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前頭就到定州府了,若小王爺不來怎麼辦?」清兒急的不行,她真不能理解二姑娘,散這種消息出去,哪兒是有心和好,分明是想老死不相往來了。
鳳娣撩簾看了眼前頭蜿蜒的送親隊伍,簇擁著中間的龍鳳花轎,吹吹打打好不熱鬧,可那頂龍鳳花轎裡坐的卻不是自己,是可兒。
可兒跟三舅爺終究成了,一趟兗州府探親回來,沒多少日子,三舅就遣了媒人上門提親,當初讓可兒去兗州府探親,鳳娣就打著這個主意,雖說男女之間的事兒自己摻合不上,至少可以給三舅提供機會,她覺得,可兒的心病只有三舅能醫,可兒雖出身風塵,卻心地良善,她應該有一個好結局。
當初為了料理晉王,少卿使的那出美人計,著實不厚道,鳳娣至今仍心懷愧疚,加上可兒又跟了自己這麼長時間,論情份跟麥冬也差不多,又因可兒嫁的是王成鳳,鳳娣作為娘家人自然要讓可兒嫁的風光些,故此可兒認在了忠叔膝下做義女,便能光明正大的從余家出嫁,婚禮,嫁妝,一切照著主子的例子置辦,也算鳳娣一份心意。
可兒的婚禮也正好讓鳳娣做文章騙到周少卿,鳳娣知道自己那件事做的不妥,那日回別院,看見他身邊的那些女人,鳳娣醋意上湧,該說的話也沒說出口,就一賭氣回了冀州府,過後再讓自己回去,又實在拉不下臉,而且,自己病了這麼久,他都不來,鳳娣也拿不準他的想法了。
正是因為拿不準,所以她要弄清楚,雖然這個法子有些極端,但鳳娣覺得,目前來說最有用,且,鳳娣也存著些報復心理,至於清兒說他不來,鳳娣沒想過,她下意識覺得,他一定會來。
眼看進定州府的城門了,鳳娣才開始想這個問題,他不來怎麼辦,正想著,忽得前頭數騎攔住了儀仗隊,一片噪雜之聲,狗寶急忙道:「大公子是許貴兒。」
狗寶話音剛落,就聽許貴兒大聲道:「小王爺給菊櫻堂下了劇毒,王太醫說只能再撐兩個時辰……」許貴兒沒說完,就見鳳娣從後頭一輛車裡跳下來,拉過旁邊兒的馬,翻身上去,直奔京城而去。
狗寶愕然,急忙上馬跟了過去,許貴兒愣了愣,看向清兒,指了指前頭的花轎:「這裡頭是誰?」
卻聽花轎裡一個人熟悉的聲兒道:「許管事,小王爺這招將計就計,倒用的好啊。」
許貴兒聽出是可兒,不禁恍然大悟:「主子們的事兒奴才可管不了,主子怎麼吩咐奴才就怎麼辦,不過,也沒想到是可兒姑娘,我這兒給您道喜了,回頭當了盟主夫人,可別忘了奴才。」
清兒道:「胡說八道,什麼盟主夫人,是兗州府王家,以後可兒可就是我們余家的舅奶奶了。」
許貴兒愣了愣,繼而一想不禁抹了把汗:「大公子也真是,這終身大事怎開的玩笑,用這招也太狡詐了些。」
清兒道:「我們大公子再狡詐,不也被你主子識破了,且來了一出將計就計,想來什麼中毒都是假的吧。」
許貴兒道:「菊櫻堂早封了,左之助毒害太醫,收入監中,擇日遣回東洋,在牢裡可有不少人下死力的照顧他,能保住一條命就是運氣了,哪還有力氣下毒呢。」
可兒歎道:「可見這多聰明的人也有糊塗的時候,大公子不也給你主子誆了嗎。」
許貴兒嘿嘿一笑道:「說什麼誆不誆的,主子們好了,奴才才有好日子過,今兒是可兒姑娘的大喜日子,我這兒就不打擾了,想來我們小王爺回頭定會送上一份大禮。」撂下話帶著人走了。
清兒招呼一聲:「怎麼停了,還不吹打起來,接著走咱們的,大姑娘跟忠叔可在兗州府等著呢。」
跟前的婆子忙去嚷嚷一句,送親的儀仗隊重新吹打起來,因定州府在兗州府冀州府中間,便定在這裡小歇,等著三舅爺來迎著新娘子往兗州府去拜堂成親,也因無影門的總堂在定州府,所以,鳳娣說自己嫁給冷炎,才不會引人懷疑。
只不過,這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鳳娣覺得,自己算計的精,卻忘了周少卿是什麼人,鳳娣一急之下,快馬加鞭到了別院,進了周少卿的院子,腳都邁上台階了,忽的明白過來,頓住腳兒,轉身就往回走。
慎之卻一步堵在後頭的道:「你這丫頭好沒良心,少卿生死未卜,你竟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嗎。」
鳳娣看著他道:「許慎之,你真當我傻啦,連這樣的騙局都瞧不出來。」
許慎之忽的笑了:「你不傻來這兒幹嘛,從定州到京城的路可也不近呢,兩個時辰就奔襲而至,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說著歎口氣道:「大公子,二姑娘,余鳳娣,算我求求你們,別折騰了成不,你們這一折騰不要緊,讓多少人圍著你們倆不消停啊,明明彼此喜歡,誰也離不開誰,還非得要一刀兩斷,你有本事真嫁給冷炎,我許慎之就服了你。」
鳳娣哼道:「嫁就嫁。」
「你敢,真當我是死人不成。」
鳳娣回身,周少卿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後,滿身煞氣,鳳娣定定看了他一會兒低聲道:「我病了……」
周少卿點點頭:「我知道。」
鳳娣又道:「我病了兩個月。」
周少卿道:「我知道。」
鳳娣忽幽怨的道:「我病了兩個月,你都沒來看我。」
周少卿歎道:「你以為王子正怎麼去的,你不會以為,他是你師傅就能一月數趟的去冀州府給你瞧病吧,他可是太醫院的院判,朝廷命官。」
鳳娣卻執拗的道:「可你沒去,連影兒都沒有,而且,你現在還騙我。」
周少卿一伸手把拽到懷裡,咬著牙道:「若你不先騙我,我又怎會騙你,你這丫頭怎敢下那樣的請帖給我,你是想活活氣死我不成。」
鳳娣嘟嘟嘴:「誰讓你不來找我,我又不想跟你一刀兩斷,更拉不下臉來找你,所以只能嗚嗚嗚……」後面的話被周少卿堵在喉嚨裡,周少卿親的異常用力,彷彿要把她吞了一般,等他放開她的時候,鳳娣舌根都發麻。
少卿剛要跟她說什麼,卻給鳳娣一用力圈住脖頸拉了下去,讓他不得不跟她對視,她的目光亮如晨星,流轉間那璀璨的輝光眩惑了少卿,他聽見她低聲道:「如果你不來,我說不定真會嫁給義兄,讓你後悔一輩子,我說道做到。」
卿眸光一沉,咬牙切齒的道:「就算你嫁給他,我也會把你搶過來,余鳳娣,你只能是我慕容少卿的女人。」
怒意蓬勃,他的臉色有些猙獰,鳳娣卻覺得,此刻這樣猙獰的臉色,很是耐看,她拉下他親在他的唇上……
慎之出來的時候正碰上許貴兒,許貴兒剛要進去給慎之拽住:「這會兒進去,沒你小子的好果子吃。」
許貴兒目光閃了閃道:「好了啊。」
慎之歎了口氣:「應該吧,再不和好,可真把人折騰死了。」
許貴兒也鬆了口氣,這兩個月可沒一天不提心吊膽的,慎之道:「這丫頭整的這出也真夠絕的,這親事到底怎麼回事莫非是假的,可我怎麼聽見說,余家真辦了喜事呢。」
許貴兒道:「是陸可兒,認在了忠叔膝下,嫁給了兗州府的王成風,要說這緣分也真是奇,怎麼他們倆會看對眼呢,明明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慎之笑了:「這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許貴兒不禁道:「那五少爺的姻緣在哪兒呢?」
慎之臉色一滯,瞪了他一眼道:「你這小子如今倒學壞了,哪壺不開提哪壺,裡頭那丫頭說我這種禍害,就不能娶賢良淑德的女子,會害了人家,回頭你替我掃聽掃聽,哪家的姑娘是河東獅母夜叉,我再上門求娶吧。」
許貴兒忍不住嗤一聲樂了:「大公子是護姐心切,不過,少爺您的確不適合娶余大姑娘那樣的女子,若是二姑娘……」
「別,千萬別……」許慎之嚇得一激靈:「爺好歹是你小子前主子,你犯不著害你主子吧,若找這麼個精於算計,渾身都是心眼子的丫頭,你家少爺我可還有什麼活路啊,給她算計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你家少爺還想多過幾年舒坦日子呢。」說著指了指裡頭,低聲道:「裡頭這丫頭就是個禍害,也就少卿,換二一個都降不住。」
許貴兒嘻嘻一笑:「不過話說回來,換一個,估摸大公子也瞧不上。」
慎之一巴掌抽過來:「你小子找死是不是,這是變著法兒的說她瞧不上少爺我呢。」
許貴兒利落的躲到一邊兒道:「五少爺您別惱,這可是實話呢。」說著哧溜一下跑沒影兒了。
慎之搖頭失笑,想了想,不禁暗道,豈止這丫頭瞧不上自己,連她姐姐也喜歡安子和那種書獃子,這什麼世道啊,像他這種玉樹臨風家財萬貫的比不上少卿就罷了,連個書獃子都比自己強,這讓他怎麼平衡啊。
鳳娣靠在少卿懷裡道:「你怎知那花轎裡的人不是我?」|
少卿道:「你姐姐跟安子和的婚事,因孝期未過要等到明年,你姐姐都嫁不得,難不成你這個妹子就能出嫁嗎,你雖是余家的二姑娘,卻是慶福堂的當家人,若你嫁人,哪會這般無聲無息,想來慶福堂一百二十家鋪子的掌櫃都要來冀州府慶賀,再有,我也不信你會嫁給冷炎。」
鳳娣轉過身子看著他:「你不是一直吃大哥的味兒嗎,怎麼不信我會嫁給他?」
少卿哼一聲道:「你雖對他無意,他卻對你有心,你覺得自己對他是坦蕩蕩的兄妹之情,我卻看得出,他眼裡的傾慕,且,你那般給他治傷,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共處一室,若我不是愛你至深,哪會那般惱恨的不能自已,以至於回來……」
說著頓了頓,鳳娣瞧著他道:「怎麼不說了?」
少卿低頭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說什麼?」
鳳娣道:「說你那些妖嬈嫵媚的美人兒啊。」
少卿忍不住吃吃笑了兩聲:「鳳兒吃味兒了。」
鳳娣哼一聲道:「我才不吃味兒呢,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那些自詡賢良淑德的女人,你說的那什麼三從四德,我也沒有,我余鳳娣要的就是公平,前頭的事我有錯在先,咱們便揭過去不提,日後若你還那般,我可不依。」
少卿不禁道:「不依又待如何?」
鳳娣眨了眨眼:「不如何,你找我也找,你找幾個美人,我就找幾個面首……」
面首?少卿臉黑了下來,怒道:「你敢。」
鳳娣哼一聲:「我可沒有不敢的,所以你最好別給我機會。」
少卿瞪了她半晌兒,忽的歎口氣:「有了你這麼個能折騰的丫頭,我哪還有精力找什麼美人兒?」說著不禁笑了一聲:「你說這次算你贏還是我贏?」
鳳娣道:「我棋差一招,被你糊弄了來。」
少卿道:「你是關心則亂,不過,少卿歡喜呢,從沒有過的歡喜,知道你進了別院,少卿就知道,終歸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讓我捂熱了,你心裡有了少卿。」
鳳娣有些不自在:「誰,誰心裡有你了……」
正說著,外頭管家道:「小王爺,劉公公來了,說皇上召姑娘進宮呢。」
少卿微皺了皺眉看向鳳娣,鳳娣也看向他,少卿不禁囑咐她:「在皇上跟前奏對小心些,你雖聰明卻也莽撞,前幾回能平安過關,算你運氣,這運氣卻不是次次都有,無論皇上說什麼,記得不要頂撞他,便天大的事兒記著還有我呢。」
鳳娣點了點頭,跟著劉長泉到了御書房,鳳娣跪下行禮,心裡琢磨,這以後要是真嫁給少卿,可廢膝蓋了,沒事就得跪下磕頭。
忽聽皇上道:「起來吧,本也不是什麼規矩人,何必做這樣的表面功夫。」
鳳娣一僵,心話兒,我還恨不得不做呢,卻低聲應了個是,站起來,微微垂首立在一邊兒,皇上著意打量她半晌,是有幾分姿色,不過比起那些姿色過人的美人,還是有相當的距離,若說出挑,就是她這份膽識,這份聰明勁兒,卻真不是尋常女子能有的,應該說,可著大齊,就這麼一個膽大包天卻又聰明絕頂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之於老九,之於皇家,是福是禍,皇上現在也說不清,但有一點很清楚,老九這輩子是真栽倒這小女子手裡了,或許是上天一早就牽好的紅線,不然,兩人天差地別的身份,如何能走到今天。
鳳娣覺得,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審視,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人是君王,也是少卿的父親,這兩種身份結合在一起,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卻聽皇上道:「老九小時候說,他不要草包美人,他要娶天下最聰明的女子,余鳳娣,你覺得自己是最聰明的女子嗎?」
鳳娣搖頭:「不是,但我會努力成為最聰明的。」
皇上嗤一聲笑了:「你倒是還有些自知之明,朕問你,你覺著朕這九個皇子中,哪一個堪當大任?」
鳳娣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皇上是故意要整自己呢吧,這話問誰,誰敢說啊。
皇上挑了挑眉:「怎麼,不敢說,那朕替你說,太子是儲君,我朝自來立嫡立長,故此太子是儲君,卻太子至今膝下無子,若朕把大齊的江山交在了太子手裡,太子之後,豈不是一場大亂,更何況,太子忠厚良善,這樣秉性的太子,是朕之幸,卻也是大齊之不幸,若立賢,朕剩下的八個皇子中,晉王圈禁,其餘七個,我想你比朕更清楚,誰更適合。」
鳳娣大著膽子抬頭:「還請皇上明言,想讓鳳娣做什麼?」
皇上笑了:「果然是個聰明的丫頭,朕給你兩個選擇……」
鳳娣從宮裡出來,少卿迎過來,拉著她的手,打量她半晌道:「皇上說什麼了?」
鳳娣頗複雜的看著他:「皇上說要給你我賜婚。」
少卿道:「還有呢?」
「還有……」鳳娣略遲疑,才有些不自在的道:「皇上說,若你我婚後生子,要過繼到太子膝下。」
鳳娣其實挺理解皇上的立場,作為一個父親,一個君王,兩個角色很難兩全,但至少他努力了,他不想看自己的兒子,為奪嫡自相殘殺,而且,鳳娣知道,他心裡屬意的人,恐怕就是少卿,卻因少卿執意娶自己,而成了一招廢棋。
從古至今,沒有一個皇上只有一個皇后的,這並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作為君王必須平衡各方勢力,而這個平衡之術,離不開裙帶關係,後宮佳麗三千,哪可能個個都是皇上心愛的,莫不是代表著各方勢力,前朝後宮息息相關,所以,若少卿登上那個位子,一樣會身不由己。
虧了,皇上能想出這麼個主意來,鳳娣想起剛才自己問他:「若生不出兒子怎麼辦?」更何況,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自由快樂的長大。
皇上給她的答案是:「有捨有得。」
鳳娣看著少卿,心裡忽的衡量起來,捨了未出生的兒子得到眼前這個男人,究竟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