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晚,傅容睡得並不安穩,夢境紛雜。
醒來時,頭疼欲裂。
看看外頭,天還沒大亮。
傅容閉上眼睛,無奈地歎氣。
終於跟徐晉斷了關係,但也有隱患。
徐晉肯定不會再幫父親周旋年底進京事宜了,傅容也不指望,但他會不會倒打一耙,暗中使壞讓父親連冀州知府都做不成?梁通跟哥哥的官職也是他安排的,他會不會找機會撤了?還有吳白起到底如何,沒個准信兒,傅容實在難以安心。
果然計劃不如變化,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但 傅容也沒有煩惱太久,她想要的,她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努力爭取,不在她掌控範圍的,她也不會杞人憂天。而且傅容隱隱覺得,徐晉最多給父親的陞遷下點絆 子,不會再做旁的,畢竟這個徐晉是有點喜歡她的,除了對那些他覺得她可能會喜歡的男人,徐晉沒那麼小氣。所以,最壞的結果就是年底父親進不了京了……
暫且什麼都不要想,年底看看情況再說吧。
傅容揉揉額頭,聽到枕頭旁邊有動靜,笑著去看,就見團團不知何時醒了,正用那雙豆粒大的黑眼睛打量她。
傅容轉過身,將手指放到籠子邊上。
團團湊到跟前啄了啄,不疼,癢癢的。
傅容故意將手指挪到一旁,團團跳著追過去,像她手指有多好吃似的。傅容就這樣一直逗它,團團轉了一圈突然不動了,歪著脖子瞅瞅傅容,啞啞叫道:「好看!」
傅容怔住。
團團立即跳上前啄了一下。
傅容卻沒繼續跟它鬧,不知怎麼,聽團團說好看,她想到了徐晉坐在床前提到要送她鸚鵡的那晚,那晚也是徐晉罕見地沒有動手動腳的一次,先是承諾會送鸚鵡,再送了一盒珍珠。
曾經那麼溫柔小意……
徐晉真的決定斷掉了?
傅容突然不太確定。昨晚只顧得高興了,現在想想,其實這次徐晉的火氣來的很沒道理,有沒有可能,徐晉只是一時吃醋才朝她發脾氣說狠話,過幾天便又後悔,繼續來找她?就像年初,他也說過再不來找她,結果郡王府徐汐生辰時他又冒了出來……
如果是這樣,她就不用再擔心親人的前程,可是……
氣成這樣都能重新找上來,她恐怕再也擺脫不了徐晉了。
兩相對比,各有利弊,傅容竟無法判斷哪種帶來的好處更大。
再無睡意,傅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一切都是猜測,還是那句話,走著瞧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舒舒服服伸個懶腰,傅容喊蘭香等人進來伺候。
今天是她們母女在京城逗留的最後一日,明早就要動身回冀州。
臨別在即,當然要做做面子活兒,早上母女三人又去五福堂陪老太太用飯。
傅寶早到了,瞧見傅容進來,她興奮地拉著傅容坐到她旁邊,用手擋著說悄悄話:「三姐姐,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晚爹爹去忠義侯府討說法了,吳老侯爺得知孫子欺負咱們,命人將吳白起按在凳子上,他親自打了十板子,還罰了吳白起三個月禁閉呢!」
傅容大喜,吳老侯爺對孫子毫不手軟,說關在屋裡三個月就一定會關,那接下來的三個月吳白起至少沒有危險的,三個月過後,徐晉估計早忘了他了吧?
心裡高興,她嘴角的笑看起來就像是幸災樂禍了,「活該,就是該罰他!」
老太太聽到話音,苦口婆心地勸道:「你們姐倆又在那嘀咕什麼?吳白起是有錯,可你們若是老老實實待在花園裡不去湊那熱鬧,吳白起會盯上你們?特別是容丫頭,你長得好,最容易叫那些少年郎盯上,以後出門做客務必要小心再小心,免得吃虧。」
說得好像她咎由自取似的。
傅容懶得在分別的當頭跟老太太生閒氣,正要扮乖應下,傅寶嘟著嘴道:「又不是就我們去了,表姐也去了啊,走得比我們還快。」沈晴從小住在京城,在京城裡也有交好的姐妹,傅寶記得清清楚楚,沈晴跟那幾個姑娘是第一波前往湖邊的。
沈晴聞言,尷尬地咬了咬唇。
老太太臉沉了下去。
林氏趕緊打圓場:「母親別氣,小姑娘們在一起,難免貪玩,現在嘗到苦頭了,不用咱們管教,她們自己定也記住了教訓,你們說是不是?」最後一句是問傅容幾個小姑娘的。
傅容領頭站了起來,朝老太太認錯:「祖母放心,孫女記住了,以後絕不再犯。」
傅寶沈晴等人也紛紛認錯,只有傅宓例外。昨日她沒有去慶國公府,現在自然不用道歉,安安靜靜站在三夫人一旁,默默看家裡姐妹們挨訓賠罪,嘴角微不可查地翹了起來,在老太太轉移話題時又迅速收斂。
因她向來不起眼,也就沒人注意到她的些許反常。
從五福堂出來,喬氏便領著兩個女兒回東院收拾行李了,離家這麼久,她恨不得長雙翅膀一下子飛回家去,看看她的寶貝兒子有沒有長胖,看看長女嫁妝繡得如何了,最重要的,是她那俊朗招人惦記的相公有沒有偷吃。再信任,終究免不了擔心。
但京城也有她放不下的。
黃昏時傅宸梁通一起過來了,傅宸臉色難看,進了堂屋就問傅容:「昨天被人欺負怎麼不告訴我?」妹妹最怕黑蟲子,當時一定嚇哭了。
傅容突然很同情吳白起,也不知他怎麼就盯上她了,鬧得現在一家人沒有看他順眼的,將來他想娶妹妹真正得過五關斬六將才行啊。
雖然吳白起活該,傅容還是忍不住想幫幫他,故意滿不在乎地道:「哥哥別生氣,他只是虛張聲勢,並沒有真把蟲子扔我身上,反被宣宣用石頭打了一頓。聽說昨晚他祖父已經罰他了,哥哥你千萬別再做什麼,別讓我們走得不安心。」
喬氏也顧慮這個,又一番柔聲勸說。
傅宸看看母親妹妹,突然笑了:「既然你們這麼說,我就放他一馬,再有下次,一起算賬。」
喬氏欣慰地點點頭,進京這麼久,兒子沉穩了不少。
傅容可沒把哥哥的話當真,狐疑地看他兩眼,暗暗替吳白起捏了把汗,幸好哥哥還算講道理,最多打吳白起一頓,沒有徐晉那麼偏激,當王爺當慣了,一點小錯便打打殺殺。
一家人說了會兒話,一起去正院那邊赴席,算是臨別前的踐行。
而慶國公府那邊,同樣有人在商量回家的事。
富麗堂皇的寢殿裡,只有母女二人,年過五旬卻依然滿頭黑髮的永寧公主靠在榻上,萬分不捨地看著小女兒:「怎麼這麼急就要回去了?難得來一次,多住幾日吧。」冀州離京城不算遠,但畢竟好幾日的車程,女兒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娘家,她想得狠。
郡王妃苦笑,一邊給母親捶腿一邊道:「女兒都出嫁了,總不能一直在娘家住。」
永寧公主細細端詳愛女,皺眉道:「你瞧你,又瘦了,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王爺納妾了?還是發愁雲升的婚事?」
郡王妃神色微變,怕叫母親看出心事,垂眸道:「王爺沒有旁人,母親別亂想,是雲升,那孩子,今年都十七了,提了幾次親事,他都說不想娶,王爺也慣著他,只有我白著急。」
永寧公主點點頭,想到傅家那個三姑娘,哼道:「他是不是看上景陽侯府二房那個丫頭了?」
郡王妃道:「先前沒看出來,現在瞧著,似乎是的。」
「那你怎麼想?」
郡王妃思忖片刻,遲疑道:「其實那丫頭除了出身低,模樣性情都不錯……」
「得 了吧。」永寧公主冷笑著打斷她,「看看她那張狐狸精的臉,雲升真娶了她,定會捧到手心裡,自此眼中只有媳婦沒了娘,還有性情,她那都是裝出來的,不裝得好 看點,怎麼能入了你的眼?好比昨日在湖邊那一出,說不定就是她故意裝可憐呢,一隻蟲子,至於嚇成那樣?她算盤打得好,湖邊那麼多貴公子,隨便哪一個救了 她,她都是攀高枝了,可惜被她妹妹攪了局。」
郡王妃聽出母親對傅容的不喜,剛剛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便道:「女兒懂了,會勸雲升的,母親在京城,也替雲升留意些吧,早點把親事定下我才安心。」
提到這個,永寧公主不由氣道:「我有多少好人選了,還不是都被雲升父親拒了?哼,我知道他看我不順眼,當年若不是你首肯,我才不會答應皇上的撮合,將你嫁那麼遠!」
郡王妃沒有接話。
年少時候的徐耀成,高大俊朗,又是郡王府世子,她怎麼會不喜歡他?
永寧公主見她露出一副回憶樣子,無奈地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夫妻倆的事情我不管,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出京呢。」
郡王妃輕輕應了聲,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門口,出屋前又頓住。
永寧公主疑惑地看著女兒背影,剛要問,郡王妃突然折了回來,撲到母親懷裡痛哭。
永寧公主嚇了一跳,難以置信地低頭。
她這個女兒,最是驕傲,從小到大,受過多少委屈都不曾哭,現在這樣……
眼看女兒哭得肩膀顫動,永寧公主心都要碎了,抱住人哄:「我的心肝啊,你到底怎麼了,跟娘說說,娘替你做主,你光哭不說話,存心要急死我是不是?」
任她怎麼說,郡王妃只是哭。
永寧公主只好等著女兒平復。
郡王妃哭了足足一刻鐘的功夫,才止住了抽泣。她擦掉眼淚,慢慢抬起頭,在母親焦急的目光中啞聲道:「娘,我懷疑他在外面養了人,他盯得我緊,我派人做什麼他都知道,我沒法自己查,娘你派兩個心腹去信都替我盯著他吧,我一定要把那個賤.人找出來!」
永寧公主聽了,面冷如霜。她看著女兒,沒有問女兒為何突然有了這種懷疑,只道:「好,娘幫你找,真找出來了,你又準備如何?」
郡王妃低頭笑,聲音帶著女子剛哭過的柔弱,說出來的話卻讓人遍體發寒。
「我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