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崔洵,眾人總算維持住了表面的和氣。
崔方禮在堂屋前面等著呢,見一群人裡少了長孫,徐晉臉色又不大好看,心知肚明,暗暗歎口氣,笑瞇瞇同幾個小輩打招呼。
徐晉準備了兩份賀禮,一尊羊脂白玉仙翁捧桃像,一方壽山石印。仙翁捧桃像交給丫鬟們收了起來,徐晉抱起瑧哥兒,將壽山石印塞給瑧哥兒抱著,小心托著他手免得弄掉了,笑著哄道:「瑧哥兒快把壽禮送給曾外祖父。」
瑧哥兒抱著清涼涼的石頭靠在爹爹懷裡,也不知是沒聽懂沒看懂爹爹的意思,還是不想把石頭送人,好奇打量完對面頭髮花白的老人家,他低頭,自己盯著石頭玩。
崔方禮摸著鬍子笑,從果盤裡捏了一顆櫻桃逗他:「瑧哥兒給我祝壽,我給你櫻桃吃。」
瑧哥兒盯著櫻桃,抿了抿小嘴兒。這東西他看過,娘親最近喜歡吃,他想要娘親都不給他。
小傢伙明顯動搖了,徐晉繼續哄他。
很快瑧哥兒就在爹爹的幫助下將手裡的石頭送了出去,換回一顆去了梗的紅櫻桃。徐晉將兒子放回小車,自有乳母蘭香看著不讓瑧哥兒往嘴裡塞櫻桃。
崔綰坐到傅容身邊,拿出一對兒掛著小鈴鐺的金鐲子逗瑧哥兒:「瑧哥兒看,姑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喜歡嗎?」
瑧哥兒瞅瞅她,扭頭看旁邊,他自己也有。
徐皓見了,哈哈大笑,撿起卡在小車角落的金環放到瑧哥兒懷裡,笑話崔綰道:「你送晚了,瑧哥兒喜歡我送的,而且我的金環比你的大。」
「那你的沒我的鐲子好看呢!」崔綰佯裝生氣瞪了他一眼,繼續用手裡的金鐲子逗瑧哥兒,試圖吸引小傢伙的注意力。
她是給那幾盆菊花動手腳的疑凶之一,就算傅容明白即便崔綰是真兇,即便她想害自己的兒子,也不會在這種場合下手,她依然擔心崔綰的鐲子有問題,笑著道:「妹妹這鐲子真好看,瑧哥兒不要我要了。」
說話時瞅著瑧哥兒,像是在逗他。
瑧哥兒毫不介意,一心晃手裡的大金環。
崔綰便將金鐲子遞給傅容,打趣道:「四嫂看看能戴不,能戴我就送你了。」
徐晉見傅容真往手腕上比劃那鐲子,笑了笑:「是比六弟送的好,你先收起來吧,回家再逗逗他,等瑧哥兒玩夠金環再換鐲子給他玩。」
傅容不用看他也明白,徐晉同樣不放心讓兒子碰崔綰的鐲子。
崔綰卻俏皮地朝徐皓眨眼睛:「聽到了吧,四哥誇我的禮物比你的好。」
徐皓又怎會跟她計較這個?一雙鳳眼含笑望著她,情意綿綿。
崔綰恍若未覺,一心同瑧哥兒說話。
很快秦二夫人領著秦英秦雲玉兄妹倆來了,秦二爺身體有疾,已經多年未曾出門,沒來也在眾人意料之中。
崔綰體貼地將傅容身邊的位子讓給了秦雲玉。
秦雲玉才十二歲,更是小孩子天性,瑧哥兒不搭理她,秦雲玉便將瑧哥兒手裡的金環搶了過來,這下可不得了了,瑧哥兒瞅著她愣了會兒,跟著毫無預兆張嘴大哭起來。
秦二夫人狠狠點女兒腦頂:「多大人了,你還逗他?」
秦雲玉又後悔又尷尬,眼看還回金環瑧哥兒也沒好,被傅容抱到懷裡後依然嚎啕大哭,急得跟傅容賠罪:「四嫂我不是故意的,我……」
傅容笑著道:「沒事沒事,妹妹不用著急,他這是困了。」最近瑧哥兒上午要睡半個時辰左右,眼看瑧哥兒邊哭邊將小腦袋往自己懷裡拱,傅容求助地看向謝氏。
都是帶過孩子的,謝氏善解人意地道:「既然瑧哥兒要睡了,快先抱到客房哄哄吧,綰綰雲玉,你們陪四嫂一起去,到了那邊聽話,不許打擾你們四嫂哄孩子。」
一對兒姐妹花乖巧應是。
傅容身邊有許靈跟著,徐晉倒也放心。
到了客房,傅容讓兩個小姑娘坐在外面等她,她先去裡面喂.奶。
瑧哥兒確實是犯困了,在娘親懷裡飽飽吃了一頓,就那樣含著傅容睡著了。傅容看看身下的床褥,不放心崔府的東西,將胖小子放進從自家帶過來的小車裡,交給乳母跟許靈守著,她只帶蘭香出了屋。
「瑧哥兒睡著了?」秦雲玉悄聲道,期待地看向內室,「我想進去看看他。」
傅容做了個「噓」的手勢,低聲解釋道:「他睡得輕,吵醒了還得哄,讓他安心睡,咱們回去吧。哎,難得我能歇一陣,等將來你們當了娘親,就知道照顧孩子有多辛苦了。」
秦雲玉挽著她胳膊往外走:「瑧哥兒那麼可愛,我巴不得天天哄他呢。」
傅容才不信:「說得好聽,下次瑧哥兒拉臭臭,你幫四嫂給他擦屁股?」
秦雲玉立即結巴了。
崔綰掩唇笑,領她們去自己的閨房坐了坐,然後就去赴宴了。
晚上崔家請了戲班子唱戲,因此眾人要留到晚飯後再回去。
晌午散席後,徐晉讓傅容先回客房歇晌,他領著許嘉前往蓮池。
此 番崔綰再來找他訴情,便證明她確實有加害傅容的動機,也說明六弟對她再好都不能將她的心從一個冷漠對她的男人身上搶走。若徐晉沒有懷疑崔綰的人品,他或許 會像上輩子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崔綰機會去喜歡六弟。但是現在,他不會讓一個有謀害他妻子嫌疑的人嫁給他的六弟,哪怕那會讓六弟傷心一陣。
真阻攔了,他不會跟母親弟弟說出實情,但他有辦法讓崔綰嫁不成。
一切只看這輩子,崔綰會不會再來找他。
剛走出客房不遠,就見崔大老爺身邊的長隨沿著走廊趕了過來,瞧見他,驚喜道:「王爺,大老爺請您到悠然居一聚,說是有話想跟您說。」
徐晉意外地挑挑眉。
他這個大舅父,知道他不待見他,平時很少主動往他跟前湊的,這會兒怎麼……
莫非是為了早上崔洵的失禮行徑賠罪的?
沒有猶豫多久,徐晉示意對方領路。
前往悠然居要經過蓮池,還沒走到蓮池中間的橋上,徐晉先看見左側池中停著一艘烏篷船,船頭一個丫鬟撐傘,青紙傘下有粉裳綠裙的姑娘伸出素手正要摘船邊的荷花,距離有點遠,她大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瞧著有些危險。
徐晉認出來了,那是崔綰。
他不想冤枉她,但上輩子兩人就在這裡巧遇過,上輩子她也沒有在這邊摘荷花,怎麼今日她父親派人請他過去,她又恰好出現在這必經之路上?說是巧合,誰信?
念頭未落,池中傳來撲通落水聲,跟著是船頭丫鬟驚慌的求救。
領路小廝聽到動靜,抬頭去看,看清後臉都白了:「大小姐,大小姐落水了!」
徐晉冷聲斥他:「還不快去救人!」
領路小廝慌張往前跑,跑到蓮池邊上突然轉了過來,哭喪著臉道:「王爺,小的不會水啊!」
「那就趕緊去找幾個會水的來!」不等徐晉開口,許嘉繃著臉喝道。
領路小廝忙不迭跑了。
許嘉瞅瞅池子裡撲騰的人影,低聲詢問:「王爺,咱們……」救了恐怕有詐,不救,到底是親戚,事後不說崔家人如何看王爺,就是淑妃娘娘都得責問王爺為何不出手。
徐晉掃了他一眼,平靜問道:「你覺得表姑娘長得如何?」
許嘉跟隨他這麼久,豈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當即跪了下去:「王爺,許嘉不敢高攀!」
「我許你高攀,將人帶回岸上,上岸時她身上衣裳越破越好。」徐晉淡淡道,語氣不容拒絕。
許嘉沉默片刻,不敢違命,迅速跳入水裡去救人。
徐晉慢慢走到了蓮池邊上,盯著水裡撲騰的人影,好像第一次才認識這個表妹。
為何上輩子崔綰直言喜歡他,這輩子卻想出這種手段要成為他的人?
因 為上輩子他沒有王妃,崔綰開口訴情,成了她是肅王妃,被拒她也只是一個情不自禁的表妹。這輩子卻不一樣,他已經有恩愛非常的王妃了,崔綰再開口,那就是她 不懂事,是她覬覦表嫂的丈夫,這跟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溫婉守禮的脾性不符,成了她會是他側妃,敗了她之前經營十幾年的好名聲便一下子沒了,所以她故意策劃一 場意外,故意將英雄救美的功勞給他,或許她還準備了一些其他手段,比如自己撕破衣服,上岸後因清白受損尋死覓活,讓他不得不負責。
徐晉依然沒有證據證明那些麝香泥是崔綰放的,但通過今日之事,他至少確定了崔綰心機有多深,確定了她口蜜腹劍口是心非的本事有多高超,也確定了,崔綰有害傅容的動機和能耐。
既如此,與其再找機會破壞崔綰跟六弟的婚事,不如讓許嘉……
計劃得很好,池裡情形突然反轉,卻是船頭丫鬟剛回神一般跳入水中,一手扒著船舷,一手去抓在水裡撲騰的崔綰。
一番折騰,主僕倆笨拙地上了船,而此時的許嘉,距離她們還有兩丈遠。
這鬧劇收場地太快太迅速,徐晉怔立片刻,嘴角慢慢翹了起來,鳳眼裡是清冷的嘲弄。
他這表妹,果然心思縝密,連他沒有下水救人都考慮到了。
可惜她不知道,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把她當親妹妹的四哥了,他不會再輕信她任何借口。
她嫁不成他,也休想再嫁給他的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