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崔綰渾身濕透坐在椅子上,聽完丫鬟采薇的話,失魂落魄。

徐晉到底有多討厭她,才會袖手旁觀,才會打發一個侍衛來救她,連她的名聲都不顧?

就算徐晉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他們是兄妹啊,她更是眾人眼裡的准六皇子妃,難道徐晉已經厭棄她到罔顧親弟弟顏面的地步?

念頭一起,崔綰忽的打了個冷戰,腦海裡閃現徐晉冷峻無情的面孔。

徐晉派侍衛下水救她,是不是還有一種解釋,是不是他已經不希望她成為他的弟妹了?否則以他對徐皓的照顧,以他多次救徐皓於危難的兄弟情分,他不可能讓別的男人碰到她,繼而給徐皓難堪的。

是了,一定是這樣。

那徐晉為何如此恨她?

崔綰瑟瑟發抖。

她只能想到一個原因,徐晉定是懷疑上次麝香泥與她有關了。所有證據都被她清理乾淨了,崔綰確信無論是姑母還是徐晉都查不出任何線索,而徐晉,他沒有證據,就因為懷疑,便如此狠心。

所有的震驚傷心難過,瞬間消散,想到徐晉的冷漠,崔綰腦海裡只剩下兩個字,自保。

曾經她計劃嫁給自己真正喜歡的徐晉,嫁給更有前途的徐晉,不成的話也可以做徐皓的妻子,將來也是王妃。此時此刻,看透徐晉對她的殘忍後,崔綰對徐晉再無半點覬覦,她只想保住六皇子妃的位置,保住徐皓姑母對她的信任。

如何自保?

崔綰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仔細琢磨徐晉這個人。

烏篷船由心腹丫鬟采薇撐著慢慢靠岸,聽著岸上親人們焦急的喧嘩,崔綰裹緊采薇臨時從船篷榻上抽.出來的被褥,閉上眼睛,嗚嗚痛哭。

謝氏同秦二夫人一起進了船篷,確認崔綰沒事,謝氏高聲罵道:「你這丫頭,說了多少次不許你偷偷划船玩,你都不聽,這次長教訓了吧?」罵完了,突然摟著人哭了出來,「我就你一個女兒,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我下半輩子怎麼過啊?還有你姑母,她知道後得多傷心?」

崔綰埋在母親懷裡,低低地哭。

秦二夫人抹抹眼睛,怒聲斥責旁邊跪著的采薇:「誰給你的膽子?姑娘貪玩你身為大丫鬟不勸阻姑娘,竟然還敢幫姑娘胡鬧,一會兒我便讓人將你綁到牙婆那裡賣了去!」

采薇哭著磕頭:「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奴婢勸過了,可姑娘一心要摘幾朵荷花送給王妃跟小公子看,奴婢實在勸不住才……奴婢知罪,求夫人寬恕奴婢這一次,往後奴婢再也不敢了,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姑娘!」

船篷裡一片哭聲,岸上崔方禮看不到大房唯一一棵好苗又是從小就孝順懂事的孫女,著急又心疼,對著船篷勸道:「都先別哭了,趕緊送人回房,請郎中好好看看,其他的等綰綰好了再說!」

徐皓連連點頭,急得都要衝進去看看了。

徐晉默默站在一旁,臉上沒什麼表情。傅容見了,悄悄扯扯他袖子,崔綰是他親表妹,哪怕做做樣子也行啊,這樣繃著臉,讓崔老爺子怎麼想?

徐晉側頭看她:「你出來瑧哥兒沒哭?」

提到兒子,傅容苦了臉,豈止哭了,那哭得簡直撕心裂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狠心丟下他的。察覺那邊崔方禮看了過來,傅容略微抬高了聲音:「哭也沒辦法啊,表妹出了這樣大的事,我怎麼能不過來?」

徐晉皺眉,「瑧哥兒醒著就離不了你,萬幸表妹有驚無險,這邊有我,你趕緊回去看看。」

傅容猶豫,剛要反對,那邊崔方禮道:「老四媳婦去照顧瑧哥兒吧,你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長輩都發話了,傅容又確實惦記兒子,便朝老爺子欠身行禮,領著蘭香快步走了,離開時目光掠過低頭站在一側渾身濕透的許嘉,傅容若有所思。

女眷們送崔綰回去,徐皓急切地跟在後頭,謝氏跟秦二夫人暫且也沒心思管他。徐晉正要喊他回來,免得他跟到崔綰的院子裡,崔方禮朝他招招手:「那邊有你姨母舅母看著,沒事,景行你隨我來。」

徐晉抿抿唇,隨他走了。

崔方禮將他帶到自己的書房,凝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綰綰落水,為何你不去幫忙反倒讓侍衛去救?你是兄長,救了綰綰旁人也不會說什麼,他一個侍衛……就算事情傳不到外面,你讓綰綰怎麼想,讓老六怎麼想?」

徐 晉垂眸道:「您不瞭解六弟,以前我跟表妹多說一句話,他都不高興,如果我下去救表妹,六弟只會更生氣,況且我吩咐過許嘉了,命他見機行事。如果有時間,許 嘉會將船拖到表妹身邊,由表妹的丫鬟拉她上船,實在緊急,許嘉將表妹扶到船上也就沒事了,事急從權,沒人會在意這個。」

他不能說 實話,說了一句,憑外祖父的精明,定會刨根問底,最後猜到他猜忌了崔綰,甚至已經開始計劃報復了。崔綰對他的心思隱藏太深,母親外祖父都不知道,他說出來 也是空口無憑,外祖父不會信的,不信,他老人家就想不到崔綰落水乃是她一手籌劃,這樣會顯得他的報復更不講道理,手足相殘寒人心。

因此他不能說,不能讓長輩們知道他對崔綰有了防備甚至報復的念頭,那麼以後崔綰遇到點不至於喪命卻又讓她嫁不成六弟的「意外」,他們才不會聯繫到他身上。

崔方禮盯著外孫的眼睛,本能地覺得徐晉隱瞞了他什麼,但他想不出來旁的理由,也只能暫且相信這話。

崔綰的院子裡。

郎中開完壓驚驅寒的方子就走了,屋裡只剩謝氏秦二夫人連同秦雲玉三個女眷,徐皓不好進屋又擔心心上人,便在外間守著,憂心不已站在門簾旁,耳朵都快貼上去了。

短暫的平靜後,裡面突然傳來崔綰壓抑不住的哭聲。

徐皓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

謝氏也莫名其妙,摟著人哄道:「怎麼了怎麼了,綰綰別怕,郎中都說沒事了,別怕啊。」

崔綰哭得發抽:「不是,是四哥,四哥他恨上我了……」

謝氏茫然地眨眨眼睛,抬頭去看秦二夫人,秦二夫人同樣一頭霧水,俯身問道:「綰綰是不是怕糊塗了?好好的,你四哥恨你什麼?」

崔 綰撲在母親懷裡,哭得泣不成聲:「我在水裡時,並不知道四哥在附近,是采薇,她好不容易救我上了船,說四哥,四哥發現我落水後就在岸邊看著,只派他的侍衛 來救我。娘啊,就算四哥不把我當妹妹,他難道不知道,不知道我跟六哥的關係嗎?他是我哥哥,救我旁人也不會說什麼,可他的侍衛……他分明是因為上次四嫂被 暗算的事情恨上我了,他不把我當妹妹,也,也不在乎我的清譽……」

「四嫂什麼時候被暗算了?跟姐姐又有什麼關係?」秦雲玉年紀小,更震驚於這個消息。

那件事肅王府、昭寧宮都瞞得嚴嚴實實,秦二夫人也不知情,不解地看向謝氏。

謝氏擦擦眼淚,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說到最後聲音發哽:「老四怎麼就這麼狠心啊……綰綰打小在昭寧宮長大,說句讓我心裡發酸的,綰綰同她姑母同她四哥六哥比跟我跟他親哥哥還親,她平白無故為何要害她四嫂?老四這樣也太寒人心了,不但懷疑綰綰,還……」

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摟著崔綰嗚嗚哭了起來:「罷了罷了,咱們以後不往他們跟前去,免得被人懷疑暗藏禍心,你六哥那邊我進宮去跟你姑母說,就說咱們高攀不起……」

「嫂子胡說什麼,」秦二夫人皺眉打斷她的話,「綰綰落水還沒平復下來,她胡思亂想情有可原,嫂子怎麼能這麼說景行?這裡面肯定有誤會,景行絕不是那種人……」

謝氏沒再回話,只低頭抹淚。

外面徐皓目眥欲裂,隔著門簾對裡面的人保證道:「舅母,綰綰,你們不用哭,四哥讓綰綰受了委屈,我這就找他理論去!」

秦二夫人大驚,匆匆往外跑,可是外面哪裡還有少年郎的影子?

客房那邊,徐晉剛從崔方禮的書房回來,進屋見寶貝兒子乖乖巧巧靠在娘親懷裡,烏溜溜的大眼睛水洗過般清澈水亮,心頭煩躁稍減,坐到傅容身側將一大一小一起摟住,親傅容臉龐。

傅容扭頭看他,小聲道:「王爺有心事?」

自家人的糟心事,徐晉不想說出來給她增添煩惱,搖搖頭,低頭逗兒子:「瑧哥兒是不是又哭了?聽話,今晚聽完戲咱們就回自己家了。」老爺子的壽辰,他再想馬上回王府也得忍著。

瑧哥兒剛哭完,抱著娘親誰都不想搭理,爹爹跟他說話,他繃著小臉將腦袋轉到了另一邊。

徐晉失笑,咬傅容耳朵:「跟你一樣,受了委屈就不愛搭理人了。」

傅容真心冤枉,她曾經確實不止一次不想搭理徐晉,可徐晉是王爺,她哪敢真給他甩臉子?倒是徐晉,一會兒熱情如火一會兒冷如冰霜,兒子這脾氣真正隨了他的。

懶得跟他講道理,記起蓮池邊許嘉渾身濕透的樣子,傅容想問問崔綰落水是否有隱情,外面突然傳來徐皓憤怒的叫喊:「四哥你出來!我有話問你!」夾雜著跟許嘉爭吵的動靜。

徐晉的唇還含著她的耳垂,可是那一瞬,傅容卻遍體生寒,生怕徐晉震怒之下真一口咬了她。

傅容最怕徐晉生氣,此時她身體僵硬,都不敢看徐晉臉上的表情。

堂堂兄長,被弟弟如此登門挑釁,還是當著她的面,徐晉那脾氣,能忍?

眼看男人噌地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傅容瞅瞅懷裡的兒子,再不敢得罪徐晉還是提心吊膽地叮囑道:「王爺,今天是外祖父壽辰,有什麼事你等回府後再跟六弟計較,別在這兒……」

「我知道,你安心哄兒子吧。」

徐晉回頭,還算平靜地安撫道。妻子都在屋裡,不管六弟發什麼瘋,他都不會嚇到傅容娘倆。

傅容略微放了心,等徐晉出去了,她輕輕拍拍依賴地抱著她的瑧哥兒,豎著耳朵聽。