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娣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馬車上,周少卿的馬車,對上周少卿的目光,鳳娣急忙坐起來,卻又跌了回去,頭還是暈。
鳳娣閉了閉眼睜開瞪著他:「你給我下藥。」
少卿道:「不下藥你會這麼乖嗎。」
「卑鄙……」鳳娣按了頭:「你到底想做什麼?」
少卿長長歎了口氣:「若我想做什麼,也不會在這裡了,鳳兒咱別鬧了成不成?」
鳳娣切一聲:「周少卿你是不是說反了,是你要擠兌慶福堂的。」
周少卿道:「我不過是一時意氣想逼你服軟罷了,若不是你跟冷炎跑去了蒙古,我何至於開餘慶堂,若你一回來服軟,我又怎會兵圍集賢莊。」
鳳娣看了他半晌:「周少卿,我們不是說清楚了嗎,你這麼做還有什麼意義,再說,我跟大哥怎麼樣,礙著你什麼了?」
少卿臉色一沉,俯近她:「余鳳娣,我們永遠也說不清楚,讓我放手,由著你跟著冷炎雙宿雙飛,做夢。」
鳳娣脖子一梗:「讓我做你的小老婆,比做夢還不可能。」
少卿哼一聲:「我什麼時候說讓你做小了,自作聰明。」
鳳娣道:「便不做小老婆,你也會有別的女人,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你敢說你沒這麼想過?」
少卿看了她半晌:「說實話,只要是男人,沒有不想的。」
鳳娣猛的推開他:「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去享你的齊人之福,我跟誰雙宿雙飛你也管不著。」
周少卿伸手捏住她的下顎,低聲道:「你這張小嘴真是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看來少卿若想清淨,只有一個法子了……」
「你,嗚嗚嗚……」鳳娣一開始還掙扎,後來漸漸沒了力氣,渾身發軟,少卿放開她的時候,她都軟趴趴的沒緩過來:「現在可以聽我好好說了嗎,再跟我辯,我還親你。」
鳳娣滿含怒意的看著他,卻緊緊閉著嘴巴,再不敢說話,少卿輕笑一聲,摸摸她的臉:「這才乖,鳳兒聰明,是玻璃心肝,能看透這世上的男人心,也該知道我剛說的話才是實話,只要是男人誰不想數美共堂,若我說我沒想過,那才是騙你的,這世上的人,唯有你是少卿不想騙的,所以少卿說實話,你卻不愛聽,難道你是讓少卿說假話不成。」
見她杏眼含怒,卻因不敢言,一張小臉上緋色更甚,竟比平常更多了幾分明艷之色,少卿不覺心間一蕩,低頭親了她一下:「若沒有你,少卿或許也給幾位皇兄一樣,遍尋天下絕色納入府中,享齊人之福,並不會覺得有何不妥,可你卻說,誓死也不與人共夫,為此寧可捨了我們之間的情分,先頭我是不能理解,身為女子,為什麼會也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可後來也想通了,兩情如一哪能分的出一絲一毫給別人呢,且你也給了我選擇,若肯捨了你,從此就沒這些煩惱了。」
鳳娣有些愣,不知道他說這些什麼意思,少卿道:「我也曾想過,如你說,從此後一刀兩斷各不相饒,奈何做不到罷了,少卿想不出日後無你相伴的日子會如何,若日子都無趣了,哪還有心思找三妻四妾。」
鳳娣愕然看著他,終於開口:「你,你是說……」少卿伸手把她攬在懷裡,低聲道:「你這丫頭就是少卿今生的劫數,除了應劫,少卿還能如何,州官都不放火了,所以百姓也不許點燈,從今天起,給我離那個冷炎遠遠地,不許再見他,不許跟他說話,更不許跟他去什麼草原。」
鳳娣目光閃了閃,忽的噗嗤一聲笑了:「原來還是吃味兒。」卻道:「大哥是義兄,你這個要求太無理,若他來了,難道我還能避而不見嗎,在草原上,他可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當湧泉報,你是想讓我成為不知恩圖報的小人不成。」
冷炎道:「少跟我耍嘴皮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總之離他遠點兒。」一想到剛才冷炎跟他說的那句話,少卿心裡就犯膈應,有個男人,尤其冷炎這樣的男人,在一邊虎視眈眈,少卿實在無法放心。
鳳娣笑看了他一會兒:「人都說周少卿是冷郎君,依我瞧,以後該改一個字才妥當。」
少卿道:「什麼字?」
鳳娣笑道:「醋郎君更貼切些。」
「好啊,你這丫頭敢打趣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一低頭親住她,鳳娣忽覺憋悶了數月的心,猛然敞亮開來,說不出的暢快,方知,果如姐姐所說,自己心裡早有了他,如何能放得開,若周少卿不妥協,甚至用強權逼她就範,她難道真能寧折不彎嗎,恐怕不能,就算為了慶福堂上千的夥計,也不能如此,好在他妥協了,此後不知道還有什麼波折,但至少這一刻,她可以全心全意的享受這份愛情帶來的喜悅,好難得的喜悅。
慎之喚了許貴兒一聲:「去讓車把式再慢些。」
許貴兒道:「再慢,天黑也到不了。」
慎之道:「如此良夜到不了有什麼不好,反正裡頭兩個不折騰,天下也就太平了。」
許貴兒忍不住道:「少爺說小王爺跟大公子消停了。」
慎之點點頭:「消停了,從此後剩下的都是安生日子。」
數天後,鳳娣跟著周少卿進京住進王府別院,餘慶堂更名慶福堂,成了余家的鋪子,鳳娣白得了六十間鋪子,高興的嘴都合不上了。
可兒進來看見她正在算賬,不禁笑道:「大公子就這麼高興啊。」
鳳娣道:「能不高興嗎,今年慶福堂賺的銀子想也知道,肯定能比去年翻一番。」
可兒搖搖頭,把玫瑰露放到鳳娣手邊兒,鳳娣喝了一口,沁涼可口,從入夏就想這個了,卻因跟周少卿吵架,沒喝上,鳳娣忽的記起一件事道:「你讓狗寶把玫瑰露送去我師傅那兒,交給安子和,讓他嘗嘗。」
可人噗嗤一聲樂了:「大公子哪是給少東家嘗玫瑰露呢,分明就是想讓少東家研究出這玫瑰露的秘方來,怕日後再跟小王爺吵架,沒的喝。」
鳳娣急忙看了眼窗外,小聲道:「這話可不能讓周少卿聽見,回頭麻煩呢。」
「什麼麻煩?」周少卿一步邁進來,可兒蹲身退下,鳳娣眨眨眼,岔開話題道:「今兒回來的早,不說皇上病了嗎。」
少卿拉著她的手坐下道:「若不是皇上病了,咱們這會兒就住到江南去,哪兒的風景好,養人。」
鳳娣道:「如今七月也快入秋了,哪還會熱,再說京城也好,離著冀州近,家裡有什麼事兒我還能趕回去,對了,皇上是什麼病,我師父可說了?」
少卿道:「正是說不清是個什麼病症才麻煩,前些日子瞧著精神格外好,這幾日卻不知怎就病了。」
正說著,許貴兒進來道:「王大人安大人求見。」
鳳娣高興的站起來道:「說曹操曹操到,快請進來,可兒你去廚房看看又什麼好吃的,讓廚子做幾個拿手菜,今兒留我師傅跟安子和吃飯。」
少卿不免有些酸:「可見是你師傅,便我回來也沒見你這麼高興啊。」
鳳娣道:「你天天回來看,有甚稀奇,倒是我師傅,從我回京還沒給他老人家請安呢,這一晃,都大半年不見了。」
少卿道:「你這些日子都忙著算賬呢,還能想起誰來,小財迷。」鳳娣嘟嘟嘴,心說財迷才好,不財迷哪來的銀子啊。
王子正跟安子和進來,彼此見過禮,鳳娣看向安子和:「家姐前兒來信還問少東家呢。」
安子和臉色有些紅:「蒙大姑娘惦記了。」然後就沒話了。
鳳娣是覺著安子和還真不虧狗寶給他起的安木頭的外號,就她看,安子和對鳳嫣絕對有意思,可這個靦腆勁兒,若是他有許慎之一半積極,估摸今年就能把鳳嫣嫁了。
想到此,鳳娣忽的眼前一亮,想到一個主意,正趕上王子正道:「你這丫頭莫非不回冀州了。」鳳娣掃了安子和一眼,狀似無意的道:「前兒忠叔捎了信兒來,說近日有媒人上門給姐姐提親,讓我回去商議,我還說這一兩日便回冀州府呢。」見安子和一愣,不禁暗笑。
周少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暗道,這丫頭倒是愛管別人的閒事,怎不見她管管自己的,說起這個,還是得她姐姐先嫁了方妥當,雖如今鳳娣在自己身邊兒待著,少卿這心裡仍有些不踏實,倒不如早娶回府的好,不過,怎麼也要等皇上聖體好轉方能提及此事。
想到此,問王子正:「皇上的病到底如何?」
王子正歎了口氣道:「今兒子正前來也是為著這事。」說著看了鳳娣一眼,不免有些遲疑。
鳳娣明白,或許有些話不好讓自己聽,便站起來道:「我去瞧瞧茶烹的如何了?」說著邁步出去了,雖出去了,卻在窗戶邊兒上,貼著耳朵聽了聽。
只聽王子正道:「起居注上記著,近一月來皇上頻頻臨幸後宮,有時甚至夜御數女,據太醫院的脈案,此時著實有些蹊蹺,莫不是進了什麼秘藥?」
少卿道:「太子宮前幾月來了一個老道號太虛真人能練長生之藥,上月太子月進獻九轉金丹給皇上,皇上吃了精神大好,王大人莫不說的是這個。」
九轉金丹?鳳娣心裡一驚,這明明是毒藥啊,古人迷信煉丹術以求長生,卻不知那丹的成份大部分都是鉛跟汞,這兩種都是損性命的劇毒。
想到此,鳳娣轉身進去道:「這種所謂能長生的金丹都是毒藥,短時吃會自覺精神百倍,長了,毒素積蓄體內,一旦爆發卻能殞命。」
少卿道:「又胡說,那可是太子爺進獻的,這話以後萬不可再言。」
鳳娣道:「我說的是實話,不信你問師傅。」
少卿看向王子正,王子正歎口氣道:「世間哪有長生之術,若勤於保養身子,清心寡慾,方可頤養天年,這九轉金丹,微臣不曾見過,卻聽聞舉凡煉丹都是用硃砂鉛藥,這兩樣卻真如鳳娣所說有毒,尤其遇火毒性更強,醫書記載,若鉛毒瀦留臟腑可引起氣滯血瘀之症,從皇上的脈上看,的確如此。」
周少卿目光一跳道:「若真如此,可有解救之法?」
王子正看向鳳娣:「余家的醫書上倒是有個方子,子和可還記得?」
安子和道:「微臣記得,是化瘀解毒湯,丹參,桃仁、郁金,炙大黃、甘草各,綠豆,土茯苓、金錢草。用水煎服每日一劑,可解鉛毒。」
鳳娣道:「還要搭配青菜牛乳,方能見效,自然這些的前提皇上必須停服那什麼九轉金丹。」
王子正跟安子和走後,鳳娣看向周少卿:「你是不是覺得左右為難了,一邊兒是太子,一邊兒是皇上。」
少卿道:「我們兄弟九個,數著太子爺的性子最為溫和,因此,皇上常嫌太子爺優柔寡斷。」說著,歎了口氣,鳳娣道:「你是不信太子會毒害皇上對不對?」
少卿道:「若換你是我,可信嗎?」
鳳娣點點頭:「若我是你就信,自古帝王之路莫不是充滿血腥陰謀,你們這麼多人,那把椅子卻只能一個人坐上去,若無機會相爭還罷了,只若有機會,誰不拼盡全力,差之一步便是君臣之別,誰能甘心,不然晉王也不會鋌而走險。」
少卿道:「太子爺本就是儲君。」
鳳娣道:「儲君卻不是君,差這一個字,或許就是永遠,這樣的例子前朝已是屢見不鮮,若你們兄弟中再出一個晉王,太子爺又該如何,倒不如趁著現在早些動手,登上大位,才能安心。」
少卿看了她半晌道:「便真如你所說,若給人看出來,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鳳娣道:「富貴險中求,皇位何嘗不是如此,與其這般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倒不如拼一把,若成功了,不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嗎,更何況,這煉丹一說,想必皇上也深信不疑,故此才能吃那九轉金丹,且,即便如今中了毒,太醫院裡若沒我師傅,哪個敢說出來,便我師傅這樣耿直忠心之人,不也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來尋你討主意嗎。」
少卿道:「我還是不能相信太子會有這樣的謀逆之心。」
鳳娣道:「或許太子爺沒有,你能保證他身邊那些人嗎,更或許,這後頭還有別的勢力,就如那個太子宮煉丹的太虛真人,是什麼來頭?不如你讓人查查,追本溯源,才能勘破陰謀。」
周少卿點點頭:「只皇上這兒卻麻煩,皇上近年疑心頗大,若我貿然讓他停用九轉金丹,皇上定然懷疑太子,這卻是禍事。」
鳳娣道:「這還不容易,你就讓我師傅跟皇上說,這化瘀解毒湯用時忌諱多,除了配牛乳青菜必要的吃食,旁的皆不可食,五日一個療程,需五個療程方可見好,便多大的陰謀,這小一個月裡,也該水落石出了,若不是太子自然更好,若是,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有句話說的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少卿伸手把她抱在懷裡:「果真是個聰明丫頭,本還說稟告皇上為我們擇定婚期,如今看來,卻要往後拖了。」
鳳娣臉一紅道:「我可沒說要嫁給你哦。」
少卿眉頭一皺,低頭瞧了她半晌,忽陰沉沉的道:「你莫是還惦記著冷炎呢?」
鳳娣噗嗤一聲樂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醋缸,我可是一個月沒見著義兄了,義兄是江湖盟主,比你還忙呢,哪這麼多空閒來瞧我,我只是覺得,現在嫁你太早了些,我才十六呢,且長姐未嫁,哪有妹妹先嫁人的道理,這不是你們大齊的規矩嗎。」
少卿挑挑眉道:「你不是一個勁兒撮合安子和當你的姐夫嗎,且,慎之正想去你家求親呢。」
鳳娣一愣,急忙道:「你說許慎之要去我家求親?」
少卿點點頭:「慎之鍾情你姐,想求娶為妻這是好事,難道除了安子和,別人都不能當你的姐夫了不成,慎之又哪裡不和你意了?」
鳳娣撇撇嘴道:「哪裡都不合我意,先說身份,他可是侯府公子,便他喜歡我姐姐,他家裡人呢,能瞧上我們這樣的商家嗎,士農工商,商在末流,雖然我不覺得經商有什麼不好,可你們這些權貴的想法,一時也不可能改變過來,更何況,我姐溫良謙和的性子,侯府那麼一大家子人,內宅之鬥比起朝堂之爭也不遑多讓,應付不來還是小事,我只怕鳳嫣要吃大虧,若把我姐嫁給許慎之,豈不是羊入虎口,萬萬不能。」
少卿點了點她的腦袋道:「真是沒你操不夠的心,即便她是你姐,你也不能替她決定終身大事,這件事應不應的,還得你姐自己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