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頭也不回地走了,喬氏想要阻攔,又不好當著肅王秦英的面大聲喧嘩,幸好傅容身邊跟著蘭香,而這座宅子周圍都是肅王的人,丈夫應該也沒有走出多遠,不用擔心女兒出事。
「小女急著去找她父親,禮數不周,讓兩位見笑了。」往廳堂那邊走時,喬氏慚愧地道。
徐晉沒有言語。
秦英笑道:「是三妹妹吧?聽正堂少渠提起過,伯母不用見外,都是自家人,三妹妹喜歡看花就隨她去好了。」
喬氏聽他語氣,似乎跟長子女婿很熟,不由問了出來。
秦英目送徐晉去了他的房間,扯扯嘴角,熱絡地將喬氏母子讓進廳堂,以晚輩禮恭恭敬敬站在一側,熟稔地談及他跟傅宸梁通的交情,等侍衛將關著靈狐的鐵絲籠子抬過來,又大哥哥般抱著官哥兒去看。
靈狐毛髮如雪,一雙眼睛如黑寶石般,警惕地打量周圍。別說官哥兒,就是喬氏巧杏等人都看癡了,聚精會神地聽秦英描述他們是如何費盡心思抓住靈狐的。
院子外面,傅容還沒走到梅林邊上,便被許嘉喊住了。
傅容慢慢停住腳步,帷帽下嘴角微翹。
她就知道,徐晉先是跟他們住進一座驛館,剛剛早不回來晚不回來非要在她出門的時候現身,肯定是故意的。就跟那次一樣,說什麼徹底了斷,分明是貪圖她容貌,放不開手。
「許侍衛喊我何事?」傅容安撫地捏捏蘭香的手,轉過身問。
許嘉在她十步外停下,低頭道:「王爺有請,請三姑娘隨屬下走一趟。」
「姑娘……」蘭香緊張地攥住傅容胳膊。那次在郡王府花園裡她就覺得自家姑娘跟肅王之間似乎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現在,一個王爺想私會姑娘,蘭香怎麼想都無法放心。
傅容有點意外。
以前徐晉想見她,都是招呼不打直接夜闖閨房的,這次倒是守禮了,改在白天見面。
傅容不想去見徐晉,但她明白,現在不去,說不定今晚徐晉又要摸進她房間。
「走吧。」傅容平靜地開口,往前走時小聲叮囑蘭香:「什麼都不用想,跟我去就是了。」
她是主子,蘭香就是有什麼想法也沒用啊,只能忐忑不安地跟著。
這座院子有三進,昨日徐晉說住客房便可,傅品言怎敢讓他住客房,將第一進讓了出來,他們一大家子連同僕人佔了後面兩進。此時徐晉就坐在第一進西跨院的正房廳堂,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跨院裡的雪景。
看著看著,就見許嘉領著兩個姑娘走了過來。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容身上。
半 年不見,她長了不少,也可能是腳下高底繡鞋的關係,之前在門口突然撞上,看見她窈窕的身影,徐晉差點沒有認出來,還是她不動聲色地往喬氏身後躲了躲,他才 確信是她無疑。但他只知道她個子長了,看不見她模樣有了什麼變化,不知道快要十五歲的她,是不是更像前世那個嫁過一次的傅容,而不是這輩子他自以為很瞭解 的嬌憨小姑娘。
微風從一側吹來,她面前的白紗動了動,露出白皙如玉的下巴,紅唇隱隱若現。
在她走近之前,徐晉垂眸,不再看。
「王爺在裡面,三姑娘請進。」許嘉在門前停下,請傅容進去。
傅容抬腳進門,蘭香想要跟上,被許嘉伸手攔住。
「姑娘!」蘭香焦急地喊人。
傅容回頭看看,笑道:「去旁邊等著吧,王爺只是請我過來問幾句話,不用擔心。」
蘭香咬咬唇,看一眼裡面肅容端坐的男人,到底沒敢多說什麼,轉身守在門旁。
許嘉從外面將門帶上,示意她隨他一起走遠點,「王爺與姑娘談話,你我不適合聽。」
蘭香眼睛望天,一動不動。
許嘉逕自從她身前走過:「隨你,事後王爺命我殺你滅口,我不會手軟。」
滅口?
蘭香大驚,瞅瞅男人離去的背影,再靠近門板聽聽,聽不到任何聲音,猜到那位肅王殿下或許是在等她走呢,猶豫片刻,乖乖朝許嘉追了過去,又在距離許嘉幾步遠時轉身,擔憂地望向門口。
廳堂內,門一關,屋子裡頓時暗了許多。
傅容沒看前面的男人,也沒往他身邊走,就站在門口問道:「王爺找我?」
「把帷帽摘了,本王不習慣同藏頭露尾之人說話。」徐晉看著茶杯,冷聲道。
傅容在心裡哼了聲,懶得與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背轉過身取下帷帽,再理理鬢髮,這才重新轉過身。她不會為了徐晉特意打扮,但也要注意儀態的,披頭散髮的,那是丟自己的臉。
徐晉抬眼看她。
她穿著素白繡梅花的長裙,外系梅紅色斗篷,因為天冷,那嬌媚臉頰白裡透紅,鼻尖兒也紅紅的,比夏日裡多了俏皮可愛。徐晉再不喜歡她這個人,也不會否認她的美貌,好比現在,她露出臉龐,昏暗的屋子好像都明亮了三分。
徐晉盯著她那雙似乎不屑看他的眼睛,問:「本王握有解毒丸一事,不算身邊親信,外面只有你與徐晏知曉。八月裡信都王突然向本王求解毒丸,是否與你有關?」
八月裡……
那是柳如意死的時候。
宛如傷疤再次被人揭開,傅容慢慢白了臉,穩穩情緒,低頭賠罪:「是我告訴郡王爺的。當時故人危在旦夕,我也不知道王爺懷有解毒丸乃是秘密,情急之下便對郡王爺說了。若因此給王爺添了麻煩,我願意領罪。」
徐晉哼了聲:「那次是王叔行事謹慎,沒有驚動旁人,否則不小心走漏消息,你可知本王會有什麼下場?懷璧其罪,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該上呈皇上,一旦皇上得知本王有如此靈丹妙藥卻不孝敬他,你說,他會怎麼看本王?」
傅容臉色大變。
她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她……
悄悄窺視前面的男人,見他神色冷峻,鳳眼裡冰冷無情,儼然前世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隨時都會興師問罪,傅容再不敢心存僥倖或自作多情,撲通跪了下去,「民女不知此中利害,求王爺開恩,饒過民女這一次。」
徐晉攥緊了拳,難以置信地盯著跪在那裡的人。
她居然為了這種事情跪他?
當初他將她抱在懷裡百般疼寵,不見她動心,現在他嚇唬她兩句,她就怕成了這樣?
她是有多不信任他?
重生後他對她的那些討好承諾,她不稀罕,也一個字都沒信吧?所以在她眼裡,他就是一個翻臉無情的王爺,一個小肚雞腸到會對曾經喜歡的姑娘施以懲罰的男人?
徐晉暗暗運氣,好不容易才將怒火平息了下去:「起來,本王沒那麼小氣,找你只是警告你以後別再將本王的事情隨便透露給旁人知曉,當初不瞞你是信任你,不是為了讓你四處宣揚的。」
他聲音裡隱含憤怒,傅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興不出半點違逆的念頭,乖乖站了起來,低著腦袋,再無剛進門時的趾高氣揚。
傅容一直是個看人臉色行事的人。
就拿徐晉來說,他厚顏無恥,討好她哄她,她膽子就大了,只把他當成一個身份尊貴的男人看待。但徐晉突然冷下來,眼裡沒有柔情戀慕,那他在傅容眼裡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個殺了她也不會招惹任何麻煩的皇子,傅容如何能不怕?
照現在的情形,之前顯然是她想太多了,這個徐晉,對她哪裡還有半點留戀?
傅容小聲保證:「王爺放心,民女記住了,凡是跟王爺有關的事,民女絕不再告知任何人。」
她低眉斂目站在那兒,收起了一身傲氣,徐晉突然想起了上輩子。
她是他的妾時,就是這樣的。
在他見過她千嬌百媚的萬種風情後,再看她變成這樣,徐晉只覺得諷刺。
是他對她不夠好嗎?
他承諾娶她為王妃,怕她不信,又送信物又提攜她父兄,他千方百計找各種機會見她,送她喜歡的禮物,這些都不能讓她動心,不能讓她心甘情願安安分分做他的妻子,她到底想要什麼?
要她惦記了兩輩子的安王?
「你走吧。」越想越氣,徐晉端茶送客。
傅容聽話地轉身,走了兩步,她抿抿唇,回頭道謝:「民女父親這次順利進京,是王爺當初的安排吧?王爺大人有大量,民女由衷感激王爺。」
徐晉冷笑:「本王當時既然答應你,事後便不會因為跟你分開,再去拆你父親的台。不止你父親,包括你兄長姐夫,本王都不會找他們麻煩,安心了?本王堂堂皇子貴胄,還沒小氣到連送一個女人的禮物都要一一索回!」
他拔高了聲音,傅容嚇得直打哆嗦,只覺得現在的徐晉渾身纏滿了炮竹捻兒,她的話就是火星,一點一個准。再不敢跟他待著,傅容又誠惶誠恐謝了一遍,灰溜溜開門走了。
冷風迎面出來,空氣清冷新鮮。
傅容環視一圈院子裡的雪景,朝那邊蘭香招招手,臉色發白,嘴角卻帶著輕鬆的笑。
「姑娘在笑什麼?」主僕倆並肩往外走時,蘭香疑惑地問。
「不該問的別問。」傅容語氣輕快地道。
徐晉對她越壞,說明他越反感她,傅容猜測可能是她透露解毒丸的事情徹底惹怒了他,但那又如何?現在徐晉徹底不喜歡她了,又大方地不會找父親哥哥的麻煩,自從重生結識徐晉之後,傅容第一次這麼輕鬆。
走廊拐角,許嘉也瞧見傅容臉上的笑了。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三姑娘既然笑了,那她跟王爺多半已經和好了吧?
他喜滋滋地去了廳堂,進門時先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才一眼,許嘉立即低頭繃臉,暗暗期盼主子沒留意到他自作聰明的笑。
戰戰兢兢地在一旁立了半天,許嘉越想越不明白,王爺跟傅三姑娘到底說了什麼啊,怎麼三姑娘走時一臉雲淡風輕,自家王爺臉卻跟閻王爺似的?
「去看看,傅夫人母子是否還在廳堂。」
「是。」
有了差事,許嘉連忙以最快的速度前去打探,很快去而復返:「回王爺,傅家小公子喜歡靈狐,守在籠子旁邊不肯走,傅夫人跟三姑娘正在哄他。」
徐晉閉上眼睛,過了會兒起身,朝正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