺的家產,就不想想,便給了大少爺,他那個身子能撐得住嗎,他有本事管嗎。
正想著忽見春桃走了進來,先給余忠行了禮節,便要進屋瞧鳳娣,卻給余忠攔住道:「公子剛睡下,吩咐不讓吵他」春桃不好進去,便在外頭等了會兒人,不見醒,便回東正院去了。
見了王氏道:「沒見著人,余忠說公子睡了,讓我候著,可候到現在也沒見醒,老奴惦記著太太的藥,就先回來了,倒是聞見了些酒氣,想來今兒出去吃了酒。」
王氏哼一聲道:「以往真看走了眼,不想咱們這位二姑娘倒是個事事都能的,連喝酒都能跟男人們喝到一塊兒去,趕明兒誰家認頭娶個這麼個媳婦兒家去,或許,她根本就不想尋婆家,打算賴在余家一輩子也未可知。」
春桃道:「太太以往對二姑娘不說喜歡可也不至於跟現在似的,如今怎麼了?」
王氏歎口氣道:「我是怕,怕余家落到她手裡,到時候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
春桃勸道:「我瞧二姑娘是個忠厚之人,想來不會如此,太太寬心才是。」
王氏道:「若我再有個兒子,我比誰都寬心高興,可不是沒有嗎,我這肚子不爭氣,就生了南哥一個,還是個病秧子,以後還不知有沒有著落呢,我這兩天想著過繼個孩子過來,也算南哥的後兒,日後萬一……也有個指望。」
春桃道:「太太且等等的好,如今咱們余家的人命官司剛了,慶福堂可還關著門呢,府裡又忙活著過年,這裡外上下都是事兒,您這會兒說過繼個孩子,恐不大妥當,依著我,過年開了春,再提這件事說不准就成了。」
王氏聽著有理兒,卻又道:「你說二姑娘這窮折騰什麼呢,官司了了,封條也揭了,還不開舖子,這麼坐吃山空,什麼時候是個頭呢,莫不是存了什麼私心吧?」
春桃道:「太太這話說的可差了,如今咱們余家裡外上下,主事的都是二姑娘,能存什麼私心,太太就別多想了,養病要緊。」說著從丫頭手裡接過藥碗遞了過去。
王氏剛吃下,外頭回說大姑娘來了,不大會兒簾子打起鳳嫣進來,行禮問安過後,坐在下首說了會兒話。
瞧著時候不早,剛要告退回屋,王氏卻喚住她道:「你若得閒,替我去前頭瞧瞧鳳娣吧,剛春桃去的時候沒見著,我只怕她病了,大年下的,一個是晦氣不說,另一個,如今上下可都指望著她呢,沒了她,余家可怎麼著好呢,你讓她多在意些,別累著了,就說我說的,我這裡不用她惦記,好著呢。」
鳳嫣應了,出東正院去了前頭書房,她進去的時候鳳娣剛好些,正在那兒揉太陽穴呢,覺得一蹦一蹦的疼,這酒真是害人的東西。
鳳嫣見滿屋酒味兒,先從那邊兒架子上抓了把香填在香爐裡,這才掉回頭數落鳳娣:「你說你好歹是個姑娘,怎麼竟喝起酒了?」
鳳娣歎口氣道:「你當我想啊,不是沒轍了嗎,跟那些男人共事,沒有酒什麼都別想辦成,你不用太擔心,沒吃多少,就是那酒後勁兒大,這會兒上了頭,疼的緊。」
說著敲了敲腦袋,鳳嫣唬了一跳,生怕她敲壞了自己,叫她躺下,頭放在自己膝頭,幫她揉了會兒,鳳娣方覺輕鬆了些,便問她:「怎麼到前頭來了?」
鳳嫣道:「剛去了東正院請安,太太說只怕你病了,讓我來瞧瞧你,不想卻是醉了。」鳳娣暗哼一聲,心說王氏這份私心早晚是個事兒,不過,如今且顧不上她呢。
次日一早,鳳娣剛起來,余忠就使了婆子來說,賈青來了,鳳娣目光一閃,心說,就知道他得來,忙著收拾利整兒往前頭來了。
見禮獻茶,寒暄過後,賈青才道:「今兒老夫前來,也是心裡有些疑心之處,還望大公子解惑。」
鳳娣道:「世伯客氣了,書南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賈青道:「老夫是個粗人,也不懂拐彎抹角,就直接問了,既有了四通當,怎還邀我賈青入股,跟四通當比起來,我賈家那點兒家底兒著實算不得什麼?」
鳳娣道:「既世伯如此直白,侄兒也不藏著掖著了,世伯也知道,我雖有些主意,在藥上卻是個外行,以往病了這些年,勉強識了幾個字罷了,藥書一本都沒看過,再說,幹咱們這行的,便看盡天下藥書又有何用,講究的是眼光,經驗,什麼藥好,怎麼個成色,能出多少成藥,價格行情怎樣,這些書南一竅不通,若能跟在世伯跟前,得世伯點撥一二,便是書南的造化了。」
賈青忽的哈哈笑了幾聲道:「這麼說,大公子是想拜我為師了?」
鳳娣聽了,眼珠一轉,站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如此,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說著一個頭便磕了下去。
賈青一愣急忙去扶她,鳳娣哪肯起來,只說師傅既應了便不能反悔,從此後便是師徒名份,賈青看了他半晌兒,終道:「也罷,老夫這些年倒也真沒收個可心的徒弟,大公子既不嫌棄,老夫也不好再推辭,這事兒且容後再說,倒是你那個入股,怎麼個入法兒,我昨兒想了一宿也沒想明白,你跟我說說清楚,我明白了才好跟那幾個說不是。」
給賈青一語點破自己的心思,鳳娣多少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師傅取笑了。」便把怎麼分股,怎麼持股,怎麼入股,怎麼分紅,一一解釋給賈青知道。
賈青聽罷不禁暗讚一聲,心說,真難為這樣精到的主意,他是怎麼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