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胡有慶那邊兒很快處理完了,基本上不用他親自動手,他的徒弟就都幹了,若不是跟慶福堂鬥藥,這樣醃讚的病人哪有資格讓他看上一眼,不過,安子和這手法,莫非是失傳已久的古法縫合術。

論說這縫合也容易,他也不是沒研究過,只這疼痛跟感染是能死人的,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沒人敢嘗試的原因,難道那個人強忍著沒叫疼,這怎麼可能,這種疼痛恐怕不是能忍的,且此人身體虛弱,若疼的狠了是會要命的,若都不是,那就是剛才安子和讓人灌下的那碗藥,只這一招真不知松鶴堂高明多少,難道,這第一場就要輸給慶福堂不成。

安子和手邊兒幫忙的是慶福堂醫館裡的兩個大夫,也都看傻了,呆呆看著安子和縫完傷口,安子和讓他們敷慶福堂的消毒散,兩人都沒聽見,馮山在後面推了兩人一把,兩人方才回神,忙敷藥。

安子和抹了吧汗,診了診病人的脈,雖弱卻隱約有力,這才讓人抬到積善堂單獨僻處的屋子裡,跟胡有慶的病人放在一起,設專人看守,照著一早定下的規矩,三日後根據傷口癒合程度判斷誰家的藥勝出。

流程是這樣沒錯,但病人一抬走,大老爺胡有康看了胡友慶一眼,在胡大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躬身道:「太子爺,這第一局,我松鶴堂認輸。」

太子挑了挑眉道:「明明還未分出勝負,大老爺何故認輸?」

胡有康苦笑一聲道:「單憑慶福堂的安大夫這失傳已久的古法縫合術,我松鶴堂就輸定了。」

太子爺輕搖了兩下折扇:「據我所知,你們兩家鬥的是藥,莫非這縫合術也算嗎。」

胡有康道:「太子爺有所不知,這古法縫合術乃是神醫華佗所創,之所以失傳,並非這縫合術多難施展,而是縫合起來,這鑽肉透骨之痛,常人難忍,而跟這古法縫合術一起的,還有一味止疼古方卻早已失傳,我松鶴堂祖上也多次研究,終未尋出其中秘方,卻,剛才安大夫縫合之前給病人灌下去的那碗藥,剛才大公子也說了,是慶福堂的醉心散,只這一樣,我胡家哪有不輸之理,傷口縫合之後,自然癒合的快,無論慶福堂的傷藥比不比的過松鶴堂,結果都一樣,故此,我松鶴堂這第一局敗在這醉心散上,老夫認輸。」

太子看向鳳娣,心說,聽見沒,人家這是敗在了醉心散上,可不是你余家的傷藥,這老頭倒真是個硬骨頭,該認輸的時候一點不含糊,卻也把話撂在了明處,輸也輸的傲氣,這麼瞧來,倒是比胡有慶強多了。

鳳娣卻站起來道:「此局若大老爺認輸,判我慶福堂贏卻也不妥。」太子一愣:「大公子這話有甚說法不成?」

鳳娣道:「不敢欺瞞太子爺,這醉心散是安大夫剛剛研製出來的,尚未擺在我慶福堂的鋪子裡,認真說來,應該還不算我慶福堂的藥,而安老前輩有句話說得對,無論兩家的傷藥如何,有安大夫的古法縫合術,也會癒合較快,這一局若判我慶福堂贏,有失公允。」

胡有康看著鳳娣,目光頗為複雜,他是無奈之下才認輸的,從安子和用了古法縫合術開始,這治外一局,胡家就注定敗了,何必再浪費時間,可慶福堂明明已經勝券在握的前提下,卻仍要讓出這局,只能說明一點兒,慶福堂根本無心跟他胡家拚個你死我活。

太子笑道:「既如此,那本宮就判這第一場平局可好?」

下頭人群裡,馬方急的直跳腳,跟常志道:「大公子倒是怎麼想的啊,明明是咱們慶福堂贏了,怎麼就整成平局了?」

常志道:「你懂什麼,大公子根本就沒想贏,既然不能輸,自然平局最為妥當,若三局都鬥成平局,也就不用你死我活了,兩家都保住了,便有機會化干戈為玉帛。」

「你算了吧。」馬方撇撇嘴:「胡老頭死了獨子,胡老二投靠了晉王,從哪兒上說,都跟咱們慶福堂勢不兩立,怎麼可能化干戈為玉帛。」

常志道:「這世上的事兒,誰能說的清呢天下大事還分久必合呢,更何況是兩個藥號。」

馬方道:「照你這麼說,如果後頭兩場咱慶福堂輸了,松鶴堂能饒了咱們?」

常志搖搖頭:「若咱們輸了,只有砸招牌了,並且還要關了慶福堂所有的鋪子,包括兗州府,登州府跟冀州府的,從此藥行裡再也沒有慶福堂的字號了。」

馬方一拍大腿:「就說啊,咱讓著人家,人家可不讓著咱,且心心唸唸的,恨不能砸了咱的招牌呢。」

常志側頭看向他,忽的笑了,指了指台上道:「你就看咱們安大夫這樣神乎其技的醫術,你覺著慶福堂能輸嗎?」

馬方點點頭道:「別說之前還真沒瞧出來,安大夫這麼個不言不語的書獃子,竟有這麼大的本事,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兒,人不可貌相。」、

兩人正說著,忽聽後頭有吵嚷之聲,由遠及近,過來一個黑臉大漢,護著一個婦人,婦人懷中抱著個七八歲孩童,那孩子臉色紫漲,雙眼上翻,四肢連連抽搐,已然昏厥,那漢子輪著把鋤頭闖進了鬥藥場。

裴文遠忙道:「快把她給我攔住,哄了出去。」

衙柴兵丁一擁而上,連推帶搡,那大漢一急手裡的鋤頭越發揮起來,瞬間亂成了一團,那婦人心急之下,不禁大聲喊叫:「太子殿下,救命啊。」

太子聽見道:「什麼人喊救命,江德安你過去看看。」

邱思道心裡暗道,裴文遠這廝真是個廢物,讓他在下頭盯著,就是怕有這種事兒,這倒好,直接驚動了太子。

江德安過去,不一會兒帶著那一家三口子過來,跪下,安子和一見那婦人懷中的孩子,忙接過去道:「這孩子……」

那婦人病急亂投醫,忙磕頭:「大夫,神醫,救命啊,我這孩子今兒一早還好好的,不知怎麼忽然就暈死過去,抱去給郎中瞧,只說讓我預備後事,想我夫婦就這一個孩兒,真要有個好歹,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聽那郎中言道,今兒慶福堂跟松鶴堂在藥王廟鬥藥,讓我過來或許有救,神醫救救我的孩子吧。」說著又磕頭。

安子和道:「你且莫急,這孩子有救。」說著執針取穴,水溝、印堂、後溪透勞宮、湧泉、合谷。曲池、少商、四縫、大椎、足三里。依次取兩三穴,印堂、少商、四縫,刺破,出血如黃豆大小,再瞧那孩子,已然止住抽搐,雖仍未回復神智,已平靜了許多。

常志忙跟馬方道:「快把咱們慶福堂的定寶丹送過去,這一局咱們就贏定了。」

馬方眼睛一亮,忙跑了進去,還沒等他送上定寶丹,卻聽胡有慶道:「此症合該用我松鶴堂的紫雪散。」

已然送了過來,馬方還想著,安大夫是他們慶福堂的人,還能不拒絕嗎,誰知安大夫一聲不吭的把松鶴堂的紫雪散給孩子灌了下去,不多時,孩子轉醒過來,叫了聲娘,那婦人歡喜的不行,應了一聲道:「你可把娘嚇死了,嚇死了……」說著忙抱著孩子給安子和磕頭,給太子爺磕頭,這才抱著孩子去了。

太子看了眼鳳娣,又瞧了眼胡有康道:「你們這鬥藥,其中有一場是治急,本宮說的可是?」

兩人忙道:「正是。」太子笑道:「那剛才這婦人之子,可算得急症?」

兩人同時道:「自然。」

胡有慶卻道:「太子爺,若論鬥藥,剛才那婦人之子用的卻是我松鶴堂的紫雪散。」

太子皺眉看著他,在京裡的時候,卻不理會胡有慶是個如此急功近利的主兒,且還兼著卑鄙無恥,這臉皮厚的都能當城牆了,明明是人家慶福堂的安子和醫術高,他非要送上他松鶴堂的紫雪散,即便有了效用,這功勞也不能算他一家的吧,這麼半天了,可沒見人安子和吭一聲。

胡有康道:「二弟,我松鶴堂的紫雪散雖有用,到底還是安大夫的醫術高明,想來若用慶福堂的定寶丹也是一樣,且安大夫仁心仁術,實乃醫者表率,這治急一場,莫若也算平局吧。」

太子笑道:「到底是松鶴堂的東家,這份氣度令人佩服,只不過,若此場再成平局,可就真正難分高下了。」

胡有康道:「尚有治內一局,可辨輸贏。」

太子道:「既如此,那就瞧這最後一局了,大公子可認同否?」鳳娣道:「慶福堂毫無疑義。」

一時鳴鑼鼓響,第三場開始了,積善堂的管事送了兩個人過來道:「這兩個是三日前送過來的……」積善堂的管事未說完,就聽安子和插進來道:「這兩人有甚症狀?」

那管事看向太子,太子擺擺手,示意他說,管事才道:「剛送來的時候,就是拉肚子,今天卻又開始吐了……」正說著,其中一人嘔一聲吐了出來,瞬間眾人皆掩鼻,奇臭難聞。

鳳娣腦子裡忽的劃過什麼,迅速看向安子和,已聽安子和喃喃的道:「莫非是疫症……」一句話出口,眾人臉色皆變。

鳳娣忙跪在地上道:「啟稟太子殿下,鬥藥之爭他日再議,當前還是速速散去百姓,隔離積善堂,若真是疫病,也免於擴散。」

太子點點頭:「邱思道還愣著幹什麼,速速驅散百姓,隔離積善堂。」

「大公子,咱們鋪子裡的夥計,今兒一早有一個有症候了,是不是送去積善堂?」

鳳娣道:「送去積善堂只有一死,還是送去後頭小院裡吧,切記把那夥計用過的東西物品燒了,用石灰掩埋,告訴別的夥計,記著吃安大夫給的藥,夥計住的屋子記得每日通風,被褥拿到外面日頭下曬,另外小,院裡頭的東西,必須天天用開水煮過,進去送飯的出來的夥計,要用石灰水洗手臉。」

正說著許貴兒進來道:「大公子,江公公來了,正在外面待客廳中。」

鳳娣暗道,他來做什麼,卻也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江公公怎麼有空來?」

江德安苦笑一聲:「太子爺是讓奴才來問問大公子,安大夫那藥可研究出來了,這城裡城外每天抬到義莊的屍體都快燒不過來了,再這麼下去,恐這天下之美的杭州城可就成死城了,更糟糕的這疫情還在往外擴散。」

鳳娣道:「太子殿下可好?」

江德安道:「行苑裡照著公子說的法子,天天消毒呢,這麼著,昨兒還抬出去倆呢,太子也無事。」

鳳娣道:「不若讓太子先行回京。」

江德安搖搖頭道:「若是前頭太子爺走便走了,還好說,如今有了疫情,太子爺若走了,讓老百姓怎麼想,太子爺說了,身為儲君當與百姓共患難。」

鳳娣暗道,這位太子倒真不是個貪生怕死的,比周少卿都強些,周少卿正以三天一封信的速度催她回去呢,生怕她的小命搭在這兒,可這種節骨眼兒上她若走了,可就前功盡棄了,雖鬥藥最終沒分出高下,到底讓常志說對了,杭州百姓都知道了慶福堂,若現在走了,將來再想進來可更難了。

江德安道:「對了,還有一事,太子殿下吩咐奴才要把大公子接去行苑。」

鳳娣一愣,眼珠一轉就想明白了,指定是周少卿,讓她回去無果,索性讓太子接她去行苑,可她去行苑有什麼用,想到此,鳳娣道:「如今形勢,我在慶福堂裡,或許還更有用些,太子爺儘管放心,若安大夫研究出對症之藥,我會速速報與太子知道。」

送走了江德安,狗寶跑進來道:「大公子,咱們庫裡的逍遙散,紫金丹今兒就搶光了,別的藥號裡這類藥可都翻了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價兒,咱家昨兒新到的那些,若是跟別的藥號一樣漲價,可發財了。」

鳳娣道:「這樣的財,咱慶福堂發不得,若發了這種財,咱們也就別開藥號了,常志,速去傳消息,把兗州府,登州府,冀州府的逍遙散紫金丹都給我調過來,從明天開始,咱們慶福堂不開張了,只送藥,不止逍遙散紫金丹,照著安大夫說的那些防治的法子,寫出來,跟著藥一起送,有多少送多少。」

狗寶道:「大公子,這麼著咱可賠大方了。」

鳳娣道:「就算把慶福堂都賠進去,若是能救人,也值,快去。」

忽聽冷炎的聲音道:「還是我讓兄弟們傳消息更快些,且如今外頭都知道南邊的疫情,雖慶福堂這些藥肯白送,在旁人眼裡卻價值千金,若起貪念,恐這些藥也送不來杭州城了。」

鳳娣想想也是,忙躬身一禮:「如此多謝大哥。」

冷炎目光一柔:「你也當多在意些才是。」

鳳娣一愣,雖跟冷炎結拜了兄弟,認真說,兩人真正相處的日子並不多,算起來,倒是冀州府他還是冷大的時候,兩人倒是常在一處,以鳳娣對冷炎的瞭解,這人不是個會說這種話的人,而現在卻說了。

鳳娣抬頭看向他,見他面色雖冷,眼裡卻柔光閃現,鳳娣神經再粗,也明白了什麼,雖明白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鳳娣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是個不會拒絕的人,周少卿是懼與他的身份權勢,不敢直接拒絕,這冷炎不是周少卿,自己卻也不忍拒絕。

而且,他也不容自己拒絕,已經率先開口道:「大哥需北上一趟,明兒一早啟程,這一去恐要兩月方能回來。」

鳳娣道:「如此,大哥一路順風。」冷炎看了她半晌兒,微微歎口氣,轉身走了。

鳳娣鬆了口氣,是夜,鳳娣剛睡下就覺腹中絞痛,一夜瀉了七八回,鳳娣這心都涼了,還說救人,自己都要搭進去了,鳳娣讓人把自己住的小院封了起來,連跟前伺候她的婆子都趕了出去,她覺著,自己要死也要死的有尊嚴一些。

自打穿越過來,鳳娣頭一次覺得自己跟死神距離如此之近,第二天早上,鳳娣開始吐,依著症狀而言,她這個算比較厲害的類型,吐完了,剛躺下,就聽外間屋的門響,鳳娣撐著身子道:「沒聽見我說話啊,都不許進來,誰也不許,滾。」

「你叫誰滾呢?」鳳娣一愣,看向來人,半晌兒方道:「你怎來了?」

周少卿哼了一聲:「我再不來,你的小命就沒了。」說著抱起她往外走,鳳娣急忙道:「我這病可過人,回頭過給你,可就是兩條命。」

周少卿低頭看她:「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還是說,你怕跟我一起死?」

鳳娣忽覺胃裡一翻,嘔一聲吐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看向他,卻發現,他並無任何厭憎之色,眼底流瀉出的反而是心疼和擔心。

鳳娣忍不住心裡一軟,或許自己真快死了,她竟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好,好到她胸腔裡那顆心都不覺撲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