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氣的臉都青了,要是她真能收拾余家的爛攤子,哪還用的著把這個庶出個丫頭推出去,她不過是想安插個人罷了,這丫頭就跟她撂挑子,到底還是南哥不爭氣,若南哥爭氣,自己何至於被個庶出的丫頭擠兌到這種地步。
有心惱起來,偏偏鳳娣說的句句在理兒,若她惱了,倒顯得自己這個嫡母不講理,這惱不得,就只能退了。
王氏臉色變了幾變,才軟著話兒道:「我不過說了句笑話兒罷了,怎二姑娘就當真了呢,先頭說好了,咱們余府的事,全憑你一人做主,縱是我也不得插手,我只是想著周勇是老人,咱們鋪子裡如今正用得著,所以才說了這麼一句,姑娘快別往心裡頭去,怎麼安置,姑娘說了算。」
眼瞅著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周勇家的急起來道:「太太……」
王氏不敢跟鳳娣翻臉,心裡著實憋屈,周勇家的這會兒還跟著添亂,恨上來,喝道:「太太什麼,這會兒認我是你主子了,早幹什麼去了,當初余家遭難的時候,你兩口子可是第一個跑的,跑了不算,還挑著頭的來鬧事兒,那時候怎想不起我是你主子來,這會兒見余家緩過來,又想著回來了,當我余家的慶福堂是你兩口子開的不成,你也別叫我太太,你嫁周勇的時候,哭天抹淚的,把你的身契要了去,早不是我余家的人了,你兩口子是死是活,是貧是富,都是你兩口子的造化,跟我什麼關係,回去過你的日子要緊,便在這兒跪到明年,也不頂事。」
周勇婆娘臉色一時白,一時紅,難看非常,春桃忙扶著她起來,低聲道:「不讓你進來,你偏不聽人勸,這下可好了,別再這裡了,快著回去吧。」說著就要推她出去。
周勇婆娘心裡不忿,如何肯這麼不黑不白的走,琢磨自己手裡攥著短兒呢,怕什麼,想到此,甩開春桃尖著嗓子道:「奴婢算瞧出來了,太太跟二姑娘這一唱一和的,不就是不想要我那男人嗎,有句老話兒說的好,人情留一線,日後好想見,這什麼事兒可別做絕了啊,就是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真逼急了,奴婢可什麼都顧不得了。」
春桃在一邊兒急的直跺腳,心說,這婆子白瞧著機靈,不妨是個蠢貨,上回她來鬧事兒,在這院兒吃的虧,都忘了不成,還當是過去的二姑娘呢,這位如今可是個閻王,可那心比誰都硬,延壽堂的夏守財不比你周婆子厲害,結果怎麼樣,不一樣讓二姑娘擠兌的當堂碰死了,要是真讓你個奴才要挾成了,二姑娘還掌什麼事兒,回去睡大頭覺得了。
果然,鳳娣聽了,也不惱,也不怕,不急不緩的道:「今兒姑娘可開眼了,你這是要挾主子呢,好個大膽的奴才,人情留一線,這話兒是正理兒,可也得看看是什麼人,你兩口子這樣不仁不義見風使舵之輩,若姑娘今兒留了人情,說不準就是我余家的禍害,今兒跟你撂句實話,姑娘既敢頂了大哥哥的名兒出去掌事兒,就沒怕過誰,倒是你這泥人的三分土性,姑娘卻想見識見識,怎麼著,用不用姑娘把冀州府的人都招呼過來,讓你當著全冀州府百姓的面使使你的土性兒。」
鳳娣這幾句話說出來,周勇婆娘臉越發白的沒了一絲人色:「姑,姑娘別逼奴婢。」鳳娣忽的笑了一聲:「周大娘,你正好說反了,不是我逼你,是你逼我呢,你這口口聲聲顧不得了,姑娘就成全你,不過,我這醜話可也說在前頭,你兩口子當初在這兒交代下的口供,我可還留著呢,上頭有你兩人的手印,延壽堂的夏守財雖然死了,毒死人命的官司卻還沒了清楚,府衙邱大人哪兒可正差幫兇呢,本來,我還想著念在你伺候太太一場,不與你一般計較,如今看來,還是送到府衙裡頭去,別到時候又牽連了我余家,可得不償失。」
「二姑娘,奴婢錯了,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你稍微抬抬手,留我們一家的性命,日後我夫妻當救命的菩薩一樣,供著二姑娘,日日燒香磕頭,您放心,奴婢兩口子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兒,若是傳出去一個字,叫奴婢一家死無葬身之地。」
周勇的婆娘跪在地上咚咚的磕頭,鳳娣打心眼裡瞧不上這樣的小人,別看現在說的這麼可憐,若自己手裡沒捏著能要他夫妻性命的短兒,她再不會如此老實。
鳳娣道:「你也不必如此,當主子的,若跟你個奴婢一般見識,倒讓人笑話了,只你要挾主子在先,若寬了你,讓人知道,還當我怕了你,畢竟,你是太太跟前伺候過的人,我也不好發落你,還是問問太太的意思吧。」
說著衝著王氏蹲了禮:「來了大會子,恐勞了太太的神,我姐妹先回去了。」
王氏忙道:「春桃送二位姑娘,叫下頭伺候的人底細些,昨兒下了雪,路上滑,看摔了姑娘。」
春桃忙送著鳳嫣鳳娣出了東正院才回轉過來,進了外間屋,見周勇婆娘還在地上跪著磕頭呢,太太卻靠著炕上一言不發,半晌才道:「縱你把腦袋磕下來,也不頂用了,慶福堂留不得你男人,府裡更留不得你,你兩口子既敢做就敢當,憑自己的造化去吧。」
春桃扶著周勇婆娘起來,使人送了出去,回來便聽王氏道:「你去告訴門上人,她不是咱們余府的人,以後莫讓她進來。」
春桃吩咐下去,瞧著王氏的臉色,低聲勸道:「便太太心裡想如何,如今也急了些,咱余家的人命官司剛了了,慶福堂可還沒開張呢,您這時候往鋪子裡頭塞人,二姑娘如何能依,我聽見說,現有的幾家鋪子掌櫃,二姑娘都不打算用呢,尤其城南那三家鋪子。」
王氏道:「我猜著她就得從那三家動手,那三家鋪子的掌櫃是我王家的人,二姑娘頭一個就瞧不順眼,春桃,如今,我真覺得當初錯了,是熬過了大難,可余家也交到了旁人手裡,長此下去,我跟南哥,在余家哪有立身之處。」
春桃道:「太太想這些做什麼,二姑娘再能幹,終究是個姑娘家,如今雖說年紀小,少則一兩年,多則三四年,可就該嫁人了,您是娣母,姑娘尋什麼樣兒的婆家,還不是您說了算嗎。」
幾句話說的王氏明白過來,暗道,這話可是在理兒,自己便給她遠遠的選個婆家嫁過去,到時候還跟余家有甚關係,為今之計,先由著她去便了。想到此,才放下了。
再說鳳娣姐倆,從東正院出來進到兩人院裡,鳳嫣才道:「若不是太太提點著,周勇家的又怎會知道你假扮大公子,這是有意要把周勇家的塞到鋪子裡呢。」
鳳娣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是怕我搶了她兒子在余家的地位。」
鳳嫣道:「當初想這個主意的可是太太,如今要防著你的,也是她,這反正的理兒都讓她佔了,就不想想,天下間哪兒有這樣如意的事兒,我說你也主意些吧,若不是特要緊的事兒,便別在外頭露面了,你不收了牛黃嗎,就讓那小子多跑幾趟不得了。」
鳳娣笑道:「牛黃再機靈,也是個夥計,咱余家的買賣,若連我都不上心,還能指望誰,姐姐莫憂心,我自有我的主意,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今兒可都二十七了,眼瞅就三十,咱們先過年要緊,雖說爹的孝期未過,不能大熱鬧,好歹得有個過年的樣兒,對了,我的衣裳可做好了,年下的時候,我可要出去拜年的。」
鳳嫣點點頭道:「石青緞子的那身兒做好了,旁的還要等等,正好,你今兒得閒,先上身試試,哪兒不合適我就早改,也省的耽誤了你的事兒,還有鞋,你那幾雙鞋雖過得去,平常在家穿穿還使的,如今你到處跑,難免要踩雪,雪水浸進鞋裡可了不得,咱們女孩兒家的腳最怕著寒,若是腳底下暖和,通身也就暖了,這腳底下一冷,怕要做下病,我跟麥冬清兒三個就尋了塊鹿皮,給你做了雙靴子,趕著做成了,這靴子不怕雪,你過年的時候穿著出去,比別的好。」
說著,牽著鳳娣進了她屋,姐倆一處裡試衣裳說話兒,說到熱鬧處,夜裡鳳娣就在鳳嫣屋裡睡了。
轉過天臘魚二十八,鳳娣更忙活了起來,各處的年禮要送去,往常送的幾家,今年照送不誤,又額外添了一家,就是許慎之。
許慎之如今是余家的股東,於情於理這份年禮都省不得,可要給他送禮,卻有些難,這俗話說的好,送禮要送到人家心裡頭去,人家才能記著,胡亂隨大流的送禮,還不如不送呢。
故此,鳳娣尋了余忠來,問他可知道許慎之的底細,余忠道:「倒是聽見些影兒,只不切實,說起來也容易掃聽,若知道京城哪個官姓許,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鳳娣道:「您老說的容易,咱們冀州府也不是京城,如何知道京官的底細。」忽的想起一個人來,便喊了牛黃進來,在他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交代一番問:「可記清楚了?」
牛黃道:「記清了,奴才這就去,公子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