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守著的是晉王跟前的大太監李慶,李慶往屋裡看了看,心裡琢磨,王爺這正跟兄弟們吃酒呢,怎忽然就跑這後頭的客居來了,剛王妃跟前的婆子跟爺嘀咕了什麼,自己卻沒聽見,莫不是王妃給王爺安排了什麼樂子,可這卻是太子宮,在這兒找樂子貌似不大合適,不是樂子還能是什麼,值當讓自己在這兒巴巴守著,著實讓人想不通。
正胡思亂想著,忽聽裡頭一聲慘叫,聲音而像是晉王……晉王?李慶嚇得一哆嗦,手裡晉王剛交給他拿著的手爐,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到了一邊兒的雪地了,裡頭的炭火蹦出來,把他剛上腳的棉靴子燙了好幾個窟窿眼兒。
李慶也顧不得了,莫轉頭往裡跑,剛推門進去,一個黑影照著腦袋就砸了下來,李慶都沒看清楚是個什麼東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鳳娣喘了口氣,丟開手裡掐絲琺琅花瓶,看了看地上的兩個人,忽覺渾身一陣發軟,忙跑出去抓起雪往嘴裡塞了幾口,從腰裡另一個荷包裡,尋出一顆解毒丹來合著雪吞了,別管有沒有用,先吃了再說,感覺那陣燥熱下去了不少,才見可兒回來。
一看見她坐在雪地裡,還滿臉都是汗,可兒嚇了臉都白了,忙過來扶她:「大公子這是怎麼了?」
鳳娣揮揮手:「你怎這麼久才回來?」
可兒道:「晉王妃跟前的婆子說手爐裡的炭乏了,非拿過去換,偏那婆子手腳慢,換了許久,才這麼半天。」
鳳娣點點頭,心說這兩口子倒是配合默契,甭說,指定是因著江南的事兒,晉王恨上了自己,想方設法的使毒計害自己呢,若是在這太子宮裡讓他得了逞,到時候他往皇上跟前一跪,只說吃多了酒,做下此等荒唐事,皇上那麼個護犢子的爹,還能怎麼著,別說自己只是一個庶民女子,便是世族千金,到這份兒上,也只能認了。
皇上指定一揮手,賜給晉王,好一點兒當個側妃,差一些的就是個玩物,而自己恐就是出氣的,晉王這一招兒好不陰毒。
鳳娣目光沉了沉道:「你用帕子蒙上口鼻,捧著雪進去,砸在裡頭兩人臉上,把這藥放到裡頭的香爐裡,記著放進去,憋著氣出來,不能吸進去,再去尋一把鎖把這屋子從外頭鎖上,速速尋太子爺周少卿前來,快去。」陸可兒忙照著做了。
給外頭的冷風一吹,也或許是安子和給她的解毒丹起了作用,鳳娣覺著,剛才那股燥熱壓了下去,只是心裡還有些火燒火燎的難受,身體提不起勁兒。
陸可兒出來,擔心的看了鳳娣一眼,鳳娣道:「還看什麼,快去。」
陸可兒是風月場裡過來的人,對於這些手段再清楚不過,即使用帕子裹著口鼻,剛進屋也能嗅見那股子隱約的甜香,那是催情藥的味兒,擱在香爐裡或是放在酒裡,這一宿就剩下折騰了,那味如此衝鼻,想來是極烈性的藥兒,裡頭那人應該是晉王,虧了公子機警,如果讓晉王……可兒都不敢想快步到了前頭。
許貴兒一見她的臉色,便知有事,卻仍問了一句:「你不再後頭伺候公子,怎跑這兒來了?」
陸可兒推開他,噗通一聲跪在周少卿跟前:「小王爺,晉王,晉王……」
陸可兒只說了晉王,周少卿臉色一變,蹭一下站了起來,快步衝出了席,太子可是見了他的臉色,怕人非常,一掃席面上,見晉王不在,暗道莫非晉王懷恨在心,要動余家的丫頭,若真如此,可壞了,忙跟著去了。
太子爺一動,後頭的幾位皇子,以及受邀來的世族公子們自是不能再坐著了,況且,這事兒聽著可不對勁兒,聽著,莫非是為了女人,若果真,可真是大熱鬧,這麼想著,都跟過去看熱鬧。
周少卿陰著臉在前頭,太子後頭緊著追,再後頭又跟了一拉溜皇子,世族公子,這麼大動靜,往客居來了,太子妃能不知道嗎。
接著信兒,太子妃心裡咯登一下,客居裡可是余家丫頭莫非……想到此,看了晉王妃一眼,暗道,要是這兩口子真敢打那丫頭的主意,這仇可就真解不開了,老九那個脾氣哪是能吃虧的主兒啊。
直到少卿進了客居的院兒,瞧見在雪地裡坐著的鳳娣,雖臉色有些不對,到底全須全影兒,這口氣才算鬆了下來,卻又見她大冷的天,外頭的狐皮斗篷都沒穿,就裡頭一件單薄的袍子,還坐在雪地裡,臉上都是熱汗,卻凍得渾身直打擺子,忙過去抱她。
鳳娣卻一把推開他:「可兒,扶我站起來。」陸可兒忙上前扶著她站了起來,鳳娣走兩步,跪在太子跟前道:「太子爺明鑒,草民雖是庶民,卻也是清白女子,我大齊的律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兒,晉王妃下藥在前,晉王意圖侮辱在後,望太子爺給民女做主,討回一個公道。」
太子倒吸了口涼氣,見這境況雖大致猜出怎麼回事,卻沒想到這丫頭敢當著這麼些人鬧出來,這事兒可麻煩,自己雖是太子,晉王跟自己不對付,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可面兒上卻仍是兄友弟恭,這事兒若不明說出來還好處理,她卻要當著這麼些人鬧出來,想息事寧人自然不成,再說老九……
剛想到此,就聽見門匡噹一聲巨響,太子急忙喊了一句:「老九不可莽撞。」太子爺忙過去,看到屋裡的境況卻不禁愕然,只見晉王正把他的大太監李慶按在地上,兩人身上的衣裳早已七零八落,晉王就跟著了魔一樣,紅著眼,不住的動作著,渾身都是熱汗,一開門那股子異味兒衝鼻而來。
太子忙掩住鼻子道:「快把那香爐仍出去,拿水來。」江德安忙過去把香爐丟到外頭,用雪滅了,生來兩個小太監提了水沖著兩人潑了過去,兩人驟然清醒。
晉王急忙鬆開李慶,剛要爬起來,卻給周少卿一腳揣在地上,周少卿的眼都紅了,一腳哪能解氣,不是手裡無劍,這會兒早一劍結果了晉王,緊跟著一腳又踹了過來,周少卿年少習武精於騎射,晉王哪裡禁得住他踹,更加上,剛才又一通折騰,失了精氣,給冷水一沖,渾身半分力氣皆無,就算想躲都躲不開,又挨了狠狠一腳,喉頭一甜,噗……嘔出一口血。
太子忙道:「快,你們幾個還不快拉住老九,真出了人命,今兒在這兒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別想摘出去。」
太子一句話,世族的幾位公子自然不敢摻合,幾位皇子仗著是兄弟一擁而上,這個拉胳膊,那個拉腿,挨了不知道多少下黑拳,才把周少卿拉到一邊兒。
晉王被踹的直翻白眼,晉王妃忙過去扶王爺,哭喊一聲道:「王爺,您這可是怎麼了?怎麼了啊……」說著一眼看見鳳娣,不禁道:「都是你這賤丫頭,是你貪慕榮華,下藥妄圖勾引王爺,一見事敗,又攛掇他們兄弟不和,你,你該死。」
鳳娣道:「即便你是王妃,也不能如此信口雌黃,剛席間我本想回去,太子妃不放,說讓我來客居歇會兒,你卻非要相陪,想你我從不相識,更不沾親帶故,若不是心懷鬼胎,這般慇勤做什麼,到了客居,你先支走我的丫頭,又藉故有事兒出去,若不是我發現那香有異,摀住口鼻,恐現在早被你兩口子毀了清白,到這時候,你卻還要反咬一口,你當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便如你所說,我貪慕榮華,想勾引哪位皇子,太子爺在前頭呢,我勾引晉王做什麼,你當晉王是你男人,在我眼裡他連畜生都不如。」
「你放肆,放肆……」晉王妃指著鳳娣,氣的渾身直哆嗦,卻怎麼也說不出別的話來,鳳娣卻不再理會她,轉身對著太子磕頭下去道:「今日之辱必要辯個清楚明白,若太子爺斷不得,那就請皇上聖裁。」
「什麼大事兒需朕聖裁啊。」呼啦啦跪倒一片,皇上略掃了一眼道:「朕說今兒下雪,外頭的景好,想出來逛逛,長泉說太子這兒開賞梅宴呢,正熱鬧,朕才過來,倒是真熱鬧,余家丫頭,你跪地上做什麼,大冷的天兒,姑娘家的身子弱禁不住,長泉還不扶起來。」
劉長泉忙過去扶鳳娣,鳳娣不用他扶,自己站了起來,瞧了眼皇上,瞧了眼太子,又瞧了眼周少卿,忽的笑了一聲,蹲身道:「草民告退。」少卿要來牽她,卻給她避了開去,少卿不免有些焦急:「有什麼委屈只管跟我說就是了,無論如何有我給你撐著呢。」
鳳娣看了他半晌兒,冷笑一聲道:「皇族貴如天,草民賤如泥,便有委屈也活該,以前卻是我糊塗了,今兒方才明白過來,周少卿,算我求求你,再不要招惹我了吧,從此你當你的皇子,我做我的百姓,各不相饒,此一生只求個安穩,好過叫人百般算計,卻有口難開,你知道,我最受不得委屈,故此,周少卿,我們算了吧,可兒,走了。」
周少卿剛要追過去,卻給太子一把拽住低聲道:「老九,父皇在呢。」
皇上看了周少卿半晌,暗暗歎了口氣,轉向晉王兩口子,晉王這會兒已經穿上了衣裳,只不過仍躺在地上,臉色慘白毫無人色,皇上雖恨他不爭氣,卻也不禁心疼,忙道:「還不宣太醫。」
晉王妃忙跪下道:「父皇,都是那賤丫頭下藥勾引王爺……」皇上臉色一沉,喝一聲道:「住嘴,那丫頭臨走可說的明明白白,朕都聽見了,莫非你聾了不成,你放心好了,那丫頭眼高著呢,便下藥也輪不上他,行了,還嫌鬧得不夠瞧怎麼著,還不把他抬進去,在這兒丟人現眼,做出這等事兒,朕都替他臉紅。」
說著掃了眼李慶,微一皺眉:「把這奴才給我扔到北邊兒當穢差。」上來兩個侍衛把人拖了下去。
劉長泉心道,倒霉催的李慶,讓主子捅了後門不說,這往後算是完了,甭說出人頭地了,能保住這條命就得念佛,誰讓命不濟不會跟主子呢,晉王殿下這簡直就是不作不死的節奏啊,你說你惹誰不行,非惹小王爺,小王爺跟皇上這都慪了十年氣,好容易最近因那丫頭緩和了些,這一下倒好,又回去了,這還是小事,只怕今兒這檔子事兒且完不了呢,這倆人精,哪個是能饒人的啊。
少卿下了車就問別院的管事:「姑娘可回來了?」
管事略遲疑才道:「回是回來了,不過,一回來就讓收拾東西,趕著回冀州府去了,奴才怎麼也攔不住。」
少卿道:「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慎之道:「你也別怨這丫頭使性子,認識她這麼些日子了,你說她什麼時候吃過虧啊,可今兒這虧卻真是吃大了,若不是她深通藥理,恐……」說著到底沒敢往下說,瞧著他的臉色道:「你讓她自己靜靜,等想明白就過去了。」
周少卿道:「你去讓安子和趕回冀州去,我不放心她的身子,剛在太子宮她那個樣兒,我瞧著不對勁。」
慎之不大情願的道:「冀州府是慶福堂老巢,還能沒好大夫啊,非讓安子和去做什麼?」
周少卿看了他一眼:「許貴兒你去一趟王子正府上,跟著安子和一道去冀州府。」
許貴兒心道,得,自己這兒剛盼來的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兒,又奔波上了,慎之咳嗽一聲道:「那個,還是我跟他去吧,王子正那老頭脾性古怪著呢,許貴兒去沒準就不放安子和了。」說著跟許貴兒走了。
周少卿在院外頭站了半天,直到管事低聲道:「天快黑了,外頭涼,著了寒可了不得。」
周少卿這才走了進去,下意識往鳳娣住的小院走,進了院兒,方想起人已經不再了,不禁歎了口氣,轉頭出來,不禁又回過頭去望了望,這才多久,倒不慣自己一個人了,她一走,竟覺這裡分外空曠,想起她剛說的那幾句話,少卿忽覺心裡一疼,只她那句話說出來,卻不想想,若能算了,還至於這般嗎。
狗寶這一路都沒歇著,連夜趕路,走了兩天終於趕到了冀州城,忽聽車裡可兒道:「狗寶,還有多遠兒?我瞧著公子越發不對勁呢,身上熱的嚇人。」
狗寶道:「別催,別催,我比你還著急呢,前頭瞧見城門了,再有一會兒就到了,這雪地路滑,走不太快,不然早到了。」說著咬咬牙:「皇家就沒一個好東西,萬歲爺這是養了一窩子什麼東西啊。」
可兒道:「快別胡說,小心給公子招禍,往後咱們遠著些就是了。」
鳳嫣接著信兒嚇了一跳,忙跑出來,一看車裡迷迷糊糊燒的不省人事的鳳娣,眼淚都下來了:「這走的時候好好的,怎麼回來就成這樣了。」忙叫了兩個婆子,快著抬到裡頭去:「快讓醫館的崔大夫來一趟。」
正說著,只見那邊兩匹馬踏雪而來,到了跟前下馬,正是安子和跟許貴兒,鳳娣看見俺子和,真跟看見救星一般:「少東家您快看看鳳娣,可是怎麼了,人都迷了,一個勁兒的說胡話呢。」
安子和點點頭,進了屋,一見鳳娣的樣子,再瞧脈,道:「不妨事,是中了得春散。」
鳳嫣一愣:「得春散是什麼??」
安子和道:「是男女相合之藥,只這得春散了恐摻了九香蟲,故此極烈,虧了公子吸入的少,不然,若不得解,便保住命以後也再不能生子。」
鳳嫣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明白過來,得春散是什麼,不免有些臉紅,卻忙道:「那如今?」
安子和道:「不妨事,只是氣鬱於心,有些迷症。」說著取針給鳳娣施針,不大會兒再瞧,雖仍未清醒,卻安穩了不少。
安子和道:「取慶福堂的茯神丸用水研開灌下去,睡一覺明兒應該能醒過來。」
鳳嫣忙讓清兒去取來,自己送著安子和出去,回來問可兒:「倒是怎麼回事?怎會讓人下了藥?」
可兒道:「大公子在江南壞了晉王的事兒,晉王懷恨在心,知道大公子受邀去了太子妃的賞梅宴,就讓他的王妃下了藥,想毀了大公子的清白,是大公子機警,才沒被晉王算計了去,到底傷了身子,那些人看著高貴,內裡卻一個比一個髒。」
鳳嫣道:「天家貴胄怎這般齷齪,真讓人後怕。」
可兒道:「那晉王也沒落上什麼便宜,只不過小王爺哪兒……」
鳳嫣歎口氣道:「還提什麼小王爺,他們一家子兄弟,還能為了鳳娣反目不成,倒是鳳娣想的對,那樣的人,還是離遠些的好,也省的不知什麼時候,就讓人算計了去,好在這回有驚無險,這也到家了,讓她好好在家歇些日子,這一年在江南遇上這麼多事兒,提心吊膽,這心都操碎了,在家過個消停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