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不仁義?」余忠冷哼了一聲:「虧你還知道仁義二字,當初老爺看你病的都快沒命了,發善心救了你,又把太太的陪房丫頭許你,常言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兩口子可怎麼報的,前頭趁著府裡亂,得了延壽堂的唆使,趁機來鬧,是二姑娘心慈,念著你兩口子在余家多年,沒有功勞好歹有點兒苦勞,放了你二人過去,怎麼著,現在見延壽堂倒了,夏守財也一頭撞死,你又想起回慶福堂來了,周勇,不是余忠心硬,你這事兒做的忒不地道,公子說了,覆水難收,你兩口子另謀高就去吧,余家的門雖寬,可也容不得你兩口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撂下話進屋去了。

周勇只得灰溜溜家去了,他婆娘早在家等著信兒呢,這會兒見他轉來,忙迎上來問究竟,周勇把帽子摘下來扔給她,甩簾子進屋,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道:「當初我就說,好好在慶福堂裡頭應這份差事,雖說發不了大財,咱們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卻也綽綽有餘了,你非聽了夏家婆娘的話,攛掇我去延壽堂,這才幾天,夏家就完了,延壽堂關了門,我捨了這張老臉求余忠,那老傢伙臉一酸,讓我另謀高就,想這冀州府,除了慶福堂,還有哪兒能尋得好差事,這以後擎等著喝西北風吧,我看這個年也別他娘過了。」

他婆娘聽了氣的不行:「你莫著急,待我去尋太太。」

周勇道:「你快歇歇是正經,如今余家可是大公子當家主事兒,求太太能有用?」

他婆娘道:「你怎麼傻了,大公子可不是太太肚子裡生的嗎,小時候我成宿成宿的抱著長起來的,難道連這點子情分都沒有,說起來也稀奇,大公子可是病了這些年,怎忽然就好了,都能出來主事了,那天在府衙外人山人海的,等我擠到前頭去,官司都散了,倒是沒瞧見人,行了,你在家坐著,等去府裡走一趟,好生給太太磕幾個頭,怎不賞咱們口飯吃。」

說著略收拾收拾。就往余府去了,從角門進去,剛進東正院就見廊上立著清兒跟麥冬,心裡咯登一下,忍不住有些怵,她自然不是怕鳳嫣,卻真怵頭鳳娣,別瞧年紀不大,那小臉一掉,嘴裡的話扔出來真比刀子還利,一想就讓人怕。

有心回去,卻想起家裡的男人,一咬牙走了過去,麥冬清兒兩人一見她,別開頭裝沒瞧見,周大娘暗裡憋氣,心說主子長了本事,連跟著的丫頭都能耐起來了,德行吧。

撩開簾子進了屋,春桃一早聽見動靜,得了太太的眼色,忙迎了出來,見了周大娘,扯她到一邊兒道:「大年下的,你怎麼來了,今兒二位姑娘在太太這兒呢,不好說話兒,你改天再過來吧。」

周大娘心說,在就在,便二姑娘再厲害,還能吃了自己不成,現如今又不是她當家掌事兒,自己怕她做甚,再說,正是大年下,今兒勢必把當家的差事要下來,不然,等慶福堂一開張,那櫃上一個蘿蔔一個坑,哪還有她家男人的事兒呢,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清楚。

想到此,推開春桃,扯著嗓門道:「太太,春燕給您拜年來了。」說著快走幾步,撩簾子進去了。

王氏見她這般不知事兒,心裡這個恨啊,暗道,怎就不長點兒眼色,非撞上來,春桃急忙跟進來,要扯她出去,周勇家的哪裡肯,給王氏見了禮,見鳳嫣鳳娣在下首坐著,忙湊過去福了福:「兩位姑娘安好。」

鳳嫣一見她就想起那天在這兒院裡鬧的那副嘴臉,自是不待見,哼一聲道:「想必大娘比我們好,謀了好差事,望著發達呢。」

周勇家的不想這位平日不言不語的大姑娘會這般衝她幾句,臉色有些訕訕,瞧了眼鳳娣,鳳娣卻連一眼都沒看她,在哪兒抿了口茶,轉手遞給鳳嫣:「大冷的天,快吃口熱茶暖暖身子,倒是太太這裡的茶好,熬得不濃不淡正得味。」

鳳嫣接了過去,王氏笑道:「瞧你這話說的,茶還不都一樣,只今兒的茶是春桃瞧著熬得,她比那些婆子底細,方才得味兒,你若喜歡,回頭把春桃撥你屋裡專候著給你烹茶,這可是難得的清閒差事,不定她都樂死了。」

鳳娣道:「便太太捨得,我可也不敢要,媽媽是太太跟前得用的人,我要去了算怎麼回子事,難得這麼個忠心不二的,太太也真捨得,真給了我,回頭不定要怎麼後悔呢。」

兩人一遞一句的說話兒,聽著是平常的閒話,可落進周勇家耳朵裡,就覺得句句都有深意,王氏撂下手裡的茶碗,瞥了周勇家的一眼道:「大過節的,我還說你沒閒功夫過來呢,怎今兒得了空?」

周勇家的藉著這個由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太太您可得看顧著奴婢些,現如今,我那男人沒了差事,成日在家吃酒耍渾,掄起拳頭來,不認是誰瞧不順眼就打,說奴婢是喪門星,連個差事都要不來,奴婢也是實在沒法兒了,才捨了這張老臉來求太太,太太就可憐可憐奴婢,讓他回慶福堂吧,奴婢這兒給您磕頭了。」說著咚咚的磕了兩個頭。

王氏暗瞥了鳳娣一眼,見這位二姑娘眉眼不動,就跟沒聽見似的,本來還煩春燕不知事兒,這會兒卻轉了個心思,自打上回南街當鋪那檔子事兒傳到後院,轉過天兒牛二家的就給鳳娣尋由頭髮落出去了。

大過年的差事沒了,底下的人瞧在眼裡,心裡都有了譜,雖二姑娘嘴上沒說,可你真傳個試試,牛二家的例子在前頭擺著呢,誰還敢往後院裡頭傳事兒,不是找不自在嗎,弄到如今,王氏根本就不知道前頭的事兒,雖不少吃,不少穿,可這麼下去,自己這個太太,書南這個余家大公子,可不成了擺設嗎。

若是周勇能回鋪子裡,春燕是自己的丫頭,也算有個人兒,便做不了什麼,好歹傳傳消息也是好的,比這麼糊塗著強。

想到此,便跟周勇家的道:「你也不是外人,這事兒也不瞞你,南哥的身子什麼樣兒,你比誰都清楚,天天躺著還沒力氣呢,哪有精神掌事兒,我也實在沒法兒了,就跟忠叔商量著,讓咱們二姑娘頂了南哥兒名兒出去,如今,咱們余府裡外上下都是二姑娘說了算,你這事兒我不是不管,是管不得,你若真有難處,不如跟二姑娘說說,二姑娘心慈,又是大過年的,說不準就應了。」

鳳娣目光一閃看向王氏,心說,這王氏當自己是傻子不成,明擺著就是想讓春桃攥著自己女扮男裝的短兒,應下讓她男人回鋪子,想來這是尋耳目呢,只這個耳目靈便不靈便,就兩說了。

周勇家的呆愣半晌,方回過味兒來,雖聽著驚世駭俗,仔細想來卻也合情合理,如今的余家,除了讓二姑娘出頭,哪還有其他的道兒呢,只不過,若是這位二姑娘當家,有前頭那檔子事兒,又哪裡肯收留她男人。

忽想起什麼,瞄了王氏一眼,忙跪著轉了方向,朝著鳳娣磕了一個頭道:「二姑娘心眼兒好,若奴婢男人沒了差事,奴婢一家老小可要餓死了,大過年的,還望二姑娘行行好,發個善心吧。」

一把鼻涕一把淚兒,說的別提多可憐了,鳳嫣在一邊兒都瞧著不忍,暗裡扯了扯鳳娣的袖子,鳳娣卻道:「說事兒歸說事兒,哭什麼,若你想哭,趁早回家哭夠了再來,大過年的,我聽不得哭聲。」

鳳娣一句話,那婆子忙止了哭聲,抽搭兩下,只怕鳳娣不應,心眼子轉了轉道:「二姑娘若不應,奴婢男人也只能旁處討差事,偏我男人又沒其他本事,也只能尋藥鋪裡的事由,這俗話說的好,同行是冤家,若人家真問什麼,我那漢子可不是個嘴嚴實的,若說出什麼,可也沒法兒。」

鳳娣聽了冷哼一聲,不瞧她,卻站起來看向王氏:「周大娘說的話兒真真在理兒,我一個姑娘家,成天拋頭露面的,讓人知道可不妥當,我前兒還跟忠叔商量,如今余家的官司也了了,難也過去了,老讓我一個姑娘出來像什麼話兒,便大哥哥病著,還有太太呢,太太前頭病著,家裡實在沒人,才把我推出來,虧了運氣好,把難關糊弄過去了,這往後還不知怎麼著呢,我這心裡著實沒底,如今太太的病也好利落了,還是太太出來主事兒妥當些,也省的給人家拿住了短兒要挾,麥冬,你去前頭請忠叔過來,咱們把這幾日的帳目理理清楚,交給太太,也算有始有終。」

麥冬在窗外脆生生應了一聲道:「奴婢就去。」王氏嚇了一跳,猛地坐起來道:「快攔住那丫頭。」跟鳳娣道:「二姑娘這話兒從何說起,哪有我主事兒的理呢?」

鳳娣道:「太太莫推辭了,我聽忠叔說,前頭老太爺病的時候,老太太出頭掌了好幾年事兒呢,太太跟在老太太身邊兒,自是明白清楚,太太主事兒更是名正言順,也省的讓我頂大哥哥的名兒出去,落人口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