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不要去真正選妃,傅容愁了月餘也沒能作出決定,雖沒愁到茶飯不思的地步,人也瘦了點,幸好她還堅持每日早晚練腿,喬氏見女兒沒有忘了自己的愛美大計,心才踏實些。
「濃濃還擔心什麼啊?」
這日見傅容哄弟弟時又對著窗外發呆,喬氏挪到女兒身邊,小聲安撫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初選那天吃兩牙生蒜再過去,宮裡選妃要求嚴著呢,知道你平時喜歡吃這些東西,一准把你落下來,再不行,在宮裡學規矩那幾日,晚上你睡覺假裝說夢話,人家也不要你了。」
王爺們選妃跟皇上選妃大體流程差不多,只是沒有皇上充盈後宮那麼鄭重,通過身體檢查的貴女們隨教習嬤嬤在宮裡學三日規矩便可,順便也是讓嬤嬤們觀察她們平時的起居作風,看看有沒有不良習慣,這些都通過了,才會領到皇上皇后等人面前做最後一輪選拔。
丈夫想了兩個法子,女兒只要照著做,有八成把握會在終選前落下來,畢竟有那麼多人爭著搶幾位王爺王妃側妃的位子,私底下打點打點,那些嬤嬤們巴不得有理由把貌美卻不捨得打點的小氣姑娘踢走呢。
傅容朝母親笑笑:「我知道,我也沒擔心那個,映芳要跟袁三少定親了,我琢磨給她送什麼禮物呢,娘給我出出主意?」
梁映芳比她大一歲,今年嫁人正合適。
她神色自然,喬氏放了心,聊起梁映芳的事情來。
下午歇晌後,傅寶突然過來找她。
「三姐姐,後天三哥他們學院放假,打算出去踏青,你跟宣宣要不要去?」
傅容是好玩的,此時又正是春風漸暖陽光明媚的好時節,聞言心動,「去哪裡踏青啊?」
傅寶笑道:「西山,現在那裡桃花開得正好,每年這時節大家都喜歡去那裡玩。三姐姐快去吧,省著將來你當了王妃娘娘,想出去玩都沒那麼容易了。」
她心思單純,什麼事都往好了想,傅容無奈地塞了一顆果糖進她嘴裡,「表妹跟五妹妹去嗎?」
傅寶哼了聲:「沒有,五妹妹去哪都掃興,懶得叫她。那位自從選妃旨意下來後就躲在屋裡不出門了,那委屈勁兒,好像讓她去選妃就是讓她去死一樣。」
「不許胡說!」傅容瞪她,起身道:「好了,咱們去跟宣宣說一聲吧,再一起去我娘那裡。」
傅寶立即笑嘻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喬氏得知女兒要出門踏青,想想女兒在家裡悶了一個月了,去散散心也好,沒用傅容多費唇舌便應了下來,只命巧杏陪兩位姑娘一起去。蘭香梅香那兩個丫頭被女兒收拾得服服帖帖,女兒做什麼她們都不敢違逆,必須得有個鎮得住女兒的大丫鬟跟著她才安心。
轉眼就到了踏青的日子。
傅容跟傅宣傅寶上了一輛馬車,傅宥與林韶棠騎馬跟在一側。
暖風習習,因為都是一家人,出了京城傅寶便把窗簾挑了起來,探頭瞅瞅,驚訝道:「你們看,西山那邊已經有人在放風箏了,她們去的可真早!」
傅容湊過去張望,傅宣習慣了,規規矩矩坐在姐姐旁邊,只扭頭看路旁新綠的柳樹。
林韶棠原本跟在馬車後面,此時催馬到窗邊,同傅寶說話時,一雙烏黑眼睛裝滿了笑意:「阿寶別著急,到了山上我陪你一起放。」
「今年你要是再放不高,以後我都不用你幫我放了!」傅寶瞪著眼睛道。
林韶棠有些尷尬。他也想讓表妹的風箏飛得最高,但那不是他能控制的啊。
剛想解釋,傅寶突然指著路邊的柳樹道:「我要柳條帽,你幫我編一頂。」說完扭頭問傅容姐妹,「你們要不要?棠表哥編柳條帽的手藝可好了,很好看的。」
傅容才不想打擾這對青梅竹馬,「不用,我跟宣宣都怕柳葉上有蟲子,阿寶自己戴著玩吧。」
傅寶聽了,連忙大聲提醒那邊去折柳條的少年:「棠表哥看著點,別折有蟲子的!」
「阿寶!」傅宥回馬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十七歲的少年郎,平時看著溫和,皺起眉來嚴兄氣勢十足,傅寶吐了下舌頭,飛快放下窗簾擋住兄長視線,朝傅容抱怨道:「三哥真兇,跟宣宣一樣,都是學究頑固。」
傅宣沒理會她的捉弄。
傅容捏了捏傅寶小臉,回想傅宥剛剛一本正經的模樣,覺得挺新鮮的。傅家幾個少年郎裡,傅定穩重端方,自家哥哥在外人面前有模有樣,回到家就討打了。兩人都是習武的,只有傅宥讀書,不過傅容跟傅宥沒見過幾面,對他並不熟悉。
又行了小半個時辰,馬車慢慢停到了西山腳下。
三個小姑娘戴上帷帽下了車,跟在傅宥林韶棠身後沿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
很快就到了桃花林前。
桃花林旁邊是片空地,姑娘們穿著新做的裙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放風箏。腳下青青綠草剛冒出頭,連姑娘繡鞋都掩蓋不了。
「咱們也去放風箏吧,晌午再去桃林裡用飯。」傅寶從小丫鬟手裡接過自己的綵鳳風箏,興奮地對傅容姐妹道。
傅容點頭應下,扭頭去接蘭香手裡的風箏,未料轉身的一霎那,瞥見山路口走上來兩道身影,為首男人一襲蓮青色春衫,如玉臉龐上雲淡風輕,正是安王。
傅容實在太過震驚,一時難以將視線從安王身上移開。
男人若有所覺,朝她看來。
傅容沒有迴避,因為她清楚,兩人中間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她又戴著帷帽,安王怎麼可能看清她模樣?或許他都發現不了她在看他。
多看了對方一眼,傅容歎息著轉身,仰頭望天空裡那些花花綠綠的風箏。
安王對她而言,就是一隻風箏。
上輩子她看上安王兩次,第一次蓄意接近被徐晉壞了好事,第二次接近被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推到了水裡。重生到現在,安王依然跟風箏似的高高飛在天上,晃晃悠悠讓她想抓住他又無可奈何。
越想,越不甘心。
傅容咬咬唇,對傅寶道:「我想先去看桃花,阿寶你放風箏吧,一會兒我再過來找你。」
今兒個她豁出去了!
選妃在即,她沒時間磨磨蹭蹭的。最後再去接近安王一次,安王對她有心最好,安王要是對她沒有任何印象,或是沒表現出任何喜歡,她,她就聽父母的話故意落選,免得給人當側妃去。
跟前世不同,現在的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去給安王當側妃然後被另一個女人壓著?傅容不甘心。至於旁人,無論徐晉還是五皇子,都是短命鬼,白給她王妃之位她都不要,更不用說側妃了。
打定主意,傅容耐著性子哄了傅寶一陣,跟傅宥告辭後,領著妹妹去桃林了。
傅容當然是希望自己獨行的,但她知道,妹妹不會跟她分開。
進了林子,宛如置身花海,前後左右都是粉色桃花,繽紛絢爛。美景在前,傅容卻心不在焉,只暗暗留意蓮青色的身影,許是老天爺也可憐她,沒走多久,便讓她找到了安王主僕的行蹤。
傅容沒敢靠得太近,能透過茂盛的桃花縫隙看到一角衣影就夠了,免得被安王察覺。
狀似悠閒地逛了一會兒,傅容驚訝地看著安王躲到了一處偏僻位置,衣衫被兩顆緊緊挨著生長的桃樹樹幹完全遮掩,若不是她目光一直沒離開他,恐怕都發現不了。
他在那裡做什麼?是想一個人靜靜地賞花嗎?
傅容回頭,看看身後遠遠跟著的兩個婆子家丁,貼身伺候的巧杏蘭香以及妹妹的丫鬟,咬咬唇,將妹妹拉到一旁,小聲耳語道:「宣宣,我肚子不舒服……」
露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如此明顯的暗示,傅宣當然懂了,瞅瞅左右,急道:「那該怎麼辦?」
傅容悄悄指指那邊偏僻之處,「你在這兒等著,我與蘭香過去,很快就回來,妹妹一定要為姐姐打好幌子啊,否則被他們知道我在外面解手,姐姐不用活了。」
傅宣不希望姐姐這樣,然人有三急,真來了也沒辦法,想了想,以走累了為名,吩咐丫鬟們在旁邊一棵桃樹下鋪上墊子,要在此處休息賞花。
假意坐了會兒,傅容扭頭張望,忽的站了起來,指著遠處道:「那邊桃花好看,我跟蘭香去摘兩枝,妹妹在這兒等我好了。」
傅宣點頭:「姐姐快去快回。」
傅容摸摸她腦袋,剛要走,巧杏跟著站了起來:「我也陪姑娘過去瞧瞧。」
「好啊。」傅容沒指望能甩開巧杏,只在路上小聲解釋自己要去小解,然後讓巧杏跟蘭香在安王藏身之處五十步外等著,她腳步輕快地趕了過去。
她很慶幸,安王一直沒有離開,讓她有機會「偶遇」。
借口傅容都想好了,她是過來摘花的,但她萬萬沒料到,她才剛轉到那兩顆桃樹之後,還沒來得及擺出震驚的神情呢,就被人一把拉到了懷裡。
那胸膛寬闊結實,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
就在傅容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跟錯人了,有些熟悉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從頭頂傳入她耳中,「三姑娘跟了我這麼久,有事?」
傅容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原來她自以為聰明,其實早被對方察覺。
只是,心中尷尬很快又被驚喜取代。
安王知道她跟著他,卻還故意隱匿在此,他料定她會上鉤的同時,是不是也在期待她來尋?
又或者,他是不是在剛上山看向她的時候,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否則進桃林後他們隔得這麼遠,安王沒有回頭看過,也聽不到她們談話,如何斷定她就是傅家三姑娘?
思及此處,傅容撐著男人胸膛慢慢站直,他環著她腰的手臂也未曾貪戀逗留,君子般放了下去。傅容順勢退後一步,隔著單薄面紗看他腰間玉珮,輕聲反問:「殿下藏在此處專門等我,有事?」
尾音俏皮嬌軟,像傳聞中狐妖勾人的尾巴,從男人心尖拂過,誘他說出真心話。
徐平愣了愣,隨即失笑,抬手去撩她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