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之心人人有之,淑妃也不例外,見準兒媳婦玉般肌膚花般模樣,儼然從九天瑤池飛落下來的仙女,羞答答一抹淺笑嬌憨又嫻靜,一眼就喜歡上了,柔聲喚道:「快到屋裡來,仔細別曬著。」
傅容詫異於淑妃的柔和。
選妃當日她在涼亭外等候時遠遠瞧過淑妃一眼,能生出徐晉那樣的兒子,淑妃的美貌毋庸置疑,端莊雍容如皇后,嬌艷嫵媚如端妃,淑妃單單一身尋常無奇的家常衣裙,跟她們坐在一起,也沒有遜色半分。
那會兒傅容沒敢多看,進了涼亭後更是一直垂眸斂目的,現在距離近了,淑妃一開口,彷彿有溫和春風迎面吹來,驅散了她心裡的緊張不安。
傅容本能地覺得,淑妃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但她實在是怕了「婆母」二字,寧可謹慎再謹慎,規規矩矩朝淑妃拜了下去:「小女傅容,見過淑妃娘娘。」
這是禮數,淑妃無奈地笑笑,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握著傅容小手往裡走,「一大早就把你叫進宮來,挺累的吧?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來我這邊不用客氣,你看我也不愛擺娘娘的譜,你就把我當普通伯母看吧。」
沒走幾步,發現姑娘手心冒汗了,淑妃暗暗好笑,到底歲數小,頭次見婆母哪有不緊張的?
「坐吧坐吧,綰綰也坐過來。」親手攜了傅容坐在榻邊上,淑妃又示意崔綰過來。
崔綰搖搖頭,故意在窗台那邊坐了:「姑母先跟傅姐姐聊吧,我們已經見過了,不急。」
侄女從小懂事,淑妃不再理她,認認真真打量傅容,越看越喜歡,「聽說你小名叫濃濃?」
傅容看著自己依舊被准婆母握著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小時候口齒不清,總將容喊成濃,我娘就一直這樣叫我了。」
「濃濃好,這名字配你,嬌嬌的招人喜歡,我以後也這樣叫你了。」淑妃馬上親暱地道,又問傅容最近在家裡忙什麼,聊得全是家長裡短的事,宮女端了兩碟福山大櫻桃過來,她才鬆手,喚傅容吃點東西解渴。
傅容捏了一顆,放入口中時悄悄瞥向淑妃。
淑妃也笑著瞧她呢。
傅容臉熱了熱,一顆心卻真正放了下去。看來淑妃是真的喜歡她了,否則人家堂堂一宮之主,不必假裝熱絡,兩人一尊一卑,就算她成了肅王妃,那也得看淑妃臉色的。
但她也沒有真的就將淑妃當成普通夫人開始套近乎,淑妃問什麼她就答什麼,本想等兩人無話可說時再主動活躍氣氛,誰料淑妃一直沒讓那種尷尬情形出現過,也不是刻意引她說話,就那樣溫溫柔柔的,親人一般。
「你見過景行了嗎?」聊了會兒,淑妃小聲問,眼裡竟然有絲俏皮。
這個,該怎麼回答?
傅容腦海裡飛快轉了幾轉,羞澀垂眸:「見過兩次,去年隨哥哥們去看賽龍舟,偶遇王爺跟秦妹妹,今年正月在將軍府,也撞上了……」
淑妃趕緊替兒子解釋:「是啊,那次景行也跟我說了,說他本想替你解圍的,只是……」
還沒說完,外面一個小宮女低頭走了進來:「娘娘,肅王殿下來看您了。」
傅容立即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震驚。
淑妃也挺詫異的。婚事定下後,因為嫌她問東問西的,兒子已經很久沒來這邊看她了,那次是被她纏得不行了才將他跟傅容的關係告知於她。今天突然過來,莫非是聽說她請傅容進宮的事了?
「娘娘,我,我先去屏風後迴避一下吧,娘娘別叫殿下知道我在這兒。」淑妃疑惑時,傅容紅著臉開口,在淑妃挽留之前領著梅香匆匆躲到了屏風後。她是不怕見徐晉的,但身為一個守禮的姑娘,現在就該這麼做。
小姑娘都躲起來了,淑妃雖然想叫兒子看看媳婦,卻不好再把人拉出來,便依舊坐在榻上。
「四哥來了啊。」崔綰早從窗邊站起來了,笑盈盈跟徐晉打招呼。
徐晉進屋時迎面見到的就是她,點點頭,目光掃向裡面。
看到他的母親坐在榻上吃櫻桃呢。
徐晉不動聲色看一眼屏風那邊,大步走到淑妃身前,「娘近日可好?」
淑妃瞅瞅他,一想到兒子任由媳婦被人欺負就惱他不開竅,態度比平時淡了兩分:「還好,你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了?差事都忙完了?」
「嗯,總算可以輕鬆兩日。」徐晉自己捏了個櫻桃吃,吃完一個難得笑了笑:「娘,進來時我看園子裡丁香開得挺好,兒子陪您出去走走?別總在屋裡悶著。」
換一天淑妃肯定會答應,今天絕不可能,歎道:「馬上要端午了,外面日頭明晃晃的,就在屋裡坐著吧。」她兒子長得好,讓兒媳婦在屏風後多瞅瞅,好感一多,興許就忘了那日湖邊的事。
徐晉也沒強求。
崔綰輕步靠了過來,在淑妃旁邊停住,仰頭打趣徐晉:「四哥快娶親了,可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何時看上傅姐姐的啊?」
這話淑妃愛聽,期待地盯著兒子。
徐晉手裡捏著一顆大紅櫻桃把玩,低聲道:「誰說我喜歡她?父皇將她指給我,我只能認下。」
一副勉為其難的語氣。
「四哥說笑呢吧?」崔綰疑惑地皺眉,「不是四哥主動求的賜婚?」
淑妃剛要暗示兒子傅容在這兒,徐晉先遞給她一個眼色,再次否認:「京城美貌姑娘何其多,我看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從未求父皇,至於父皇為何將她指給我,娘可否聽父皇提起過?」
崔綰震驚,跟著微微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
淑妃臉色難看極了。
賜婚之後,兒子曾經與她言明,不希望他主動求婚的事情傳出去,免得引人懷疑。淑妃不太理解,傳出去別人能懷疑什麼?傅容那樣好看,兒子一見傾心完全解釋的過去啊,無緣無故誰會猜到其實是因為兒子只能碰傅家三姑娘?思來想去,料定兒子臉皮薄,不願有這種桃色傳言。
不傳就不傳,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但現在兒媳婦在屋裡呢,聽見未婚夫這樣說,能不難過?
「是我求皇上將濃濃指給你的。」
忍 下一肚子火,淑妃冷著臉道:「濃濃姿色出眾,人也乖巧,那天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歡了,事後特意求了你父皇。景行,娘只說一次,濃濃是我親自選的兒媳婦,眼下 你跟她相處不多,可以不喜歡她,一旦她過門,你要是敢跟濃濃擺這張臭臉,那就是給我擺臭臉,以後別再來昭寧宮看我!」
兒子身體異常,關係到娶妻生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好不容易遇到個救星,還是那般國色天香,他竟然一點都不珍惜!兒子年少不懂事,淑妃卻不願看小兩口貌合心離。婚後過日子,姑娘家臉皮薄,有心事也輕易不敢開口,她只能勸兒子體貼點。
「姑母別生氣,四哥隨口說說的,傅姐姐那樣好,他怎麼會不喜歡?」崔綰握住淑妃的手,輕輕給她拍背,又哀求地望向徐晉,「四哥你就別說違心話了,看把姑母氣得,好好的喜事,你……」
「娘放心,既然是你看上的人,兒子會好好跟她過的。」徐晉起身告辭,「前面還有事,兒子改日再來看您。」
淑妃扭頭。
徐晉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察覺崔綰要送,頭也不回地道:「表妹留步。」
崔綰只好停住,看看屏風,為難地喊淑妃:「姑母,這……」
淑妃擺擺手:「你先出去吧,我跟你傅姐姐單獨說幾句。」
崔綰憂心忡忡地去了外面。
不用淑妃請,傅容就跟梅香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梅香識趣地出去了,傅容則走到淑妃身邊,低頭認錯:「娘娘別生王爺的氣,如您所說,王爺跟我沒見過幾面,不上心很正常啊。能得娘娘青睞,濃濃已經很滿足了,若是因為我害您與王爺置氣,我會寢食難安的。」
她眉眼平靜,俏臉白裡透紅,乖乖巧巧的,並非強顏歡笑。
這麼善解人意,淑妃更喜歡了,拉起傅容手歎道:「景行從小就這樣,心裡再喜歡,輕易也不肯說出口。濃濃別把他的話當真,他若真不喜你,絕不會應下這門婚事,好比他七叔,兩人相差一歲,都是寧缺毋濫的。」
傅容紅著臉點頭:「多謝娘娘提醒,我明白了。」
她相信徐晉方纔所言全部出自肺腑,他那樣冷淡對她,絕不會再主動求娶的,但她也贊同淑妃所說,徐晉確實是寧缺毋濫,上輩子他到死也只有她一個妾室,不是眼光太高是什麼?那樣的容貌,尋常美人確實難入他眼吧?
所以徐晉不會主動求娶,旁人把她送給他時,他也不會拒絕。
他捨得拒絕嗎?
男人在床幃裡的貪婪無恥,索求無度,傅容記得清清楚楚。正因為如此,她從未擔心自己會收服不了徐晉,徐晉還肯見她,她就不怕他不饞。更何況有淑妃如此袒護,傅容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安安心心應付徐晉一人。
今日他讓梅香為她抱不平,他日傅容也會讓她的丫鬟們笑他天生厚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